《江上相逢双眼碧》末罄

57、第 57 章

　　看书成这样东揉揉西捶捶的不争气德行，作为幼弟的书繁无言的表示了对大哥熬夜能力的失望以及宽容。
　　被大哥那柔弱模样击中良心的他打定了主意预备保持沉默，并借以此举来营造良好的入睡气氛。
　　于是他干脆果断的结束了这场卧谈，乖乖的缩好了，又掩好了被角，跟大哥道了声晚安睡了。
　　他睡下时还特热心特殷勤的尽量靠过去争取当他肉垫以防他真的腰肌劳损。
　　然后他眼一闭、人一歪，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身旁的书成，暖暖的体温让他感到十二万分的安心。
　　一旦凝下神来，书繁便能闻见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香味，是燃香的味道。
　　隔开三丈外，铜质的圆形香炉静静的散着香气，有青烟从它那镂空的侧壁间缓缓地飘逸出来，在夜间月光下婉转描绘出柔和的曲线。
　　其实说那味道若有似无，并不是说它淡了，相反的，它实则相当浓郁，只是因为两人屋内待久了，自然而然就闻不见了。
　　那味道究竟怎样，书繁具体说不出来。
　　大概是混合了好几种花草香料的缘故，香气的层次繁复得厉害，每嗅进一口，都是一种芳香馥郁，悠久而绵长。
　　书繁初闻见的时候只觉得它浓香扑鼻，却是一点都不熏人，闻多了也不会觉着发腻，反倒是香甜温和，好闻极了。
　　不过他倒也不奇怪书成的品位，他看惯了。
　　其实书成一直都是喜欢这种风格的东西的，只是以前多少收敛着自个儿的行径，至多在他的衣柜里摆着类似的香薰将他的衣物熏出些香甜的味道来，出门在外的时候行事也不会太苛求。
　　免得父母说他喜欢的东西跟女人似的。
　　他喜欢红色紫色的衣服，还喜欢花，尤其是大红色的重瓣牡丹，也算是一种怪癖了。
　　不过书繁听他说，这回的香是少昊给的，不拿白不拿。说这话的时候，书成一脸的志得意满，一副敲诈了别人之后无比爽快的表情。
　　不过少昊并没有觉得肉痛，虽然这香确实是他珍藏了好些年数舍不得用的。

　　话说回来，这回回来，书繁便觉得，大哥确实是越来越懂得享受生活了。床也是越垫越软了。
　　他庆幸自个儿没回自己房里去睡，书成这一床松松软软的，也不知垫了几层毛毯，躺起来人都能陷下去，简直是十二万分的舒适温暖。
　　于是说精神虽还兴奋，身体却被一瞬间就被这舒适的床铺给俘虏了，不一会儿便安分了，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书繁轻手轻脚的侧过身去，果然瞧见书成安静地阖眼而睡，似是已经睡着了。清晰的眉眼间，早些年的张扬气息已经完全的消失了，只剩下温润的轮廓与秀丽的面容。万语千言，冷暖都是温柔。
　　温柔啊……书繁心想，那些外人所从未见过的温柔啊……他却瞧了一辈子。
　　他们都只道他强势、高傲，眼鼻子高得仿佛上了天，看不得他们这般凡人污俗……却从来瞧不见他心里究竟装了多少极柔软的东西。
　　当然，他也不想让他们瞧见，这其中同时也包括书繁。
　　经年过、阅尽人事千万重，他很清楚的知道，不给一个人心里添堵的唯一方式恰恰不是坦诚，而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放进肚子里，完美的封存起来。这是少昊的做法，也是少昊希望他的做法。
　　因而他们都适当的将自己的情绪收敛了起来。
　　金性本来就是收敛而肃清的。书成一直都很明白。
　　虽然与此相对的是，他不可能如同将关心、喜爱全部坦露给对方看的墨白一样，得到与他们的默默付出所对等的悉心相待，但实际上，他也并不需要、或者希望书繁把过多的心思用在对待他身上，真若如此了，他怕自己反会承受不来。
　　一世又一世的煎熬，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他一次次长大成人。仿佛总在过着看的见碰不到的日子一般，他早已觉得够了。思念与感伤早已满溢不能再加深。
　　再者说，情深不寿。他既不可再留，为何又要让情根愈加深重。
　　岂不是自找死路？

　　无论怎么说，那些温柔啊思念啊推心置腹啊……本就尽是些别人看不清、自己看不透的飘渺玩意儿。
　　却仍会有许多死心眼的人选择像那样死心塌地的去守护一个人、相信一个人，墨白如此，书成亦如此。
　　这种感情很多时候相当的纯白美好，如果经营得当，平衡得失，于双方都是一种极幸福美妙的事。
　　少昊曾说书繁外表柔和，内心情感却极其慢热，自他还是大妖的时候便是这样。不过令他庆幸的是，他并没有承袭蛇天性中的冷血。
　　他慢热起来的最终结果还是极其令人乐观的。
　　少昊觉得自己似乎、曾经、应该走进过他心里。只可惜现在纵然想考证也考证不了了。

　　瞧着书成睡颜的书繁呆愣了好一会儿。他有些不适应这么一张看了近二十年的脸，居然有了曾经初见少昊时如沐春风的错觉，倒也有些微妙了。虽然自打好几个月前，书成似乎就有了朝这方面转变的趋势了。
　　其实让人如沐春风并不一定是种好的表现。墨白也曾对书繁排挤过少昊，念叨说，人无完人，若是太好反是不好。仔细想想也是可信的，墨白难得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理性分析出来。他总是习惯性的跟着自己的情绪来做判断，或者说，按着自己的直觉。
　　虽被墨白那么绕了一句觉得挺晕的，不过书繁也晓得，少昊那般为人，有时细想了确实挺骇人的，就好比一个疯子，天天发疯大家便觉得也就是这样了，最怕看见一个看起来什么都好什么都正常的，突然间发起疯来才叫人难以应对。
　　墨白很多时候是个很话痨的人。他有时候很像他的眼，会告诉他很多凡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事情。于是一般情况下，都是墨白说，书繁听。他很喜欢听墨白说他在看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书，知晓的奇奇怪怪的人与事。有时候他也会死命吐槽寒攸或是少昊，抱怨他们又做了些什么令他郁闷的事。一般来说，他们的话题总是飞快的转变着的，跑题的速度也谓为可观。
　　不过墨白虽会抱怨少昊同寒攸，却从来没说过书成一句坏话。从前他在唐家晃叽的时候，就一直对书成恭恭敬敬和和睦睦的，有时候讨好起他来竟比讨好书繁还要积极，各种上供自己家里拿来的宝物，让书成颇有拿人手短的感觉。
　　他其实一直都是个极心细又善良的孩子。知道不去抢书繁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不让书繁夹在中间难做人。他从来不会和书成对着干，更不会让书成的父母担心。
　　他对书繁的家人，对他所尊敬的人都会十分的善待。对对他好的人，墨白也一样都会喜欢。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熟知人情通法，在这点上他其实并非有多么懂事多周到，而只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心地善良的人罢了。
　　书繁不知不觉的想起墨白，觉得似乎离开少昊那里挺久了，也不知道没人陪着墨白玩，他不知道在做什么，会不会又同寒攸在闹着别扭打着冷战、会不会一个人无趣。他觉得自己是有些想念他的。
　　看着书成的脸发呆，他很快也有了倦意，便埋下头去，呼呼凑一块儿睡了。俩人你拉着我，我靠着你，一如少时亲密无间。
　　便是真睡了。

　　他俩睡熟，床头的鸟儿也安安静静的把头埋进了翅膀里去。
　　书繁睡下前把它叫了进来陪着他俩。
　　那是书成的要求。绮鹄在的话，他很轻易就能睡个宁神的好觉。
　　书成自从霸占了寒攸的这只仆从之后几乎夜夜不离它。寒攸也实在是个大好人，心地善良的很，不但大方送了他从不提要回，还时时送他药助他调理，却不知这绮鹄最终是要落到少昊这个爱鸟人士手里的。
　　所以后来少昊虽心里郁闷不想要这个“弟媳”，却也并不反对书繁喜欢这个闷罐子。
　　有时候又想想，自己还是不要阻拦比较好，不然万一起到了反作用让书繁犟起来怎么办，说不定等日子久了，书繁就会对这个没情趣的家伙失望的。
　　不过他的心思也是千变万化千丝万缕的，虽然千思万虑下来尽如空，一会儿想撮合他俩了，一会儿又纠结了，从来没个定准，那心疼就好比要嫁姑娘的丈母娘似的。特挑剔，特难弄，奇难伺候无比。

　　只是比起书成来说，他的表现还是要温和一点的。书成总是会将自己的情绪适当的表露出来，同时，他也懂得利用自己的情绪，而少昊则更习惯“装”，也擅长“装”。
　　金性肃清、收敛，并且坚忍。他的性格中本来就带有仙人们沉默冷清的特质，只是偶然在漫长的岁月中有了自己的感情，变得像凡人一般脆弱而优柔寡断。只可惜并未有过去多久，那感情便沉淀了。

　　书成很明确的表示了他不喜欢少昊这样爱装，不喜欢他的收敛，不喜欢他的坚忍。
　　少昊自己也不喜欢，但是这已是惯性使然，难以更改。或许只有等到将来，他将一切结束之后，他心情或许会变得好些，也许就会比较自然了。
　　书成那么说的时候，少昊以一个人看待另一个人的目光看着他，而不是半身看半身的心情。他心里隐隐知道，书成虽是虚像，性子却比他更真实。
　　他在创造他的时候，似乎是由于他不经意间的一些意念驱使，赋予了他自己所一直期盼的一些特质。
　　其实他觉得……
　　这样的灵魂似乎也挺好的，比他正直，比他坦荡、勇敢。然后就这么被他推出来替他受苦受累。
　　虽然他会指责他，说他这不对那不对，但却是出于关心他。
　　少昊心里明白的很，却也有些叹息。这几世下来，他一直都知道他二人所想不同，也知道自己在有些问题上想得很偏。有时候书成一骂或许能把他骂回来，可等这几日过后，待他俩融合了，怕是再没人会来说他了。
　　果然他还是很贱的。总得时时有人来说他一顿才行，人总是需要鞭策的。

作者有话说

下面是碎碎念了。
关于某些人说配角抢戏的问题。答案就是因为我舍不得这个角色。
其实最初的时候是计划让书成书繁兄弟二人见上一面解释清楚了便让书成回归的，但是写着写着心里就觉得有些纠结了，因为一旦让他俩灵魂合一了，书成就再也不会出现了，某种意义上，这个角色就此消失了，正文里再不会有，番外也不肯有。也不会再有人记得说，哦，这个人叫书成，是书繁的哥哥，照顾了他多少多少年。虽然说他本来就只是少昊所做的一些事情中的一环，只是一处幻相，但是他的存在，对书繁是极为重要的，对我来说也是极为喜欢的角色。
怎么说呢，或许大家应该能理解吧，有时候文写着写着，有些人物就会偶尔不受控制的自动跑出来抢戏份，自己走起来。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也许是剧情驾驭功力不够吧。
认真的来说，应该说整个故事里面，我最欣赏的是墨白这样的孩子，最心疼的却是书成同少昊，不同之处只在于，少昊几乎掌控了所有的局面，他有能力与机会去改变一一切，而书成所有美好的或者不爽的记忆却都只是黄粱一梦，这点让我觉得十分郁闷。
也许等到剧情走到后面，大家会发现少昊做了很多的事情，这家伙其实阴暗面很强大，背地里做了不少挫事儿，瞒着很多人。所以比起书成来说我还是相对比较无视他的，但我不否认他绝对会是个好男人。
最后说一些设定问题。书成是少昊拽了自身部分记忆、情绪，分割出来专门用来照顾大妖转世的。而少昊因为某些缘故在做些挫事，而且，他觉得如果自己照顾他的话，他会很郁闷很伤感的，所以还不如造一个人来代替他伤感。所以，这其实才是少昊最对不起书成的原因。也是书成最有理由骂他的原因。
书成这个人，既然设定了一般意义上等同于少昊的思念体加上责任心的产物，应该说他的灵魂深处等同于直接就印刻着少昊当年心中所念叨的“我爱那谁谁我要照顾他”之类的念头了。这其实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他爱弟弟爱得很深，几世累加叠加在灵魂深处的感情绝对要比他所表现出来的深。所以，这其实是件很伤人的事情不是么？
好了，要说的也就是这些了。如果能看完我这段碎碎念的话，我会很高兴的。因为大概再过一章或者两章，书成就会被我抓走了，所以实在有些哀怨。
不过其实抓走了也好，反正我会为了他而欺负别人的。
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