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烬》执虚

8、—【第六章•冷月】—

　　九霄云端，视线的尽头是漫无边际的苍色的天穹，延伸着向更遥远的无法看到的地方而去，盘亘着自古流传下来的传说与神迹。
　　沉墨倾被白夜渊暮带着，目光看着下面飞速逝去的烟云和光影，微微皱眉：“渊暮。这怕并不是前往噬夜的路。”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顺着这个方向再往前数百里的距离，便是荒浮冰渊，溟墨之上的禁地之一。当年他便是在此处，被师父所救；也是在此处，受师父十数年教导；依旧是在此处，为师父封印近千年之久。
　　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
　　“与弄清家族血仇元凶一事相比，我更有兴趣传说中荒浮冰渊中能逆轮回的灵药。”薄唇轻启，白夜渊暮的语调是不容相商的冷漠与肯定。极深的重瞳注视着远方绵延开来没有边际的一片苍白颜色的雪原。
　　侧目，沉墨倾自然明白了白夜渊暮的目的，低叹：“殊途草……”略作沉默，沉墨倾继续说了下去：“渊暮，你莫不是忘记了我便是自荒浮冰渊中走出？荒浮冰渊之中……唯一生长的药物便只有殊途草。三千年发芽，三千年生长，三千年枯朽，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万余年的光阴……谁能等得起？”
　　白夜渊暮眉梢一挑，目光斜落在沉墨倾身上：“什么意思？”白夜渊暮只是听说过那逆轮回的灵药，却并不知晓那到底是什么。
　　“荒浮冰渊尽头与海之墟的交界处生一物名为殊途。因往来魂魄之息而孕育而出，叶如冰凝，花似血染，果如玉雕。自古寻宝者多为其名蒙蔽，以为殊途草当真是一种‘草’，便在其枯朽前折下，却不知那时的殊途草……乃为世间最强的毒，就连祭司殿内为神力庇护的祭司，也无法抵挡其毒性。而当花开之时，其花朵确有逆轮回之能，却是一命换一命，是所谓殊途之名由来。而当其果实成熟后，半刻便会失去其能，化为极好的玉石。”慢慢的讲述着关于殊途草的事宜，沉墨倾伸手取下腰间的白玉，对着阳光散发出温润的光影：“这边是失去神力的殊途果。渊暮……你以为你我能等到殊途草再次结果的时候么？没用的，别白费功夫了……咳咳……我只希望能够活着看到你报了那家族血仇。”白玉晕染开的柔和的光穿过瞳孔倒影在沉墨倾海蓝色的眸子里，看不清究竟是怎样的神色。
　　冷笑一声，白夜渊暮说着：“荒浮冰渊如此之大，你未必走过了每一个角落。就算在荒浮冰渊寻不到，那醉血沙漠、断尘古林呢？总有地方能够寻到。家族血仇我已经拖了十数年，再拖一段时间也未必不可。”语毕，御风落在了茫然的雪野之上。
　　早已料到了自己多说也是无用的，沉墨倾把手搭在白夜渊暮肩上，瞑眸：“既然如此……渊暮。陪我去看看……当年师父授我一身修为的地方吧。也有许久没有回来过了。”
　　“好。”白夜渊暮点头应允，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沉墨倾肩头：“走吧。”
　　两道白色的身影一分一分的融入苍然的雪色之中，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而此时，浅青和深蓝的身影却突兀的出现在了他二人刚才站立过的地方，却正是陌衣染和楼宸潇两人。
　　“宸潇……似乎那白发的公子……你我曾经见过。”微微侧头，陌衣染看着负手站在自己身边的楼宸潇，褐色的眸子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望去，却已然看不到半点儿影子。
　　微虚墨瞳，楼宸潇只是淡淡的说着：“先跟上。”
　　点了点头，陌衣染指间闪过一缕流光将白夜渊暮与沉墨倾的行踪告知远在噬夜王城内的端木镜夜，然后与楼宸潇一起化作青烟散去。

　　铸魂阁内。
　　南宫云慕负手站在后山那株生长了数千年的古榕树之下。
　　独木成林。
　　昂首，透过枝叶的间隙看着蓝的澄澈的天穹，唇角微微扯动：该回祭司殿了……云和烟定然不会回去，若是我再缺席，四祭使……便只有雨一人了。袖中的十指渐渐握紧，眉间染了一份凝重的颜色。
　　“云慕！原来你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呢。”倏忽的，北曦清朗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青袍的青年便拂开那垂下的树枝，走了进来，止步于南宫云慕身侧：“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受伤了还是生病了？”略微偏头看着南宫云慕，话语里是很自然的关怀。
　　摇了摇头，南宫云慕说着：“别在意，我没事。不过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北曦伸手扣住南宫云慕手腕，让自己的内息在他体内走过一周确定没事之后，说着：“你没事就好。好了，最近江湖上也不安稳，我还是先回胤溯楼了，有什么事情的话随时来找我。”爽朗的笑了笑，拍了拍南宫云慕肩头：“别这么一副忧心天下的样子，祭司殿里面也不是你挑大梁啊，安下心来吧。”
　　唇角微微上扬，南宫云慕右手覆上北曦搭在自己肩头的指尖：“也罢，也就如你所言。北兄，但愿这个乱世过后你我都能够好好的活着。”深碧色的眸子里写着无法明晰的颜色。
　　“好了好了，说说这些晦气话干什么，我们当然能够好好的活着，云慕你乱想什么啊。得了，我走了。”轻叹了一声，北曦纵身离去，留下一道青色的背影。
　　目送北曦的离开，南宫云慕死死握住的左手才缓缓的松开，掌中握着的是一张被汗水浸透了的雪白色的纸笺，尽管如此却依然能够看清那纸条上的字迹——
　　速归。星逆。隐书。
　　——星逆……么？竟然已到了星逆之期。
　　拂袖，身影化光而去。

　　祭司殿内。
　　观星台上，雪白色的身影负手而立，苍色华发垂至玉石地面之上，宽松的祭司袍上绣着银白色繁复纹路，与那神文有着几分相似的味道。
　　云怀隐抬头看着苍青色的天空，薄唇微抿。
　　——师父。但愿……一切能够安然。
　　“祭司大人。”同样一身白衣的观星圣女行至云怀隐身后，微微躬身，然后抬起头来。她额上有一抹火色的纹路，双瞳是奇异的血红色：“祭使剑主现已在神殿内等候祭司大人……”微微顿了顿，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
　　瞥了一眼身后的圣女，云怀隐开口：“汐燃，朔尘和墨倾依旧没有回来，对吧？”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云怀隐丝毫不意外。对于他这师弟和师姐，他从来都没有办法驾驭；所以他对着离经叛道的两人倒也并不在意什么。
　　“是。”汐燃点了点头，声音很冷淡：“还请祭司大人速往神殿之内。”言罢，再一躬身，离去。
　　微微沉默，云怀隐转身向神殿的方向走去，衣袂间凌舞的尽是决然的颜色。
　　受师命而取祭司殿祭司之位，云怀隐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当初被师尊收为弟子之时便立誓守护苍生，即是舍去这一条性命，也并无不可！云怀隐此生，尽为天下为师尊而活。
　　天际，是翻卷的层云，慢慢的堆砌起来，好像是要将这天穹吞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