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烬》执虚

7、—【番外•倾寒】—

　　九天青岚之上，一片茫然的絮云，荡尽浮华。
　　白衣随着清风微微舞动着，微眯起狭长的双眸，她只是无声的扯动唇角，似乎是在微笑却又似乎不是。目光越过辽远的天空的轮廓落在极北海外的海之墟上。
　　那儿是溟墨的轮回之处，无论是谁，死后魂魄都将前往海之墟，坠入幽暗的海之墟，多年之后洗却种种前尘，重归世界。
　　除了神祗，没人能逃过前往海之墟的宿命。
　　瞑眸，那些前尘是完全的不可追寻无法捉摸了。
　　——神祗这双翻云覆雨的手，握住了无上的权力。却依旧，如此可悲。
　　“沉岚。”苍白而冰冷的声音，更像是那冷漠的神祗所能拥有的口吻。
　　看着突兀的出现在身边的长相几乎与自己一样的人，沉岚低笑了一声：“毁灭，是你啊。难得你有闲心出来呢。”
　　对，溟墨之上的神祗从来都不是永恒的。毁灭和创造是规则，掌控了规则的人，便称之为神祗。但，大多数时候的人误以为自己掌握了规则，却不知自己是被规则所左右。被磨蚀去自身的灵智。
　　沉岚或许是唯一一个真正的和毁灭融为一体的人。或许从此以后，神祗才真正的是永恒的神祗。
　　“偶尔出来看一看也不错。”毁灭微笑了一下，看着脚下一片茫然的尘世，目光如冰：“沉岚。你是我所承认的唯一的神，但同样你也是最不像神的神。”深黑色的眸子移回，注视着沉岚。
　　耸了耸肩，沉岚身影纵闪，落在了下面的雪原上，白衣几乎和那苍白的颜色融为了一体，苍色长发，如那簌然飞雪。“毁灭，既然你认定了我是独一无二的，那么也就不要将我同那些前任的神祗相比。”话语间是毫不相让，完全没有把毁灭当成那规则来看待。
　　也并不在意沉岚的语气，毁灭落在沉岚身边：“他们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略微带着冷意的笑了一声：“不过你也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像一个神应有的？”挑了挑眉，伸手接住一簇霜雪，看着那白色的结晶在自己的掌心中好不融化的样子，不语。很霸道的关心。
　　缓慢的在积雪上行走着，沉岚瞥了一眼身后的毁灭：“我应该是什么样子，便也是什么样子。毁灭，连你都无法将彻底消亡的我，又怎么会像当初那样消沉下去。你多虑了。”
　　“哦？这样么？那我就信你一次好了。”毁灭说着，身影一点一点淡去，直至完全隐没在一片苍凉的天穹之下。
　　余光注视着毁灭的消失，沉岚下意识的把手按在心口上，闭眼——
　　毁灭。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情所困的岚烟了。过去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是沉岚，上古祭司沉岚，毁灭神祗沉岚。
　　睁开眼，沉岚继续向前走去，她只是很喜欢这样漫步的感觉。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是那个祭使岚烟的时候，她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对他事不闻不问的用自己的双足踏过这溟墨的每一个角落，看尽世态沧桑。
　　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即是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她也依旧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忽的，目光落在天际线边出现的深色的人影。
　　那是一群人在追击一个及年幼的孩童。
　　那个孩童是少见的俊秀，即是面对如此多的追兵海蓝色的眸子里却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苍白的颊上染了不少的鲜血，发色是极少见的白色。
　　虽说是在逃亡，那个孩子却不忘记在逃的路上留下几个强大的禁阵拖延住追兵的步子。这样的沉稳，哪里还像一个孩子？
　　“离倾，你无路可退了。”突兀的，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女截住了，她水袖中垂出一段青色的丝绫，她轻笑着，看着那个孩子。
　　那个被紫衣少女称之为“离倾”的孩子看着这突兀出现的人，脸色一白，止住了步子。他很清楚自己绝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离倾抿了抿双唇，他看着那个紫衣少女：“紫亦芜，是你。”
　　“对，是我。”紫亦芜点了点头，“离倾，你远不是我的对手，束手就擒吧。”
　　眸中闪过一丝冷色，离倾说着：“你就如此觊觎‘离’氏一族血脉中的神的血脉么？”小手渐渐握紧，离倾胸口起伏着。
　　离倾是离氏一族中血脉最优秀的人，甚至于还超过了那先祖的神祗子嗣的血脉，但偏偏他自幼就换上了极重的病，离家用了一切手段都没有治好的病。
　　“是。又如何？离倾，你现在又能如何呢？”紫亦芜轻笑了一声，拂袖，那青涩的丝绫直取离倾的胸膛。
　　那样的气势那样的力量，是压倒性的差距。
　　瞑目，离倾已经决定，若是紫亦芜当真打算利用他体内的神祗血脉的力量，那么他——将亲手毁了自己的血脉！
　　沉岚默然，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身影出现在离倾身旁，低叹：“当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我。”神的力量永远不是其余的存在能够相提并论的，沉岚不费吹灰之力的将紫亦芜和追兵击倒，带走了离倾。
　　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下这个孩子，或许只是因为沉岚在这个叫做“离倾”的孩子身上，看到了当年离岚烟的影子。倨傲而倔强，却又天生带着一种温和。
　　三日后，离倾才从昏迷中醒过来。
　　逃亡数月，他本就伤的很重，只是硬撑着罢了。
　　而沉岚也只是治好了他的伤，却没有将他的痼疾治愈。愈是强大的离家人，她所要承受的痛苦也就越多。沉岚并不想以神的姿态，去改变这样一个孩子的未来。
　　她厌恶于以神的高傲去改变未来改变命运。
　　离倾醒来之后，谢过了沉岚的救命之恩，却没有离去。他恳求沉岚收其为徒，并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说，就算复仇了又能如何，死去的人也依旧无法重生。
　　终究，沉岚还是将那个孩子收归了门下。
　　但自始至终，那个孩子都不知道眼前的白衣白发的少女，会是那个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毁灭神祗。
　　沉岚说，吾赐汝名，沉墨倾。
　　换了姓名，便是一个新的人生。溟墨之上所有的人，都是如此认为。
　　沉岚教导了沉墨倾十年，她注视着这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成人。而越是这般，她便越是觉得这个孩子像极了当初的她，突兀之间她便有了一种想法，她想看看这个少年究竟能够在命运的压迫之下达到一种怎样的高度。
　　将这个少年封印入玄冰之中，沉岚告诉他，她将神器尘素留给他，而当他从玄冰的封印中离去的时候，命运的轮转也将无情的开始转动。
　　“沉岚，你究竟是想看到怎样的结局呢？”毁灭的声音和这九天上呼啸的风在耳畔响起。
　　注视着那九天之下被玄冰封印的沉墨倾，沉岚微笑：“我只是想看一看，他能不能比我更勇敢地，去面对一切。仅此而已。”
　　海之墟下，那些魂魄譬如初阳下的泡沫，浮浮沉沉而后碎裂。
　　一场又一场流光，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