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曲水》十里流觞

9、第九章 真相

　　十里花铺。北苑。厅堂。
　　玄音窝在雕花木椅上，捧着一杯茶轻轻饮着，不时抬头瞄一眼坐在对面的韩卿。韩大公子还是那副淡然从容得样子，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笑，换上了一袭青衫之后更显意气风发。此时正轻轻扶着袖子，优雅地抿茶，褐色的漂亮眸子看向玄音。
　　“我说……你的意思是早料到昨夜会有恶鬼来袭，所以引他们到这里然后一举剿灭？”
　　“玄音姑娘冰雪聪明，自然懂在下的意思。”
　　“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姑娘听过鬼仙么？”
　　“不曾。”
　　“人死后虽为鬼，但生前的修行道行仍然累计延续，所以死后成鬼后，有两种选择，一是可以继续修行，成为鬼仙。或者，选择进入六道轮回之后投胎。”祈风暖暖的声音传来，此时的他换了衣裳，披着带水珠的湿发，脸颊因为沐浴后显得雾气氤氲，正对着他们弯了那双勾人的凤眼微笑。
　　“祈公子果然博学多识，韩卿自愧不如。”
　　祈风笑道：“韩公子这可折煞我了，我不过略懂皮毛罢了，这世间的学问啊，要说样样精通，天下鲜少有比得过尚书公子你的。”
　　玄音接过宝川递上来的毛巾，将祈风按在椅子上擦头发，一双美目盯着韩卿，慢慢道：“尚书公子？这鬼仙又与恶鬼袭击人的事件有什么瓜葛？”
　　“鬼仙是按修行的道行分品级的，最顶级的鬼仙也就是道行最高的鬼仙，能力之强大尚能与仙匹敌。而他们与仙还是有很大差距，单是等级就不同，要想再晋升修炼，鬼仙只能堕入魔道。”
　　“据我所知，堕入魔道可不是件容易事。”祈风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因此他们需要借助外力，例如……玄音，也就是灵族的鲜血。”
　　玄音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什么？！”
　　祈风听到此，蓝眸瞬间危险地眯起，冷冷说道：“韩公子的意思是，此行恶灵是冲着玄音来的？”
　　“不，灵族的血脉已经所剩无几，寻找未果的情况下，鬼仙暂且不会用此方法晋升。不过昨夜的那些鬼魂倒是受人指使，方才如此祸害人间。”
　　“韩公子知道的倒是清楚。”玄音挑眉，开口说道：“这些个魂魄，又是有了实体的，折腾个一时半会，能耐倒是大。”
　　“他们大概是受了某个鬼仙指使，且被传输了一定的鬼气才得以有实体，如若祸害人间上千条生命，积累孽障无数，成为十成的邪物，方可堕入魔道。”
　　“上千条生命啊……这代价可真是大。”玄音叹道，轻轻握住了祈风的手。
　　祈风回握住她细腻的的柔荑，“所以你就想用墨兰做饵，剿灭那些邪物，一方面便于斩杀怨魂，另一方面顺便摸清楚十里花铺的底细，韩公子这步棋走得可真是妙。”
　　“可不也是被你看穿了么？”韩卿摇摇扇子，贵公子气质十足，眨了眨眼睛，表情一脸无辜。
　　“韩公子如何知道这么多？甚至连我的身世也清楚。”玄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莫不是仙人吧？
　　“受师父所托前来解决这些事，在下是前朝司天监欧阳慕辰的徒儿。”
　　“原来是欧阳先生。”
　　屋内陷入了沉寂，三人各自怀有心思。韩卿将茶杯放在一边，走到窗前，帘后的芍药开得热烈，一簇簇，一团团伸展开来，像是劫后重生的喜悦。
　　“玄音姑娘可还记得一年前你遭人追杀险些丧命的事？”他突然回头，开口说了一句。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的黑色靴子上，面庞隐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自然记得。”玄音垂了眼帘，表情淡然。怎么会忘呢，那次死里逃生，却将她与祈风天人两隔，即使是在梦里也能够清楚地看到那漫天的血光，少年坠崖时的深邃眼神，还有让自己痛彻心扉的那段日子。
　　“那些人……正是师叔的派来的，为的是斩了灵族血脉，鬼仙自然便失去了一个堕入魔道的机会。当时，我和师父都不知情，事发后师父狠狠责罚了他，毕竟这涉及到玄音姑娘的生死大事。去年的七月半也发生过类似此次恶鬼袭击人的事件，不过规模较小，不引人注意罢了，而那时我们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此事，目前为止获得的资料也不多，但还是能掌握个大概。”
　　“那玄音可真是让你那师叔费心了。”玄音冷冷开口，瞟了一眼韩卿，又说道：“你可知道要不是那些刺客连尸体都消失得毫无踪迹，一点线索也没留下，我当时都想找出凶手直接杀人灭口了？”
　　“让姑娘与祈公子受到如此的伤害，韩卿实在是抱歉，毕竟我们也有难言之隐。”
　　祈风笑了笑，捏捏少女的鼻子道：“你呀，记恨心还挺强的嘛。”
　　“呃……这话算是夸我还是损我，还不都是为你？”
　　“夸你。”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弯了好看的唇，站起身，青丝泻下铺满了白衫，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犹如雪玉雕刻成一般完美。
　　“照韩公子这么说来，那鬼仙出现也不是一两次了吧，他的意图是得道成魔，因而策划出无数造孽之事，而你们司天监正在追捕他？”
　　“祈公子果然聪明过人。道行极高的鬼仙是可以修炼出实体的，不过不能在阳光下待太久就是，这鬼仙目前尚在人间，只是不知伪装成了什么样。”
　　“哎，烦死了，师父当年在我下山前怎么没告诉我，灵族血脉怎么这么抢手呢。”玄音晃晃脑袋，跳下了雕花木椅，伸了个懒腰，笑道：“平白无故招惹了这么些人，真是受不了啦，我的安静平和的小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韩卿漂亮的褐眸看着她，白净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道：“玄音姑娘倒是一点不紧张。”
　　玄音一愣，随即笑了，一双灵动的大眼弯成了月牙：“这有什么好怕的？哎，我说，你也别老是姑娘来姑娘去了，文绉绉的，听得我牙痒痒。”
　　“呃。”
　　“先这样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去花铺帮忙。”
　　祈风起身，道：“我同你一起。韩卿，今晚在这儿吃饭吧？大娘他们也都想和你聊聊，昨夜谢谢你了。”
　　“好。我可否参观下这花铺？”
　　“自然可以，尚书公子大驾光临，是我们的荣幸。”
　　“我说，你们俩有完没完……”一旁的少女终于冒出了一句。
　　“……”
　　晨。淮水街。芙蓉绣坊。
　　西街的绣坊一大早就开张了，红瓦飞檐，轻纱飘舞，典雅而不失大气的装潢，门口精致的灯笼上用隶书写了芙蓉绣坊四个大字。琳琅满目的绣品依旧引来了不少闺中少女和美妇的光临，一时间偌大的大堂里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实在是养眼的很。芙蓉秀坊的老板娘即使不再是几年前的姑娘年纪，依旧风韵犹存，柳腰盈盈一握，雪肌玉肤，眉黛秀丽，朱唇含笑，用凤仙花染过的鲜红指甲此时正打着金算盘，一边侧耳听听姑娘们在谈论些什么新鲜事，没准儿还能捞到个新鲜的点子，到时候再净赚一把，想到这里，她不禁笑得花枝招展。身旁的小厮不禁打了个寒战：老板娘又想到什么了，笑得如此奸诈……
　　“哎，红儿，你今天去十里花铺了没有？”一个绿衫少女朗朗问道身边的粉衣女子，漂亮大眼里发出光彩。
　　“没呢，姐姐你去了？”一声娇娇柔柔的调儿传来，怕又是谁家的小姐。
　　“今早上我刚去问黄大娘要昨个儿订的花粉香料，却见到两个俊公子在铺子里帮忙呢！那相貌生的可是标致得很，一个玉树临风，面如春风，那双褐色眸子可是将你看到了心里，谈吐优雅高贵；一个温柔如水，眼角有簇冰蓝火苗，笑意间又有几分勾人的邪魅气质！”这话一撂出，绣坊里就跟炸开了锅一样，瞬时沸腾了。
　　“当真？”那红儿还没回答，另一个少女随即插了一句，放下手中正在挑选的绣品，凑过来问道，那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色？
　　“真！我的小丫鬟当时就痴了去，还是我唤了好几声才回神呢！不过那两个俊公子倒是真的美，好在我表哥生的也不错，成天对着他难免品味也高了，要不早就失态了呢。”绿衫女子掩住脸，羞涩道，那神情，那姿态，好一个小鸟依人，似乎那两个公子就在眼前对着她笑。
　　“哇，宛琴，咱们去看看吧？”另一个小姐对着身边的少女说道。
　　“这……不太好吧？”宛琴说道，言语里有一丝犹豫。
　　“哎呦，你看那些个女子都成什么样了！”她伸出青葱玉指指向门口。
　　十几个少女提着裙摆往门外冲去，红红绿绿，熙熙攘攘，夹杂着娇喘和嬉笑，那速度，简直跟赛跑一般，叫人如何都想象不出这些少女是官家人的小姐，好一个脱缰野马抬头嘶鸣，万马奔腾的场景！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绣坊的门口只剩下飞扬的尘土，还有踏坏了的门槛。
　　老板娘呆滞了：“我三百两银子的上好檀木门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