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中秋夜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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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卿清晰地听到了周围看官的轻轻吸气声。他将目光投向舞台水榭中央。
暖光照着那个带着面纱的窈窕少女，她端凝地站立着，丝带缀上的银铃在风中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玄音轻轻呼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露出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姣好面庞和那双会说话的灵动双眼。深蓝的天幕下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个少女身上，缥缈得美得好似飞仙一般。
白皙的玉足轻轻敲击了两下木质舞台面，脚踝上的镯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回响在空气中。凤吟唇角勾起一丝微笑，缓缓拨动琴弦，修长的手指下，潺潺的柔声流泻而出。
少女开始旋转，宽大的月白舞服如同夏花一般绽开在夜色中，神圣而高洁。她忽而侧身垂睫，好似圣女凝神冥想，须臾又轻柔地点额抚臂，画眼描眉，躬身上前，活泼却不改娴静柔美的神色。她颔首，美眸看向指尖，修长的脖颈显现出优美的弧度，引人无限遐想。赤果的双脚如同玉莲花，足尖轻柔点地，和着乐声在木面上敲出敦实的节奏。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一举一动之间演绎了尘世间的离合悲欢。腰肢纤细，身形婀娜多姿，衣间的铃声繁响，如同行于步青云之端。旋转，跳跃，即使带着面纱，她绝美的一颦一笑依旧牵动了所有人的心绪，那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缭绕在七王爷身边。
“那女子是谁家姑娘，生得真是美丽，舞姿真是令人陶醉。”有世家公子缓缓地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韩卿正欣赏着，却听身后传来了一个慈爱浑厚的声音：“卿儿，看来玄音这孩子真是不错。”韩天泽背着手，对着韩卿点点头，笑着赞了一句。
“爹爹所言极是。”韩卿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那人群目光的焦点，心下却暗暗为那个少女担忧。
韩渊在一旁嘟着嘴，微微皱眉道：“玄音姐姐这下不知要招多少蜂引多少蝶了，哼。”
“渊儿莫不成也对那姑娘中意？”白睿语笑着下了一杯酒，虽然陶醉却不忘调侃韩渊几句。
韩渊粉嫩的小脸涨得通红，墨色的瞳里写满了羞赧，一拳打在白睿语的臂膀上，羞道：“才没有！！谁，谁会喜欢她啊！”
白睿语佯装理解，端着酒杯看向舞台，喃喃道：“我觉得那姑娘还不错。是吧？”
“…………是。”羞赧的小少年默默回应了一句。
管乐的旋律接近了尾声，伴着清脆的铃声，腕间飞扬的缎带和腰间的白纱轻轻裹住了那个少女，玄音柔缓地张开了双臂，灵动的双眼看向墨蓝苍穹的深处，白美纤细的左腿轻轻抬起，系着铃铛的脚踝随着潺潺的乐声轻轻定格，好似飞天的仙女一般飘渺神圣。
凤吟勾出了最后一个音符，乐声戛然而止。他缓缓站起身，墨色的发倾泻而下，凤眸中是藏不住的赞赏和笑意。玄音收了式，一个回转轻盈地跃到了凤吟身边。两人相视一笑，对着七王爷鞠了个躬，然后缓缓走下台去。
看客中依旧是一阵绵长的鸦雀无声，待七王爷站起身时，终于有人从陶醉中反应过来，使劲地鼓掌。顿时，王府内掌声雷动。
“这份礼小王甚是喜欢，有赏！”七王爷清冷的声音响起，台下纷纷响起奉承的祝贺声，觥筹交错。
“下面是王大人的……”谢管家报幕的声音传来，宾客们恢复其乐融融，一起继续聊天看表演。
玄音凤吟走出了后台，循着林间小路去了，抬眼便见韩卿拿着墨蓝色披风走来。
“韩公子，对我们的演出可满意啊？”玄音接过披风系上，还不忘笑眯眯地炫耀一番。
韩卿“唰”地打开折扇，贵公子样地缓缓扇着，一面微微躬身问道：“不知姑娘和这位兄台能否赏脸到在下那里喝杯酒？”
凤吟笑道：“韩公子，你也跟着她瞎闹。喝酒自然是要的，凤吟还未答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呢。”
玄音挑眉，戏谑韩卿：“那还不赶快带路？”
“扑哧……”凤吟忍不住一笑。
“哈哈哈……”三人朗朗的笑声顿时回荡在小小的清林间。
暗蓝色的天幕上，一轮大大的澄亮明月升至半空中，王府内，中秋夜宴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一行人说说笑笑行至中庭一侧，入眼便见韩渊在远处朝着他们挥手。玄音举步正要往韩渊处去，却听身后传来一阵令人恶心的笑声：“呵呵呵，我说凤吟宝贝儿，你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回来老爷我这呢？”玄音一回头，拉着凤吟衣襟的，正是赵权那小人！
“赵大人，”韩卿清了清嗓子，摇着扇子淡漠地笑了笑，琥珀色的瞳撇了赵权一眼，才缓缓开口道：“本公子想和凤吟公子喝杯酒，您这意思是不允么？”
赵权一抬头，见来者是韩卿，忙放了凤吟的衣襟，肥脸上堆满了赔笑，奉承道：“哪里哪里，韩大公子亲自邀请他，本府自然是愿意让他去的，只是这孽种不懂礼数，本府怕扰了你们的兴致才是，还是留在本府这管教吧，你看这……”
凤吟不语，缓缓垂眸，转头看向一边的花丛。玄音冷冷地看着赵权，要不是韩卿拦着，几欲就要两步上去收拾这个人渣了。
韩卿踱步到赵权身前，俯视他许久，尔后才淡淡地开口：“本公子只问你一句话，你允还是不允？”
“嘿嘿嘿，公子莫要生气……允，允，这事好说。”赵权肥胖的身子转向凤吟，目光凌厉地剜了他一眼，似乎连嘴边的两撮胡子都写满了不屑，开口道：“好好服侍韩公子！”
韩卿回身拉上凤吟，高傲地从赵权跟前走过，连句话都不留。
玄音走在最后，刚抬脚跟上却被赵权拉住：“这位……兄台，可对刚才跳舞的姑娘知道一二？”
眼前的玄音穿着宽大的暗蓝色披风，披风的帽子遮住了她大半个脸，加上又是处于王府高墙之下的位置，光线自然也不亮，很好地将她隐在夜色中。
“她走了。”玄音厌恶地抽回被拉的衣角，背对他冷冷地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若是祈风在，依他的性子大概会直接上去将那赵权大卸八块吧？想着想着，少女就默默地笑了，眼前浮现的是那个俊逸少年的面庞。
祈风……你在哪呢？
快有一个月了吧，那绵长的思念快将我包裹缠绕致窒息，告诉我，究竟还有多久，才能亲手挥刀斩断这离别的藤蔓。
韩夫人迎了上来，拉过玄音道：“玄音哪，累了吧？”
“玄音姐……你回来啦……”韩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澄澈的目光投向眼前的少女：“要……要喝甜酒吗？”
玄音笑了笑，看着韩家其乐融融的景象，心头更是百味杂陈，笑道：“谢谢韩姨，渊儿，我觉得有点胸闷，想一个人去湖边透透气。”
韩天泽点点头道：“去吧孩子，待会再回来。”
凤吟担忧地看着她：“没事吗？”
“嗯。”
“让她去吧。”韩卿道，然后抬头看看天空：“这满月，独自一人欣赏也是一种雅致。”
玄音选了七王府的大荷花湖边一处没人的地方，轻轻依着栏杆吹风。月色皎洁，水波洌艳，柔风轻抚着她鬓边的发丝。
顺着风，从湖的另一边传来笙箫的声音，抬眼看去，一排排鹅黄色宫灯照着各家宴席，黑夜也如果同白昼，台上的舞者肆意挥洒着愉悦的汗水，舞姿曼妙，王府的这个中秋夜，实着是热闹非凡，团团圆圆。
寄人篱下的日子……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黄大娘今年的中秋，是和谁一起过呢？
要是师父他老人家还在就好了，以前在山上修行的日子多快活啊，臭老头，说走就走……
“大姐姐，你是不是想家了呀？”
玄音正出神，愣是被这个阴冷的声音吓了个实打实，转头一看，悬在半空打坐的那童子，不正是酆都的小桐么。
“我……”少女顿了顿，无奈道：“不算是……在想家吧。”
家？爹娘死得早，自己甚至都没看过他们一眼，把自己抚养长大的是师父，师父走后，照顾自己到现在的是大娘和十里花铺的大家。要说有家的话，十里花铺就是她的家吧。
“嗯！我是在想家。”玄音点了点头，又愁眉道：“中秋了，我却不能回去团聚啊……”
“小桐也是，可是小桐没有阿爹阿娘。”小桐淡淡地说了一句。
玄音抬眼，看着空中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瘦小背影，怜惜道：“……还有姐姐我呀。”
小桐的肩膀微微一颤，眼眸看着水中的芙蕖，才缓缓开口道：“小桐的娘，在生小桐的时候难产，先走了……尽管家里很贫穷，阿爹还是把小桐送进了乐坊学习……小桐在乐坊里认识了好多大哥哥大姐姐，他们都对小桐很好很好……后来，后来阿爹生了一场大病，他在走的时候，跟小桐说……跟小桐说：桐儿，别难过……阿爹是去找你阿娘了，阿爹很开心，小桐有这么多哥哥姐姐照顾，阿爹也放心了……”
玄音垂下眼帘，清楚地看见了，那皎洁月色下的芙蕖花瓣上，悄悄多出了一颗晶莹的水珠，它顺着柔软的花瓣滚落，然后没入在湖水之中，除了那条淡淡的水痕，一切就像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阿爹走后，小桐被好心的大家收留在乐坊，可以继续学习。可是……后来乐坊被仇家找上门了，一夜之间……血染乐坊，小桐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哥的身体流出那么多那么多的血，小桐的手都捂不住啊……捂不住……后来小桐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身体不痛……真的不痛，只是醒过来的时候，觉得酆都好冷，好冷……”
小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转成了低低的啜泣，玄音只觉得他身上笼着一层悲伤凝聚而成的壁垒，甚至是结界，任何人都不能接近。
玄音叹了口气，食指中指相靠掌心相扣，相互扭转结了个印，阖眼默念心咒。倏然，指尖缭绕出了一缕鹅黄色暖光，继而越来越盛，势要流泻而出。玄音睁开眸子，双手迅速扭转，鹅黄暖光随着指尖的旋转也跟着萦绕，荧光荡漾。低念着咒，玄音脚尖一点，轻盈地腾空，跃于小桐之上。右手掌心朝上平放于胸前，玄音念出了最后一句咒，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立于眉间。暖光一缕一缕倾泻而下，将那个瘦小的身影轻柔地包裹住，形成一个鹅黄色的光球，缓缓地将小桐放在草地上。
小桐抱着膝盖，看着浮于澄月之下半池芙蕖之上的那个浑身散发着暖光的少女，干净澄澈得像是月之女神，拥有令人心安的力量。自己竟也觉得满心的充实，满心的温暖。
“这是心咒，有安定养神的效果。”玄音温柔的声音轻轻在鬼童子身边响起。
“大姐姐……我不难过了，谢谢你。”小桐眨巴眨巴大眼睛，对着玄音笑了笑。
少女闻言伸手揉了揉他的发，笑道：“傻孩子，你阿爹阿娘在另一个世界很幸福的，没有了他们，你还有我啊。以后喊我玄音姐吧，跟韩渊那小鬼一样。”
“韩渊？诶？！等等等……姐姐你，你怎么能碰得到我呢？！怎么没有穿透过去呢？”小桐看着覆在自己头顶的温软手掌，一脸讶异。
玄音耸耸肩，索性将手枕在后脑勺，躺在草地上，看着那轮圆月。
“或许……是因为血统吧。”灵族这个身份对于自己来说，还是藏着许多不解的秘密。
没等到追问，玄音一回头，身边早已没有了鬼童的身影，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唉，做鬼比做人逍遥啊~~~”
“可是做人比做鬼有趣多了呢。”一个清泉般的声音在玄音身边响起。
少女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转过头去看看身边人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中秋夜宴（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