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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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注视着它，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与恐慌。
“你其实早就发觉到了，不是么？”夹杂着试探的，微妙上扬的语调，不合时宜的增加了四处蔓延的诡异感。猫咪老师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与他对视，想从他的眼神中确认自己的猜测。许久，它终于错开目光，叹了口气：“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另两个家伙可能被她抓走了哦。”
“我……要去找绘里依。”夏目凝视着敞开的门，目光坚定。走廊里黑影憧憧，唯有屋子这一小块地方亮着昏黄的灯光，仿佛被隔绝开的两个世界。
“哦，见到她又怎么样呢？”
“不知道，可是……必须要先见到她，才能确定北本和西村的安全。”
“……真是拿你没办法。”叹息了一声，猫咪老师扭过身体，侧着脸看他：“跟我来吧。”
漆黑无物的走廊，似乎连指引的灯光都已消失不见。唯有脚下的这条路兀自清晰着，刻意指引着他到达某个地方。头脑昏沉，脚步缓慢而规律的跟随着猫咪老师的步伐。前面的肥猫并没有回过头，只是自顾自的走着。这样的黑暗和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眼帘中映入一丝微亮的光，将一切唤回现实。
依旧微敞的门，透出昏暗而诡异的灯光。从被光照亮的一小条细缝开始，渐渐扩散到地板，矮桌，灯泡，房顶。所有的一切在闪烁的光芒下完整的呈现在眼前。夏目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此时所在的房间，正是之前绘里依与她“母亲”所在的屋子。
屋子里并没有人，摇晃着的吊灯洒下飘忽不定的光芒，让人头晕目眩。一切的声音仿佛被吞噬，寂静得诡异。
“大哥哥真厉害啊，自己也能找到这里。”平稳如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听似纯粹的童音中夹杂着威胁的意味。夏目猛的转过身去，身后的门紧紧关着，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突然到来的，清晰又微小的声音，在他转身的瞬间戛然而止，仿佛擦过耳边的只是微风带来的错觉。就像是一场危险的恶作剧，那个孩子站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观察甚至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并且在适时的时候，利用他达成某种目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即使是待人温和的夏目，此时对这个孩子也已经没有一丁点的怜悯。周围的气氛异常压抑，他皱紧了眉面容更加严肃，压低的语调中夹杂着莫名的厌恶。
沉默许久，秒针的声音在空寂的屋子中回响着，滴答，滴答。规律而缓慢。夏目循声望去，油漆剥落的墙壁上挂着木质的挂钟，时针指向十二点。无论秒针如何的运动，它依旧不依不饶的停留在那个时间。眼前有矮小的身影一晃而过，就像是从另一个未知空间中折射出的光影。冷汗涔涔，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听其它的妖怪说，你有个很好玩的东西，叫做友人帐。”
夏目后退了一步，警惕的捂好身后的口袋。猫咪老师躲在门后的阴影里，沉默的观察他们。
“把它交给我。”模糊而虚晃的身影在眼前清晰起来，就像是电视机的信号几经繁乱之后，终于恢复正常。面容阴沉的女孩完完整整的站在夏目的面前，威胁般的眯起狭长的眼睛：“如果不想让你的朋友们就此消失的话。”
“北本和西村到底在哪里？”心脏莫名的抽动了一下，不好的预感似乎成真了。夏目握紧了拳，满目敌视。
“在我的世界里，陪我的母亲玩躲猫猫的游戏呢。”长袖遮掩住殷红的唇，绘里依的瞳仁闪过一丝狡黠。
“你的世界？”
“没错。”将手贴在胸口，绘里依闭上眼睛，像在遐想什么美好的事情：“在第三只眼打开之后，我就有了可以让梦想成真的能力。慢慢的，这种能力开始进化，让我可以分割和营造出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就是神。”
“说什么神，真是笑死人了。”一直沉默着的猫咪老师终于从角落中走了出来，不屑的搔了搔耳朵：“不过是把自己关在谎言里，不敢面对现实的软弱的小鬼罢了。”
“你说什么？”被戳中了软肋，绘里依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像是忍耐已经到极致，她已经不愿再听他们开口，语调异常暴躁：“少废话，快把友人帐交给我，不然我就让你的朋友永远都出不来！”
还未等夏目反应，她便不由分说的扑了上来。长发下惨白的脸，殷红的唇，像极了暗夜索命的女鬼。也是那个瞬间，他感觉强大的怨念扑面而来，压迫的人无法呼吸。猫咪老师跃身而起，挡至夏目身前，额上的符印发出强烈的蓝色光芒。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空气，绘里依被强光反弹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恼怒的握紧了拳，她支撑着身体缓慢的坐起身，恶狠狠的瞪着夏目。额上裂开了细小的缝隙，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色扭曲起来，变成了重重的漩涡，无数妖怪从漩涡中蠕动着身体爬出，像夏目接近着。
“所以说，这种小杂碎也只能召唤出些废物来。”猫咪老师并未有所动作，只是若无其事的坐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的向它的方向挪动了些许，夏目蹙紧了眉毛。
“是这个女孩身边的物件，沾染上了她的妖气而化为妖怪听命于她。”猫咪老师转过头，异常镇静的望着他：“人的负面情绪吸收的太多，就会不知不觉聚集起妖气。如果她还是继续这样下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草木和物件变成妖怪。而通常感染妖气而变成的怪物，并没有主观意识，只会听从妖气主源的命令。”
“夏目，她确实拥有着第三只眼睛。但是那只眼睛并不仅仅是能看见妖怪，也是妖气聚集的源头。”见到夏目微微发白的脸色，猫咪老师象征性的眯了眯眼睛：“人用大脑思考，他们的‘念’以及怨恨便也聚集在前额。如果她的第三只眼睛睁开，她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妖怪。”
“什么？”
“等待着她变成妖，轻松的消减。抑或者，阻止她的第三只眼睛睁开。你——选择哪一种呢？”
绘里依额上的缝隙渐渐扩大，整个房间都被缭绕的黑雾所覆盖。夏目握了握拳，缓慢的抬起步伐，站到她的身边。她捂住额头，抵御着额头撕裂的巨大痛楚。沉默了一会儿，夏目忽然蹲下身，轻轻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猫咪老师别过头，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夏目会做的选择，它其实再清楚不过。
大概是能感受到吧。失去一切的寂寞，独自徘徊在异世的不安。从强大妖气中隐隐透出的悲伤。要怎样才能让这个孩子明白，温暖是需要自己去找寻的。现实不是童话，一味的否定和逃避便不会有人再去接近，你需要接受，需要付出，需要去察觉到周围的美好与幸福。他想，也许他将一切都想得太过复杂，无论如何诡异和凶狠，她也毕竟只是个孩子。将自己关在谎言里的，可怜的孩子。
“绘里依，如果寂寞的话，我可以陪着你，但不是在这里哦。”温柔的话语，夹杂着淡淡的温暖气息，摩挲在绘里依的耳边。夏目感觉到她的身体瞬间僵住，本来冰冷的身体渐渐温暖了起来：“我知道母亲的离开让你很寂寞。可是，那才是现实，你必须面对的现实。离开的人留给你的是羁绊，而不是束缚。你的母亲如果见到你这个样子，一定没有办法安心，不是么？”
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只有秒针移动的声音缓慢规律的回响。泪水划过脸颊，跌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浅井婆婆和冈村叔叔都在外面等你，跟我一起从这里走出去吧。”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夏目微笑着注视她，眼神温柔。
紧闭的心仿佛有了动摇，黑雾一点点缩回漩涡里。额上撕裂的伤痕缓慢的愈合着，绘里依注视着夏目，感觉到他手掌所传递过来的温暖。这是她的世界所没有的东西，在这里，一切都是冷冰冰的，没有感情，也没有真实。但是至少，留在这里，母亲还是存在着的，哪怕只是自己的幻想也好，哪怕真的只有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好。
“绘里依，你要丢下我一个人么？”有人穿透墙壁缓步而来，是夏目曾见到过的绘里依的母亲。她穿着紫色的毛衫，正在无声无息的向着两人接近，神情近乎祈求。
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黑雾再次蠢蠢欲动，额头间撕裂的口子更深更长。绘里依已经承受不了疼痛而呜咽起来。猫咪老师冷冷的注视着她，额上的符印隐隐发亮：“真是麻烦的东西。”
几乎刺穿双目的明亮光芒，夏目下意识的伸出手臂遮挡。黑雾在被照射到的瞬间烟消云散，周围像是什么碎裂的，细微的声音。光芒渐弱，夏目环视着周围，屋子里出现了裂痕和缝隙，裂痕尖叫扩大，像是一面镜子正在缓慢碎裂。绘里依的母亲也在这光芒中出现了裂痕，她惊恐的睁大沾满泪水的眼睛，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就在手指触碰到她衣衫的瞬间，所有的景色，支离破碎。
那时，穿透了光芒的，是绘里依撕心裂肺的尖叫。
碎片遗落殆尽。他们又回到了之前阴森可怖的旅馆，绘里依躺在冰冷的地上，目光空洞，只有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流动下来。
“人类的愚蠢执念。”猫咪老师站在她的身边，似乎在自言自语：“即使是最后的最后，也依旧欺骗着自己，不敢面对现实。”
“我也差点无法分清了。到底哪里是现实，哪里又是臆想。”夏目将绘里依抱在怀里，眉头深锁。
“这个孩子因为执念太深，而把自己关进了幻境里。久而久之，这股强大的念开始波及到现实以及他身边的人。她母亲还活着的事，妖怪手下的事情，甚至是她看见妖怪的事情，也不过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罢了。”猫咪老师跳到他的肩膀上，将头凑了上来：“说得简单点——她不过是个疯子。”
“是……这样么？”抱起绝望的小女孩，夏目低着头，缓慢向前走着：“可是在我眼里，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一个脱离了人群就什么都做不到的，无辜的孩子。”
沉默。或许这是他和猫咪老师之间最默契也最平凡的交流方式。它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在夏目的身后安静的走着。前方响起了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的便是两人整齐又令人熟悉声音：“夏目！”
“北本，西村？”夏目怔了怔，在确定眼前两人的存在的时候，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去哪里了啊，夏目。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你。”西村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面露疑惑。
“就是啊，还有旅馆的工作人员也不见了，真是吓死人。”北本连忙接上话，大口的喘着粗气。见到熟睡在夏目怀中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女孩，他的眉头也紧皱了起来：“这不是绘里依么？她怎么了？”
“呃……没什么，她只是睡着了。”
正在夏目踟蹰着该如何编出借口糊弄过去之时，旅馆内却莫名的嘈杂起来。纷纷有人从房间中走了出来，人们都是一副慵懒而又茫然的样子，互相对视。
“哇，怎么突然这么多人？”西村夸张的大喊起来。
夏目将目光投放在肥硕的猫咪身上，意图寻求答案。
“他们走进了扭曲的空间而不自知，所以一直在那个幻境徘徊着，无法回到现实。”猫咪老师并没有望向他，自顾自的说着：“现在幻境被打碎了，他们便也能出来了。并且那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他们只会记得进入幻境当天的事情。”
之后的几天，旅馆的工作人员们都在茫然和忙碌之中渡过。莫名其妙的出现这么多似曾相识的面孔，任谁都会怀疑。夏目并没有打算出来解释什么，因为他本身也只是个局外人。或许，这件事会给这间以妖怪闻名的古怪旅馆，更添加上神秘的味道。只是，这里曾经居住的“妖怪”，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他这么对猫咪老师说的时候，换来的只是对方的一记白眼。猫咪老师将圆滚滚的橘子抱在怀里，散漫而又漫不经心的说：“真是笨蛋，那些妖怪和幻境的结界都是由绘里依的‘念’形成的，只要她一直这么逃避下去，总有一天还会做出新的结界来。也总有一天，她会变成真正的妖怪。”
“人为了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终究要对自己撒一个谎。有了这个谎言，他们便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放下怀中的橘子，猫咪老师严肃的坐起身，直视着夏目：“谎言说得太久，他们自己也便相信了。于是人类在这愚蠢的谎言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所以回到现实的时候，也难免会怀念与留恋那个谎言所带给自己的，虚假的快乐。”
“你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谎言么？”
临行当天，冈村与浅井出来送行。夏目面对冈村自顾自的疑惑只能傻笑，或许这个男人也是感觉到了什么的。只是那种感觉太轻微，轻微到他无以相信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事。谈话末了，他对夏目说：“我并不觉得绘里依那孩子可怕，只是太过担心罢了。我是她的亲人，看着她的改变与沉默，我除了担心和难过，什么也做不到。”
瞬间的错愕，夏目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他们或许做得不需要太多，只要有那颗温柔和关切的心，对方一定能感觉到。就像他和猫咪老师一样。
晨曦的光芒温和的洒在旅馆破旧的窗棂上。映在夏目眼帘的，是微风掀起窗帘时，沐浴在阳光之中的，绘里依的笑脸。
回家的客车上，夏目望着窗外飞速路过的风景，回想着猫咪老师曾问他的问题。人是脆弱的，脆弱的如果没有谎言的支撑就无法将路走下去；人又是坚强的，坚强的即使失去当时的信念，也依旧能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目标与理由。脆弱的人因谎言而陷入绝望，坚强的人因谎言而沐浴幸福。他想，他其实是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谎的。那就是，他会永远和猫咪老师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谎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