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盛夏之宴》子不语殇

22、消失的朋友

　　疑惑的面容渐渐阴沉，冈村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黑暗从屋顶上空渐渐压迫而来，屋外不时有行人走过，拖沓的脚步声中夹杂着低声细语。

　　“……这旅馆里面，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住么？”将视线从映着人影的窗纸上移回来，夏目的语调中多了质问的意味。

　　“当然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人来冒险。”拢袖站在玄关，冈村依旧若有所思的注视着窗外，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之前不是说过了么？”

　　“那为什么在旅馆里，我们一个旅客都没有遇到？”

　　“出入的时间不同吧，他们很少在旅馆里的，多半的时间都在外面搜索”踏出门外，冈村依旧浅笑着面对他：“别想多了，好好玩吧。”

　　门在眼前缓缓合上，与此同时，屋内的灯光也闪烁着渐渐明亮。

　　是古旧的老式灯泡，亮起来的时候会“滋啦滋啦”的乱响。灯光忽明忽暗，映照出自己的黑影憧憧。

　　冈村给了他最为理所当然的理由，但夏目却直觉的认为，那个男人在撒谎。他像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危险的事情，左右言他。不安感四处蔓延开来，随着潮湿的气息触动敏感的神经。

　　“夏目？”无比清晰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又像是在茫然的寻找。他猛的转过头去，矮桌安安静静的摆在那儿，上面的食物还冒着热气。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心脏猛的抽搐了一下，夏目感觉凉意慢慢汇成水滴，从体内溢出：“刚才那是……北本的声音？”

　　“哦——看样子不太妙啊……”猫咪老师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

　　还未来得及推断些什么，房间的门被猛的拉开，夏目不由分说的奔了出去。

　　“喂，夏目等等！”反应过来的猫咪老师紧随其后，声音焦急：“你要去哪里？”

　　“去找北本和西村！”焦躁的脚步声回响在寂静的旅馆里，夏目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似乎在喃喃自语：“我总有种不好感觉，要快点找到他们才行！”

　　不寻常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簇拥而来，猫咪老师左右张望了一番，不再说话，只是静默而警惕的紧跟在他后面。

　　模糊的黑影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迅速并且不留痕迹。脚步瞬间停顿，夏目吃惊的回过头，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

　　就像是谁的恶作剧，在他的耳边轻呵了一口气便消失无踪，留下似曾相识的残余触感。夏目将手轻贴在耳边，出神的站在原地。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忽然响起的，舒缓而又低沉的声音。宛若来自走廊深处的召唤，一点一点牵引着他的意识。缓缓回过头去，站在身后的是身着和服的阴沉老人。

　　“浅井婆婆？”突兀在黑暗中出现的身影，夏目甚至没有听到她接近而来的脚步声。

　　“啊。”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她如机械般冰冷的重复着刚才的问题：“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我的朋友，您有看到他们吗？”这个老人身上所散发的古怪气息太可疑了，让夏目不知不觉间警惕起来。

　　“这样啊。”本来冰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感情，浅井将头扭向一旁，似乎每道皱纹里都嵌进了忧愁：“又有人不见了啊……”

　　“果然。”紧握着拳，夏目的眉头皱了起来，满目严肃：“您路上说的那件事是真的。”

　　“……”浅井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神色，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

　　“我的朋友现在消失了，他们对我来说，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我必须找到他们。”深吸一口气，夏目深深鞠了一躬，严肃而诚恳：“请您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拜托了！”

　　“……”沉默的打量了他一会，浅井闭上眼睛轻轻叹息。她侧过身，冷淡的对夏目说：“跟我过来吧。”

　　夏目跟在她后面，走过兀长兀长的走廊。天花板上的灯暗着，走廊中漆黑一片。从窗口透出来的月光宛若引路的灯，一盏，又一盏。照亮黑暗的尽头。整个旅馆似乎都被甜腻的黑暗所融化，偶尔有人影夹杂着混沌窸窣的声响，从身边一闪而过。

　　脚步几乎不受控制的跟着前面的步伐，夏目听到黑暗中沉重的喘息声。不知是来自混沌的人影之中，还是来自自己。浅井的身影在眼前分散又融合，扭曲，让人晕眩不已。猫咪老师在他们的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不发一语。

　　“到了。”飘渺的脚步停了下来，浅井冰冷的声音将一切唤回现实。四周的灯光渐渐明亮起来，充斥着狭小而空旷的房间。夏目此时正站在房屋中央，疑惑的环视着周围。

　　满了两杯茶放在矮桌上，待到夏目坐定。浅井盯着茶碗中蒸腾的氤氲热气，自顾自的低声叙述起来：“这间旅馆……原本是我和绘里依以及她母亲的住处。”

　　“咦？”刚捧起的茶杯又被放下，夏目神情愕然。

　　“自从儿子和别的女人跑了之后，绘里依的母亲就有些神智恍惚，说什么也不肯住在原来的房子里，非要跑到这荒郊野岭。”浅井依旧低着头，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我生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心里又愧疚又气恼。心想随着她们离开也好，一方面可以和那个薄情的儿子完全断绝关系，另一方面也可以照顾补偿绘里依和她的母亲。”

　　“谁知道在来到这里之后，儿媳妇便病重。这里离城镇太远，连人家都难以见到，何况是医院。学过医术的我只能在山里采药来维持她的生命。然后有一天，我一如既往的出去采药的时候，偶然遇见了独自来这里探险的冈村君，见他迷了路，又天色渐晚，便留他在我家住宿了一晚。”

　　“那晚听我了她们母女的遭遇，冈村很同情她们，便留下来照顾着病重的绘里依的母亲。”

　　“大概是……与儿媳妇相处久了，冈村便对她和绘里依产生了感情。每次看到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冈村先生为人诚恳，加上这里确实需要一个人来照顾她们母女，我们就将他留了下来。”

　　“这里每年都会有探险者出入，冈村先生提议将这里改建成旅馆。房子本来就又大又空，闲置着也没有什么用，这样下来不仅能多些人气，也能有些收入。我们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便答应了。”杯中的热气被风吹得左摇右晃，浅井将膝上的布料握出了褶皱，眼神更加浑浊落寞：“谁知道，旅馆还没有建成，儿媳妇便去世了。而绘里依也从那个活泼单纯的孩子，变得沉默而又压抑。儿媳去世的一整天，她都面无表情的跪在那里，不吃也不喝，就好像灵魂都随着她母亲离开了一样。”

　　“这样的状态维持着过了多久呢？在冈村先生的努力下，她又变得和以前一样活泼，会笑也会吵闹。但是却变得有些奇怪。”眼里隐约罩上了淡淡的雾气，浅井的声音中多了一丝颤意：“她开始高兴的对人说，见到了自己的母亲。说她一直都不曾离开这个屋子，而且经常自言自语，好像在和什么人玩耍一样。”

　　“我们一开始以为，这孩子只是太想念母亲了，所以在撒谎自我安慰。但是后来，旅馆接连有人失踪。冈村先生一直觉得他们是自己，因为冒险者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但是有一次我自言自语的询问着冒险者去向的时候，那孩子却神神秘秘的说，她怕母亲一个人寂寞，所以让那些人现在和她母亲在一起。”眼里有晶莹的水滴溢出，浅井用力捂住脸，抑制着声音悲伤和恐惧：“那孩子当时的表情，还有她愈发古怪的言行，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和冈村谈过她的事情，可是他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绘里依做的。是啊，有谁会相信呢？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做出这么不合常理又可怖的事。那些失踪的人又不知道身在何处，我整日里都在恐慌中度过。看着前来的冒险者中，又有哪个人不幸被我的孙女选中，被带到那个未知的世界里。真的，真的太可怕了。”

　　夏目不再说话，只是注视着荡着涟漪的褐色茶汤，握紧了拳。沉默到令人压抑的空气中，流动着未知的恐惧与焦躁，回荡着浅井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那之后他们交谈了些什么，夏目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沿着漫长漆黑的回廊，走回了灯光昏黄的自己的房间。北本和西村依旧没有出现，偶尔有呼唤声断断续续的响起，又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夏目，我曾经跟你说过吧？妖气的源头就在这屋子里。”猫咪老师正坐在屋子中央，眯着眼睛注视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那个孩子，就是妖气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