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水深火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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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戚律与冰清寒终于如愿站在了天湖畔，亦见到了形如钩的月岛。
环月双岛皆由形而得名，其中月岛傍着湖岸，除了岛上本身的建筑外，还有不少已经将石基扎进水中，仗着水浅岸近，直接架空来建，甚至已经爬到了岸上。乍一看，便叫人觉得此处主人对外物的索求是永无止境的……戚律冷笑一声，看来月宗是真的很想压倒环宗呢，可惜始终不能如愿，因为环岛毕竟才十天湖派原本根基之所在，岂容轻易撼摇？
瞧样子冰清寒对这些琼楼玉宇也不大中意，只瞟了一眼便立刻取道向渡头。比起去拜见讨厌的师叔，她当然是喜欢回环岛去见师傅了。
戚率在人群中小心的护着冰清寒，并不时帮她挡开几个跟没头苍蝇一样的冒失鬼。这里明显比她们上来的路热闹许多，就连沿湖居民都跟过节似的高兴，不过也难怪会如此，因为不论是租借出他们的船只，还是被环月两岛雇用为临时的帮工，都可以得到比平时劳作多出几倍的报酬……
由于人满为患的关系，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艘乌篷船，却也得与数名不相干的人同挤……这怎么可以！戚律焉能忍受跟冰清寒难得的湖上泛舟被人打搅，于是她就背着冰清寒，也不知对那些人说了什么，几个彪形大汉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戚律呵呵冷笑，毫不费力的霸占下了整条船。她一脚踏上船舷，回身伸手去接冰清寒，两人并肩而坐，眼见小船摇曳着离岸边越来越远，人声吵嚷亦随着距离渐渐模糊……
天湖之上微风徐缓，唯留一片碧波嶙峋。无边无际的湖水不知蔓延到哪里，戚律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了不少。她挽着冰清寒不停的问这问那，接着就趁她认真思索问题时占人家便宜，直看得摇橹的年轻人面红耳赤。终于，冰清寒亦忍无可忍，她警告戚律道：
“再胡闹就把你丢进湖里。”
“怎么？你还当我是当年的旱鸭子？”得意忘形的戚律一时不察，便把心中所想付诸言语，在冰清寒听来自然万分奇怪……
“当年？我们以前见过吗？”她认真审视着戚律的脸，那是任谁见了都不会轻易忘记的出众，而也令她更加确定，两人是没有见过面的。
戚律垂着眉，一脸伤心模样……果然是忘记了……
眼见她的失望，冰清寒有些不知所措了……只是她该记得吗？对于素未谋面的人……在没有办法之下，她也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
“我自十五岁就住在环岛，已近十年有余，怎么可能见过你？”
冰清寒边说边望着戚律那机敏的蓝眼，盼她早些明白，少再胡搅蛮缠了。
“哦？是吗？”戚律点点自己的高鼻梁，似在思索。终于，她决定问一个似乎不该在此时问的问题……
“那十五岁前呢？十五岁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与预期的差不多，戚律的明知故问并未得到任何回答。
怎么可能记不得……不论是紧咬下唇的冰清寒，还是举目远眺的戚律。在她们心中都藏有些想问不敢问，能说又不能说的事。
戚律甚至感觉到了，坐在她身边的冰清寒那一下轻微却明显不由自已的颤抖，原本脸上的平淡表情已被寒霜笼罩，暖意尽消。她眼光冷厉，瞳孔紧缩……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恐惧与痛苦挣扎，时不时还透出种不该属于她淡漠性情中的不甘与愤恨，默默将头垂下。就像不堪折磨般，她选择了逃避……
“清寒……”戚律低低唤了声。有些揪心的，有些无奈的，她轻柔抚上了冰清寒的脸颊，歉然道：
“是我多事，以后都不问了。”她柔声哄着，并在心中责备着自己……戚律自问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可她最近却变得异常急躁，不论该说不该说，通通口无遮拦，就好像见了冰清寒的脸就会忘记思考一样。戚律觉得自己该重整思绪，慎重的考虑一下了……从来不管面对任何人或事，她都不准许自己像个毛躁的傻瓜，因为她向来认为，不管是谁都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同等的代价，由小至大不够谨慎的例子她看过太多太多。宫廷之中，她的命运就取决于她的价值，岂容半分行差踏错？而不择手段好不容易活到今天的戚律，决不容许因为大意而失去自己梦寐以求的人……
“清寒……你在看什么呢？”戚律注意到了她那望向船尾的异样目光。
“湖水有些奇怪……”冰清寒把在自己脸上游移的贼手按到身侧，她的脸色已不像先前那般难看，此时正聚精会神的弯腰往船尾倾去，似乎想看得更真切些……
“这是什么？”冰清寒伸手往湖中一蘸，手指便被一层油腻附着上了，而就连她的眼睛亦可清楚分辨出，她们所乘坐的小船正由船尾源源不断的漏出些什么，那是一种本不该有，与湖水颜色深浅截然不同的漆黑的“水”，就像一条系在船尾的宽带子，不知延伸到了何处……
“早说该搬家吧，天湖真脏……”戚律皱着眉头，扯起袍角为冰清寒擦手。她神态自若，气定神闲，就像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一样，蓝眼中只容得一个人身影的她，甚至还在半开玩笑的逗着冰清寒……
“清寒，你懂泅水吗？”
“不会……”不清寒不知道她又打什么鬼主意，但自己虽在水边生活多年，却不会游水亦是事实。
是谁说要把我丢进水里，原来自己才是旱鸭子。戚律有些好笑又不怀好意的看着对方，坏坏的笑了。
“你……啊……”冰清寒忽觉大事不妙，只惊呼一声，便被拦腰抱着带入水中……
秋日的天湖水冰冷刺骨，戚律单手搂住冰清寒纤细的身子，两人稳稳浮在了水面之上。此时她已心中明了，戚律决非是要戏弄自己，因为正有一条“火蛇”在湖面上沿着那黑“带子”的轨迹，由远至近迅速的蹿向她们原本乘坐的小船，而摇橹的年轻船家此时早已不知所踪……
冰清寒的心一抖，就在当火焰蔓延到船上时，一声震天巨响差点儿撞穿两人的耳骨，仿佛连苍山都跟着颤三颤，而这一切，似乎还只是个开端……
新雪初降便被火光消融，一时间红的，白的，此消彼长。吵声，人声，混在一处……
戚律机灵的带着冰清寒潜入水面下，以便避开被炸开后四散纷飞的木屑。冰清寒虽不熟悉水性，但闭气这种小事尚难不倒她。而当两人再度浮出水面时，除了燃烧的残船和漂满湖面的断木外，迎接她们的还有数艘迅速围拢而来的小船，与跟长牙蚊子一样盯着她们不放的箭羽……
虽说准头欠佳，但两人还是无奈的再度被逼回冰冷水下。之后，她们恼怒的看清了这一连串乍袭的真正用意……
现在的湖面上就像一锅开了的粥一样热闹无比，但身处水晶宫殿般的水面下，视野依旧通透。透过清澈湖水往上看，只见几艘小船就像漂浮在湖面上的黑锅底一样，而这几个无耻的“黑锅底”竟均撒下大网，摆明是要当她俩鱼一样的抓，非但如此，几张已被撒下水的网都泛着金光，一看便知绝不是普通材质编织而成的……
岂有此理！
冰清寒伸手取回一直被戚律挎在背后的长剑，并向她打了个手势。聪明的戚律立刻会意……
与其被人网住，不如先发制敌。
戚率虽不想让冰清寒只身犯险，但还是依照她的吩咐作了……因为她视冰清寒如至宝，一个冷傲女人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在心中，那就是决不容人践踏的尊严。
这些下贱东西，早晚要把你们的头头剥了皮喂狗，戚律有些恼火的想着……她边咬着牙边托着冰清寒再次浮出水面……
“不许你少一条头发……”戚律一反常态，竟霸道的命令着。
冰清寒一愣，随即她笑了，笑得如春花初放般好看。
“人活着就会掉头发的，傻瓜……”
说着，就在戚律因为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露齿笑容而闪神时，收回了环着她颈项的手，转而在她一侧肩膀上轻轻一按，只凭着稍微借力，便带着无数晶莹水滴越出了水面……
提真气踏在漂于湖上的断木，冰清寒像极了一只立于浮枝上的海鸟，轻盈，迅捷……出剑挑开几只射向自己的冷箭，几个起落便已跃上最近的一艘船。她出手迅捷无比，寒剑的利刃寒光闪烁，只两道蓝芒划开，一群措手不及的贼人就纷纷成了挂彩的落水狗……
此时仍然泡在冷水中的戚律显然安心了不少，并非因为冰清寒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使得自己处境变得安全起来，而是她与她的剑跟江湖传闻相比，要厉害上太多太多，甚至有些叫人意外……
想来自与冰清寒相识，戚律还未见过她跟什么人真正的交上手。此时目睹冰清寒断势果决，出手凌厉，虽无狠辣嗜杀之感，确是十足的无情，就连回旋间所甩出的水珠都有种叫人欲退避三舍的惧怕……戚律目不转睛的看着，蓝眼中炯炯之光闪动，观到入迷时甚至想为她喝一声彩。
而此时，一艘不知从何处穿插进来的小船，已无声无息的泊在了戚律身后。一声银铃般的轻笑传入耳中，戚律回头，只见珍珍就立在船头。她一身红衣似血，正扬着五指间缠绕的银线，习惯性的撩撩深棕色的卷发，随即单手一收，临近那艘船上正持网的几个贼人，便表情痛苦的纷纷翻倒水中。珍珍她笑得像个小妖精一样，眯着眼开声道：
“呦，九爷，水中凉快，您不上来吗？”说罢，她的眼光幽幽转向了远处的冰清寒……
此时的冰清寒正挥剑捣毁眼前船的船舵，一回身，见最后一艘上的人已弃船而逃，她本也无心赶尽杀绝，便就此打住。而就在她展开轻功准备回到戚律身畔时，却看到那小鬼正坐在陌生人船头拧着衣衫的水，冰清寒微一犹豫，还是轻踏着浮木荡过了水面。
岂知才一踏足，便听一个声音赞道：
“天湖派的纵云决果真独步天下呢。”
冰清寒将目光移向这船的主人，一位打眼的红衣丽人，她的话中似有种令自己难以分辨的情绪存在，于是她并未接话，只是轻轻点头谢她援手之谊，再看戚律那小鬼，此时正两眼发光，并一脸崇拜的看向自己。冰清寒微窘，随即淡淡道：
“你少来逗我，若你肯露一手，又怎轮到我在此现拙……”她微整理了下湿透的长发，深深望了含笑的戚律一眼……旧事不说，单讲眼前。冰清寒可不认为徐店酒家之上，能随手就给廖碧漪一巴掌的戚律单单是个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须知就功力而言，冰清寒与廖碧漪可说是相差无几，戚律既轻巧打了廖大小姐，自然也赢得过她冰清寒。如此浅理，岂有不明……事实上她肯丢下那小鬼一个人，自己专心去对付敌人也是因为心中明了，她才不会死在自己前头。
戚律对着冰清寒会心一笑，意思是叫她千万别生气。可随即却发现了来自身后的咯咯笑声。她眯着眼回头去看那不识相的珍珍，见她正捂着嘴忍俊不止……
“我的九爷，您败了……”她说着，还伸手抿了下眼角挤出的泪水。
败了？我吗？戚律是个不喜欢输的人，可她现在却开心的笑着，心中隐有种甜蜜，她想，大概是吧……这次真的无言以对了。
珍珍话音才落，三人便发觉天湖水波纹动荡。遥望远山，只见云牙峰顶白浪翻腾，犹如千军万马倾驰而下，沿途破开云雾，势如欲吞天下般的壮丽……
原来是不久前的爆炸声传到远处以至于引起了雪崩，而此时已不止云牙一峰，附近几处积雪较厚的陡峭山崖亦纷纷响应，不由壮大了雪崩之势……
而面对如此天地之力，无人不顿觉自身之渺小。戚律颇有些心事重重的望着远方，只觉此生茫茫……她拉住冰清寒的手，独自在想，若真能执此手而携老，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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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积雪坍崩的前一刻，环岛渡头。
昏昏欲睡的燕子正拄着长剑，督促着临时征召而来的帮工们……
“喂！你给我买力一点儿，还有你，把旗子绑牢！”燕子指着微想偷懒的小伙子们高声叫着，却怎么都显得有气无力。她在心中抱怨着自己被安排来做这种投闲置散又枯燥无味的工作。然后，她又瞪了那班人一眼，心想，如果是大师姐逮到你们，准会一脚踢你们落水……
“三师姐！三师姐你快看呐！”
“看什么？”燕子半梦半醒的扭转了头……
“是湖中着火了！”
“胡说！水里怎么会着火？”燕子不太爱相信似了，却还是张大了一双眼睛朝湖心望去。一看之下果见火光冲天而起，接着不久便是一声巨响，震得她立马回了魂。
“快开船！本姑娘要离岛！”燕子大叫一声，嗖的跳上小船。就这样丢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师妹们，与她本来负责督工的工作，绝尘而去……
“这……三师姐您快回来，大师姐不准你乱跑……”
燕子听闻岸上叫声，却不予理会。当她跳上浮遥的船板那一霎那起，便觉得能管住自己的人已经统统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从此她就像挣脱引线的风筝一样自由……于是在对任何劝阻都充耳不闻的情况下，她自己却像只麻雀一样催促着老船家，还不解恨似的跺着船板，不停嚷着：
“快！快！快！”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水深火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