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英骨谁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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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清幽的东郊外数十里之遥，就是都城直辖下的延城。小城共有四门，而就在南门左近，坐落着一所并不算华丽的大宅子，荣园。
宅院中建筑古朴，每一砖一瓦都尽显雅致精巧，唯一的管家已经年近七旬，老人不常与人交谈，以至整座大宅子都像笼罩着雾气般迷蒙。
就在八月的某一天清早，一位路过的小商贩惊奇的发现，那几乎终年紧闭的两扇大黑门竟奇迹般的开启了……而更加出人意表的是老管家那如沐春风般的笑脸，只见他老人家推开大门，三步并两步的迈下石阶，着实矫健。
“戚九爷，您可回来了，叫老奴好盼啊！”
几乎是热泪盈眶的，老管家恭恭敬敬的把打扮怪异的一男一女迎进院里。
难道这座大宅院的主人不是姓荣吗？小商贩张大了嘴巴，差点忘记独轮车就倒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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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难得冰清寒淡漠的脸上渗出笑意，她挑眉看坐在椅子上的戚律。这称呼不适合身为女孩子的她，更显得太老气。
戚律接过老管家递来的茶，只浅浅尝了一口，便放在一处。她拢拢中衣袖口，不以为然道：
“我在家中排行第九，不就是九爷喽。”想不到一直精神奕奕的小鬼此时竟显得很是疲累似的，不太爱搭理人。
原来她也有心情不佳的时候……冰清寒想着。
明明一直都很好……早前还死缠不休，非要自己到她家里住住，说什么女孩子没有澡洗是不行的，而她们两个也不能一个仅着中衣，另一个穿着夜行衣就这样走来走去……
的确，戚律的话对于冰清寒这种极爱洁净的人来说很有震撼力，于是她就妥协了，她也得逞了……
或许是因为那件事在生气也说不定……冰清寒琢磨着，可这样一来岂不成了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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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两人一路上净是拣僻静地方行，因为冰清寒不想惹麻烦，就算那些乱党暂时不会找上门来，朝廷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毕竟被自己“虏劫”的是位亲王，皇帝的一母同胞……可就在通过延城的西门后，冰清寒难以置信的回头望那空洞的巨大拱形，心想，戚律她恐怕已经完完全全被遗弃了……
守卫的只有两名站着都能打盹的军士，预想中的关卡，盘问俱无。显然，这里的人对禁宫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冰清寒突然觉得有些心凉，虽不知戚律出于何种原因假扮诚帝，但眼下她的皇兄惘顾她生死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于是出于义愤，冰清寒冷哼一声……
“真的无情最是帝王家……”
接着，戚律闻言后呆呆打了个哈气，就成了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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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冰清寒一缕思绪后，怀疑是自己无心之失害她难过，可待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戚律，却发现自己原来如此不善言辞。
随遇而安？
沉吟间，冰清寒睹到悬在正厅之上的匾额。四个朱漆大字，比法俊逸不逊名家。似为迎合意境，行书挥洒如骏马飞驰，潇洒不羁。
冰清寒看得出神，目光炯炯。戚律则看着出神的她，眼波流转，似有无限温柔眷恋……
就这样偷偷的看，也不知大厅中究竟静默了多久，直到老管家的一声干咳方才拉回戚律那块要出窍的魂……她明显颤了一下，自知从未如此失态过，忙道：
“这是我老师的祖居，横额也是他亲笔所书。老师生前嘱托我帮他看好这桩产业，这么多年来除了定时修葺，都是荣忠在打理，没什么改变。”说着，她看了一眼垂手站在一旁的老管家，眼里多少包含了些许被打扰到的不悦。
冰清寒点点头，心想难得她把谁的话当回事，明明行事是那么目中无人……想必那位老师在戚律心中地为卓然。
其实冰清寒估的很对……
戚律环视四周，厅堂摆设如故，院中景致依旧，却唯独少了那修长儒雅的身姿……这宅院对她来说意义非凡，亦是她经历迁变之地，所以才想带冰清寒来看看，但无可避免的，每每路经此处都会无形的令她心情低迷，顿感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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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今日的您格外俊美呢……”
眼前男子拜见，他未着官服，笑得很诚恳，而那皎洁目光中正闪烁着什么……
很瘦的人，声音不像络腮胡子般粗旷……这是戚律对眼前人的第一印象。
“一向如此不是吗？太子太傅。”那年七岁的戚律正用哥哥的身份在宫中行走，她以强调的声音提醒着眼前不像文人的文人，自己此时的身份是太子，无论如何都毋庸置疑。可她心中却了然，这位新老师有一双洞悉一切的慧眼，也证明了母后向自己的推崇没有错……
荣太傅是位谦逊率性的人，他懂得适时掩盖锋芒，从不恃才树敌。他四艺皆精，通晓义理，卦准，料事更准。
只要是荣太傅所断言的事几乎一一应验，可就连他自己的死也没例外……
戚律叹着气，她自小很少为谁伤感，但这位英年早逝的良师益友却始终叫她缅怀。想起每每叫他刮胡子，以免有碍观瞻时，他都巧言推托或是干脆笑而不语。那睿智眼中总是有种抹不掉的惋惜，也不知是为人还是为己……
他说这是他的保命符，须落则人头不保……戚律当他说笑从未认真，他呵呵的笑，接着就是满口温言说教……戚律没有注意到，他经年被浓密胡须遮盖的嘴唇，总是那样粉嫩晶莹……
比起霸道凛然的母后，荣太傅更加可敬可爱。而戚律对他的一片孺慕却永远只能藏在心里，因为两人间有个无法逾越的鸿沟，那就是地位与身份。
戚律清楚，就算这位言语诙谐的老师对人再不拘小节，或有多疼爱他孤独的学生，都永远不敢给予一下轻柔的抚慰，只因为犯上是罪。
当两年后戚律以“太子”身份代表镜国出使前往旧城时，就由太傅相伴左右。他邀请学生务必到自己家中做客，当时住的就是这处荣园。
此后荣太傅被急召回国，可戚律并未见疑。直到他的老管家荣忠千里迢迢赶来，将一封书信送到戚律手里……
一句罪犯欺君就将他问斩了……怎么能这样？父皇你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戚律心中敬重老师该有的收场，她在心中咆哮着……
他为官，位列三公，他才情横溢，本就不该平凡……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个前提，就是……
他得是个男人，也只能是个男人。如果他不是，那些被舞弊的人又情何以堪？
于是太傅死了，走得比真正的男人更坦荡，可那一封信却几乎改变了戚律一生的命途与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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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转折点，老管家眼中的戚九爷还是位不解世情，本性至纯的贵公子，他雍容，骄傲，却也会笑。可在戚律将夹在颤抖，泛白手指间的纸张点燃后，那双蓝眼也渐渐随着火光熄灭而变得幽暗……直至最后一片灰屑散尽，她完成了蜕变，再不复从前……直到今天，老人家也不知道那封信中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他好奇，却不敢问。
那天戚九爷捏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似在字斟句酌，之后，她把它毁了，灰都不留。
她说：
“大错始成，天不从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英骨谁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