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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左右为难 ...

  •   登上楼船,迎接戚律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戎装丽人。她秀眉似剑,双目炯炯,一身与别不同的银甲在朝阳下灿灿生光。
      戚律见了她大镜的第一女杰,眉花眼笑。她打趣的问:
      “慕容侯爷别来无恙否?”
      “末将倒是很好……”慕容秋言答着,缓缓放软了眉梢。她向戚律行礼,并未显得拘束。
      倒是……戚律品着她话中余韵,乐了。
      “候爷言下之意便是有人不好了,是吗?”戚律调侃着。
      “我知道有人正等着找我算账呢。”她贼兮兮的笑,果见慕容秋言英气勃勃的脸庞浮出两朵红云……
      戚律正了正颜色,说:
      “秋言,我得谢你。”
      慕容秋言一怔,她抿唇笑笑,只低低叹了声:
      “时局难料,殿下言重了……”
      戚律暗暗摇了摇头……
      慕容秋言看着若有所思的戚律,她微侧头寻思着,别来月许,这位儿时玩伴兼多年知交挚友似乎多了几分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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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跟着我。”望着适才刚被甩掉的人又出现在了眼前,冰清寒少有的不耐烦。
      “可以,那就告诉我冰小姐这是要去哪里?”珍珍不以为然的,依旧我行我素。
      当真是物以类聚,这姑娘跟戚律一般的胡搅蛮缠……冰清寒想,非得甩掉她不可,因为自己要去的地方珍珍不能同往……
      又行了一段路,她心下暗暗发愁,只为想不到办法……珍珍总是步履无声,气息隐没,就算不探家数,冰清寒也可隐约猜出她是哪一道上的人。很显然,追踪随行都是她所擅之长。
      “别以为不说话别人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珍珍摆弄着她的指甲,殷红蔻丹泛着诡异光华。她笑着偷眼看冰清寒,呦……听不见吗?
      “其实要去找那位送礼的大人大可带我一起嘛……”她邪邪的勾起唇角,补充道:
      “本姑娘保证会叫敢诅咒九爷的家伙们通通不得好死。”珍珍语气轻快,完全不似在说什么恶毒言语。她想,不得好死算什么,折磨人的至高境界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冰清寒回头冷冷看了珍珍一眼,不解戚律何以会跟这般狠毒的丫头混在一起。她那眼放寒芒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在逞口舌之快。
      珍珍朝冰清寒吐了吐舌头,她打着哈气抱怨道:
      “九爷真可怜……”
      冰清寒皱眉,不知那位火一样的姑娘又胡言乱语些什么?她无心接腔,只听珍珍又道:
      “枉费九爷那么喜欢你,如今你有事却背着她……”珍珍一脸伤神,语气却阴寒的冰人,也不知是意假情真,又或是反之亦可……
      冰清寒闻言一窘,戚律喜欢她这样的字眼从未由谁口中说出过,当然那小鬼自己也没有……而令她最在意的还是后半句。
      “你何出此言?”她问。
      “你心知肚明。”她答。
      伴着珍珍的冷笑,冰清寒微愣。她明显感觉到了对方向她露出的尖牙利爪,于是沉声道:
      “这是我的事,你少管。”
      “这个当然。”珍珍掐着腰。
      “我只关心我的九爷。”她强调。
      你的?此时冰清寒面若寒霜,显然非常排斥这两个字。为什么?她并无深究,只停步回身正色道:
      “是你的就去看好她,别再跟着我。”语毕,扭头便走。
      哎呀……生气了?冰女侠的气量意外的小呢,珍珍暗暗窃笑。
      “真无情啊……”她追了上去。
      “我跟她本就没什么……”冰清寒低声自语。
      “哦?是吗?”珍珍不信,简直是听到了天底下最离奇的事。
      “原来跟不相干的人也可以……”她眼弯弯,将两拳对合,双拇指一碰……只见反应过来的的冰清寒一对妙目圆睁,她看着珍珍,随即也发现了那奸狡狐狸一样的笑脸。
      “你……”冰清寒银牙紧咬,她修养再好,被人窥探私隐这种事也绝对无法忍受。若非几分沉静尚在,早就怒火燎原了……
      我是有偷看,那又怎样?珍珍一撩卷发,棕色波浪柔光闪动。她对正气恼的冰清寒说:
      “我们来打个赌吧,若你赢了,珍珍任罚。若我赢了……”
      她收起玩笑颜色,郑重道:
      “别辜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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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船过水不留痕,转眼已到了月岛。
      慕容秋言很恭敬的请戚律下船,毫不厌烦的重复着她身为贵族官员应尽的礼数。只要公服在身,女侯爵都不会以私交的称谓叫自己的挚友,而是尊称她为王爷,或者殿下……
      这就是她的“迂腐”之处……戚律踏着亲兵搭上的跳板,眼见天湖就像一面大镜子,已将苍穹,流云通通映入其中。岛西水中耸立的六座高台就如鹤的高脚,显得纤细异常。
      不论距离岛上看台还是湖岸,就这样的距离而言,想登台就得花费一番力气,当然只针对非一流的三脚小猫们……戚律毫不掩饰的嘲笑道:
      “看来今年有不少人得哭着回家了……”
      “末将倒认为建此台以筛选功夫不济的人,省了不少时间。”
      “这是你正直将军的想法……”戚律看了眼身后的慕容秋言,她英气的脸上总是坦荡无际,比一般女子多了份胸襟气魄,又比普通男子增了些柔美细腻。
      “月岛主她老人家真是高瞻远瞩,难道就不怕拾人牙慧?”戚律淡淡讥讽着……
      江湖人尽皆知,环宗重意、气、剑、形。意在、气凝,出招则形自成。轻身功夫在那边只作辅教,而月宗则讲究灵动飘逸,向来已轻功见长……原出一脉的两派在此分歧最大。
      冰清寒倒是例外的擅长轻功呢,戚律忽然想到……学来偷进皇城与她幽会这种说法是讲不通的,不过戚律还是微微走了神。
      慕容秋言此时却在考虑,是否该提醒友人,不要在别人家里说主人的坏话?
      结论是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戚律当先走在前头,踩着红毯,顺着两列军士与飘扬的紫金龙旗缓行。今天的月岛上比之昨日所见,明显整规有序不少。除了被招待在岛上比较有身份的人外,大群杂行的三教九流都不得不自己找地方投宿。岛上所有人的行规也似乎都给改变了,禁军兵士队列延伸的尽头,那里似乎已成为了闲人止步的禁地……而这一切势必都是为了一个人,一个要毅敬侯率三千禁军护行,某种程度上比戚律还要尊贵的人……
      大镜国的长公主殿下,亦是此次盛会的公正特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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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岛中一处独立的庭园小亭中,有位女子斜靠躺椅,正翻着本不知什么人著写的云游杂记。她衣着华贵,仪态雍容,伴着轻纱曼舞,仿如深处一片幻境中……
      “兴致不减呢,姐姐。”打破这场“梦幻”的人悄然而来,无声已至。
      戚律一语闯入她的思绪,女子合了书,放在手边,随即举目,便摇见了一个俊俏的黑衣“小鲍子”正朝自己摆手。
      “律儿……”女子一声轻呼,逐笑开颜的迎了上去……

      熙熙攘攘的湖畔小镇上人来人往,其中自也参差不少武林人士。他们中大多数人是想找个处所排遣下无聊时光,可惜这山林间的小地方实在乏味得很……
      午后的天气尚算暖和,深秋里除了常青树,到处都是金黄一片。脚踏落叶,淡淡紫衣掠过人丛,她的长发随着步履轻摆,牢牢牵住了大家的注目。
      三年前来过天湖的人大多不会忘记她,毕竟那时的她更加年轻与冷漠……那一年的冰清寒在擂台之上挫败无数对手,三尺长剑锋芒夺目。她锐不可当的劲头,足叫素以惰情著称的环岛主连续三天都坐在看台上得意的边看边笑。
      三年时间不短,却不足以改变个修为不弱人的样貌。冰清寒无疑一如既往的好看,可她也变了……
      变了,又叫人说不出是哪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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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街角,深入一条小巷,两旁青砖墙高耸,附着暗红的爬山虎。石板路上轻缓的步伐停在巷底,紫衣人儿手中剑鞘倒转,一带一挥,朱漆门前两名护院打扮的汉子便闷哼一声,沉重倒地。
      大门随即开启,迎客的是位相貌忧愁,身材高大的老者。他看了眼倒在脚下的两个护卫,又瞅瞅来人,一时间倒打不定主意了,究竟要怎生称呼这明显来者不善的客人?
      老人一阵踌躇,他侧了身子,让出门口,单臂掌一展,恭敬的道:
      “王爷已久候多时,请进……”
      颇为陈旧的民居,残余几分古朴,却毫无气势可言。此间主人偏爱摆谱,设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冰清寒面无表情,旁人自不知她喜怒,史烈前头引路,也不敢发问。主子说只要“礼物”送到,她便一定会来。如今她来了,他却不知道她为何而来……
      行至偏厅,老人示意冰清寒独自进去,自己则候在门口。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推门而入……
      厅中宽敞,共立四根圆柱,中央设一方桌,桌上酒菜齐备,三十出头的儒雅公子正坐在桌后,他一手端酒,见了冰清寒立刻起身相迎,喜动眉梢。
      冰清寒进前,她挡开他的手自行拉开椅子,轻轻坐下,一语不发……
      两人脸面正对,细观到有两分相似。虽异母所出,可毕竟还是骨血相连的亲兄妹。黄玉极打量着足有十载未见的妹子,她小时候便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出落得再漂亮也不意外,倒是骨子里那孤高不群,神似极了已故的贵妃娘娘,加之形貌,简直如同那人再生般……
      黄玉极心中打了个突,他放下酒樽笑问:
      “永安公主过得好吗?你我太久不见,也难怪变得疏远,可还记得二皇兄否?”
      “你说呢?”冰清寒冷冷反问,她直直的望向原本熟悉,今日却已形同末路的所谓亲人,说道:
      “你的书信太勤,叫人想忘都难。”
      “烦到你了?”黄玉极哈哈大笑,他给冰清寒斟了一杯酒,自己先饮而尽,赔礼道:
      “是为兄不好,永安可别计较”
      冰清寒听着他说,看着他笑,却依旧冷着张脸。她举杯,却未饮,只是象征式的回敬,她淡淡的说:
      “我从不喝酒。”
      而就在说我不喝酒时,冰清寒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并非无酒不欢,却总喜欢小酌两杯的难缠小鬼……于是她笑了,笑得连自以为熟知她的黄玉极都愣了。
      笑颜如昙花一现,在冰清寒脸上转瞬即逝。她打破那一瞬的温馨气氛,问黄玉极:
      “你几时下苍山?”
      “你这是在赶为兄走?”黄玉极没有生气,他依旧温文的笑,并起筷给冰清寒那边的碗中填了菜,反问道:
      “永安不是说,要取诚帝的性命便到天湖畔来找你?如今为兄来了,妹妹是否要兑现承诺?”
      冰清寒皱了眉……她无视黄玉极的殷勤,饭菜未动分毫,只冷声说:
      “你送螭吻,代表第九,既知她非诚帝,何不罢手?”
      黄玉极笑着摇摇头……
      “永安聪慧,你知道其中寓意,也该明白为兄不会放过他……要知道他的那张脸很麻烦……”
      冰清寒闻言,破天荒的又笑了,可这次却是冷笑……就似对他左次三番使些小人手段的嘲讽一样。
      黄玉极脸色微变,随即温言道:
      “永安,你在二皇兄心中是爱憎分明,决不混淆是非之人,先皇虽对你母女不住,但往事已矣,他最后也未落个善终……想想当年旧城被攻破之日,戚家铁骑杀我多少宗室?诛我多少亲族?如今剩下你我,莫要与那姓戚的小子在一起,回到为兄身边吧……为兄不想咱们两人反目成仇。”
      黄玉极说到动情处眼中含泪,字字诚恳,他望向冰清寒,盼她快快点头。
      冰清寒沉默了,她双手交叠放在膝头上,良久不语。
      厅中光线渐渐变得昏暗,黄昏已至,夜幕将临。
      她与戚律是世仇,冰清寒的脑中第一次蹦出这样的字眼……可惜很讽刺,她不恨这个“仇人”,因为比起某些人,她根本找不到恨她的理由……
      深深看了眼正前方的人,他背光的身影带几分阴暗,与温和面容格格不入……于是冰清寒只是淡淡的说:
      “你若真解战祸之苦,就该安享太平,珍惜性命,何苦于此时兴风作浪?若想报国仇家恨,成就霸业,就别咬着个当年只有十来岁的孩子不放,她不该为父辈的罪业背负满身怨毒。”
      她顿了顿,又想起回到他身边云云,断然回绝道:
      “请牢记,我已姓冰,你的复国大计与我无关。”
      表明了立场,冰清寒起身,已无心多作逗留。
      “你莫非是看上了那小子?姓戚的信不过,他会误你终生!”黄玉极的心里咯噔一下,顾不得温文扫地,便拍案而起。还不待察看冰清寒神色,便语气严厉的斥责起来。
      面对黄玉极的突来怒火,冰清寒淡定如常,她说:
      “理在,情在,伤我者非戚。你我亲缘早尽,其中原由该不需我言明,奉劝一句,我的事你少理,也别再来纠缠于她,否则莫怪我不念往昔之谊。”
      黄玉极仰天大笑,笑声悲苦,他愤愤道:
      “好个记仇的丫头,感情这是连二皇兄我也恨上了?”
      “我不恨你,却也知道什么人值得真心相待……”已走到门口的冰清寒回过头来,望着满桌酒菜尽凉,其中隐约透着人情冷暖的影子……她不恨他,但怨他。作为当年的知情人之一,他没害她,却也没帮她,如果这也算亲人情份,那这世上还真没什么人值得去恨了……她冷冷的对他说:
      “满口亲情大义亦是无用,旧城不破又如何?身在帝王之家,众子夺嫡,你一样不会善待自己的亲族兄弟。”
      黄玉极颓然坐倒,他掩面呵呵的怪笑,对着冰清寒渐渐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
      “你说的对,没人能妨碍我成就大业……”
      今天这一场“仗”就算是自取其辱了……他本可以善用机会拥有一切,却被迫于顷刻间失去所有,这种心情有谁会理解?没想到竟连妹妹也……他好寂寞……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子四处流亡,无法光明正大的恢复本姓,甚至要凭借与令人不齿的邪教打交道才能苟安于世……
      黄玉极撕破了儒雅的贵公子面孔,他咬得牙齿咯咯作响,暮色沉沉中脸色灰暗,由指缝间露出的是狰狞目光。他发誓,总有一日将拨开云雾,一飞冲天,站在人间的至高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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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伸到半途又再收回,史烈脸上的愁纹更加深刻……
      “公主殿下……”他苍老的声音是如此伤怀,见冰清寒头也不回的走了。老人哀叹着一拍大腿,先帝爷!都是您作得孽啊……
      冰清寒不是耳背,她只是懒得理会。不知是否一天之内话说得太多,她好累……
      下意识的往月岛那边望去,不知她在哪里……
      珍珍就站在不远处的前面,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冰清寒,至少冰清寒不明白那其中的意味。
      “是我输了……”她来到冰清寒面前,张扬的卷发安静的伏在背后。
      “我说过,不跟你赌。”冰清寒绕过她径直往前走。
      “本姑娘管你赌不赌,输了就是输了……”珍珍气苦的跟在后头,使劲跺着脚走路,心想这“冰山”没一点儿可爱的地方……也不知九爷看上她什么?
      走神中的珍珍不晓得冰清寒突然驻足,鼻尖险些撞上。她吓一跳的问:
      “又怎么了?”
      “带我去找她。”冰清寒回身对珍珍说。
      她闻言,顿觉难办……于是两眼一番,装傻道:
      “哪个她?”
      冰清寒疑惑的看着珍珍,问:
      “你不是说输了任罚?”
      “你也说过不跟我赌!”珍珍冷哼一声,在冰清寒说话之前,她便如大难临头般便逃之夭夭,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她目力所及的范围里……
      冰清寒呆在当地,不解何以如此。她满腹狐疑的往月岛走去,没有带路人,却不代表她会找不到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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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个时辰前,月岛某棵快掉光叶子的老树下,阳光穿过层层枝干照到一副崭新的红袍黑甲上。
      而作这身装扮的人,戚律,正摆弄着她刚刚领到的银色长枪……
      要问一国王公何以沦落成站岗小兵,她的“不幸”则纯属遭长公主报复所至。个中缘由,这位罪有应得的人心知肚明,可她却仍旧低估了自己那个天底下最记仇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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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前,向戚律飞奔而来的长公主的确欣喜异常,可她却没有乳燕投林般一头扎进久违妹妹的怀里,而是又准有恨的扭住了她的脸颊,并笑呵呵的说:
      “真是想得你好苦啊……”
      想算账也想得好苦吧……知她语带双关,戚律眨眨眼,无甚诚意的说:
      “是律儿的错……”
      “不过姐姐您得谢我。”她补充。
      长公主任由她将掐在脸上那只手按下,握在掌中,不急不余的问:
      “谢你什么?难道谢你叫秋言背黑锅?”
      戚律笑了,她从侍卫手中接过大衣为姐姐披上。天州寒冷,苍山更胜,这天湖水域虽好些,但在外面待得久了,还是会冷……
      “是福,是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姐妹两人携手在园中漫步……
      戚律看了看长公主,又道:
      “如此好山好水,能携有情人同出游,姐姐真不该谢我?”
      长公主故作沉吟状,忽的恍然道:
      “是呢……姐姐是要重重谢你才对!”她之所以会有“闲情逸致”来这苦寒之地“郊游”,无非想为慕容秋言解围,而她的慕容将军为何在朝中倍受刁难呢?则多拜戚律所赐……
      “姐姐准备了一份大礼给你……”长公主偎依着妹妹,笑得有几分诡异……
      戚律侧观她容颜,心料这份大礼多半有惊无喜,当下却不多言。她随姐姐并肩坐在一张石椅上,听长公主幽幽的说:
      “暂时就留在我身边吧……”
      戚律若有所思……她并无当即回绝,只是说:
      “容我想想……”
      “别想了,就依姐姐如何?”长公主摇着戚律的手臂,说:
      “姐姐怕,怕你走得远了再也照看不到,一不小心掉进岔路,我们便要道归殊途了……”
      戚律没有答话,她只是看着远处笑。
      长公主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侧脸,不由叹了口气,无力道:
      “姐姐并不是要强求你什么……”
      戚律眯起蓝眼,伸手搂住了长公主娇小的身子,心中泛出的又是那一句话……江山如此多娇……她淡淡对姐姐说:
      “您所望非律儿心之所系,大可不必忧虑……”
      “姐姐信得过你……”轻轻点头,摸着妹妹的头发,两人一阵轻笑细语,亲密无间。长公主在戚律耳边痴痴的问:
      “不知叫我们镇亲王殿下心之所系的又是哪家千金?”
      千金?戚律笑而不答,逗道:
      “果然知我者,莫若姐姐。”
      长公主娇笑连连,终靠在戚律肩头舒了口气……心想,你啊……去与天下人为敌也莫挡了我的道……
      ————————————————————
      戚律只觉额头一凉,天空中似乎飘起了清雪花……
      挂亲王衔的禁军卫兵……戚律躲下树下偷懒时苦笑。别说什么被人看见就不做人了,若长公主肯就此罢手,那她就去烧香拜佛也无所谓……
      可喜世上总有太多事都事与愿违,就像祸不单行的戚律一样。她没有想到做了大半日“苦役”后,竟还要看到这样一幕……
      远处石桥上,曾在徐店酒家之上被她掌掴的某人,此时正带同数名师妹簇拥着一位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乍看一群妙龄姑娘挑灯而立,衣着光鲜,谈笑风生时的确美景如画,可惜戚律无心观赏,她眉一挑,阴沉了一张脸,只因见到了世上最不想见的人……

      门外飘着雪花,门内被火盆烘的温暖如春,只可惜此时坐在里边人,却不知为何不乐,一张脸如寒霜,吓人过狂风暴雪,山崩地裂……
      “滚出去!”随着声暴喝,室内烛火一暗。戚律甩手打翻茶碗,只吓得小侍婢噤若寒蝉,她双眼含泪,可怜巴巴的看向另一位主子,心想只有温和的夫人才是有求必应的菩萨娘娘……
      此间仅余的第三人收到求救后,她毫不犹豫的动了……轻缓移动脚步,柔软的地毯上并无留下明显的足迹。抬起一只手臂,那盘着发髻的美貌妇人笑容低柔……
      轻轻摸摸小丫头的头,杜云娆柔声哄着,遣退了她。成为“夫妇”吵架牺牲品的小东西顿时如获大赦,飞也似的逃了,心里对夫人大恩自是感激流涕。
      “哼!”不懂事的东西,横来打岔。戚律坐在椅子上,双腿叠放,拇指上一只白玉班指敲在扶手上可可作响。她余怒未消,丝毫不留情面的问自己那挂名妻子:
      “是谁准你擅自离开钰州的?”
      杜云娆没有回答,只是好言劝道:
      “您是王爷,别跟小孩子似的迁怒别人好不好?”
      她细语轻柔悦耳,可惜此时听在戚律耳里确是火上浇油……向来忠言多逆耳,何况那人正盛怒当头。只闻一个声音咬牙切齿道:
      “闭上嘴!”
      杜云娆顺从的依言不再说话,转而蹲在地毯上慢慢拾起了散落的碎瓷片。
      她知道戚律的脾气向来不小,可就算是要把人整治的再惨也好,她都不会动真怒。如眼下这般撕破脸皮朝谁大吼大叫,当真罕有……看来这次是气到极点才失了以往风度。杜云娆虽不晓得自己何处妨碍到她,单凭近日耳闻,心中却也并非没谱……
      于是她抬起头来轻声的问:
      “云娆给您添麻烦了?”
      “只是来得不是时候。”戚律眉头紧锁,直言不讳道。
      “明早我差人送你回去。”整了整心绪,将话搁下。自己心里虽然湍湍不安,却绝非她的过错……此事终要对冰清寒有个交待,但措手不及下只会弄巧成拙。戚律想了想,欲息事宁人,不论这是长公主的作弄也好,或是杜云娆自作主张也好,她都无心追究,岂料……
      “请恕妾身难以从命,云娆暂时得留在月岛。”
      “你……再说一遍?”戚律难以置信的张大一双蓝眸,她黑色的瞳孔紧缩,觉得自己脑中有条细线突然断掉……
      ————————————————————
      这是什么情形?
      长公主正在试衣时突然听到下人来报,她还不及细听就抢过毅敬侯肩上那件尤带新雪的厚实貂绒,夺门便走。一路上已经尽量加快脚步,总不能叫她堂堂公主在走廊中奔跑吧……岂料才推开门,长公主眼前所见竟是个“半死”的花厅!
      只见摆设器物支离破碎,横额斜挂一处,满地尽是桌椅碎木……
      咣当一声,戚律毫不费力的将此间最后一张藤椅丢到墙角,差点儿砸到杜云娆。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长公主一缩肩膀,披肩自然掉在地上。她忙向镇亲王妃使眼色,把她叫到自己身旁,朝门外一甩手,不悦的赶走了所有欲瞧热闹的奴才们,这才伸脚拨开半截段桌脚往前一步,高声喝道:
      “你闹够了没有?”
      长公主声音中自有股凛然威仪,她语出及时,一件已经举过头顶的昂贵彩瓷被安然救下。
      “这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了,要不要到本宫那里再砸过?”她看着满目疮痍,一片狼藉,不由越说越气。
      “不长进的东西,看看似什么样子?你这般闹得人尽皆知,要云娆如何于月岛自处?”
      自处?戚律回身,她头发微微散乱,吐气沉重,一双眼满是红丝,低哑着声音问:
      “那您又想律儿如何自处?”去跟心仪的女人说,我是有妻室的人了?依冰清寒的性格又会怎样回复?
      她或许并不会将她已成婚看得太重,因为她知道她是女人,这哪做得准?可戚律非常清楚,冰清寒绝对无法忍受她将她敬重的师姐杜云娆,当成掩饰身份的工具来利用……
      长公主见妹妹神色,心下起疑,她用眼神询问被自己半挡在身后的杜云娆,你跟她说清楚没有?
      杜云娆垂着眉梢无奈的微笑,她刚欲解释,不想她就……
      死温吞鬼!你想气死本宫?她火遮眼了,你就纵着她闹!下次遇到这种事你就自求多福!
      长公主瞪着杜云娆,只觉一阵头痛来袭……她今天算是被卷进了天底下一出最荒诞的闹剧里……
      “你把花樽放下听本宫说……”长公主一手叉腰,一手遥指妹妹,正色道:
      “第一,三年前离耀是由云娆亲手封存于月岛地宫,今次势必由她连同八位见证一同开启。她来此实数势在必行,你不要无理取闹。第二,没有预先知会你是本宫疏忽,本宫岂想到你素来精明,月余不见竟钝到这种地步……”
      “如此说是律儿不好……”戚律收敛狂乱神情,坦然认错。她神色变换之快,叹为观止,就像突然罩了张面具一样。
      长公主的心一抖……勉强道:
      “本宫话未说完。”她横她一眼,故问:
      “你的蛇首呢?主子失了魂,无视母后谕旨,自把自为,还屡次着了人家的道……她为何不知规劝,现下人在何处?本宫要扒了她的皮。”
      “您要越权?”戚律微笑的问,又赔笑说:
      “律儿知错了,姐姐无谓迁怒珍珍。”
      “你也知道迁怒不好?”长公主冷眼看着妹妹。心知多说无益,徒惹她反感,于是轻叹口气,放柔声音道:
      “云娆是你妻子,你不顺心也别拿她出气,记住没有?公私不分的混球……”
      “律儿受教。”戚律微低着头,她半边背光的阴暗笑脸叫人看久了心中发毛……
      长公主伶仃打了个突,捡起地上披肩围好,顺便收起溺怜神色。她牵着杜云娆的手说:
      “跟本宫走,莫理会那只暴躁的猴子。”
      临行前,语闭后,她又告知妹妹:
      “今夜大宴,你伴本宫同去。”想了想,不忘补充:
      “想好怎么补救……”
      补救……戚律阴恻恻的脸上又添几分彷徨与苦恼。她伸手理理头发,顿觉无尽厌倦,只可惜这是盘不会终局的棋,只要开始下,要么步步为营,要么一败涂地……迅速重振心绪,她是个不喜欢输的人,无论何时何地……
      ————————————————————
      飘雪中,长公主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心细如尘的杜云娆忙上前搀住她,忧心问道:
      “您怎么了?”
      长公主回过头,淡淡的笑。她望着杜云娆无波无澜的清澈双眼,羡慕道:
      “本宫也想有你这份万事不萦于怀的从容……所以说母后眼光自来独到。”
      两年前兵部尚书杜维,就是杜如云娆的父亲,被诉渎职。母后宁颠倒黑白帮他脱罪,条件就是这桩婚事。长公主自问无这份高瞻远瞩,不管眼下戚律如何看待这挂名妻子,但她终有一日会发现,看似平凡,无棱无角的杜云娆身上有太多过人之处,单只一份温婉,便是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但也由此可见,母后在为律儿的将来铺路……单单这份重视,便足叫长公主心情繁复。
      谁也不能打破眼下这局势架构,如果时机未到便全盘倾覆,那她也只好铤而走险,孤注一投……
      “啊……是慕容将军。”杜云娆一声低呼,唤回了沉思中的长公主。
      她笑意盈盈的上前几步,挽住行色匆匆的慕容秋言,顺势靠在她身上,笑语道:
      “毅敬侯慢走,你那老友旧病复发,风头火势的,莫去招惹她。”
      “但是……”慕容秋言已料到几分,可却依旧放心不下。她大衣提在手上,伸长了脖子往远处张望。
      “本宫说不许去。”长公主不悦道:
      “你此时去,她心情不好定要找你陪酒。你告诉我,有哪一次没被灌醉过?”
      说不得,这也是朋友的一种用处……慕容秋言无奈的笑。她不想拒绝公主,又想去瞧瞧王爷,于是一时举棋不定,夹在进退两难间。
      长公主哼了一声,岂会不解她优柔之处……她把脸一沉,决定下计重药,于是不耐烦道:
      “好好好,你尽管去,但可千万别宿醉后头痛不止。倘若如此,你倒看本宫怎样整治于她。”
      这是什么道理?慕容秋言只觉得公主有时蛮横起来,比谁都难缠。她苦恼的看着紧贴身侧那张无比认真的脸,闷闷道:
      “不去便是……”
      “乖啦……”长公主露出笑颜,嘉许的点点头,不忘逗上一句:
      “那混球发起疯来连母后都敢动手,我这当姐姐恨不得绕路走,秋言,你是过来人应该知道。”
      “倒是……”毅敬侯低低附和一声。她表情凝重,叫长公主七分调侃的语气变得不再似个玩笑……
      “王爷以前也曾如此?”一直沉默的杜云娆忽的开口询问,显然对此十分好奇。可她却没有料到,向来坦诚的慕容将军竟干咳一声,左环右顾,三缄其口。
      长公主微一沉吟,放开了慕容秋言,听她边踱步边缓缓说道:
      “云娆,本宫当你是自家人,什么话都愿意和你说说,但你听过了哪怕一笑也后,之后便把它通通忘掉。”
      “是……”杜云娆点点头,默默在心中想着她话外之音……
      “其实本宫也所知不详,律儿年幼时我尚在坠城长住,不想第一次进新都竟是去为父皇凭吊……”
      长公主叹了口气,幽幽道:
      “记忆中也就那么一两件……律儿有次出使归国,也不知为了什么,竟策马闯入父皇书房,踏烂了百余张奏折,将御笔朱批上统统印上马蹄印。她咆哮御前,将父皇气得一病不起,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杜云娆倒吸口气,万万没有料到……她心惊之余,似自言自语的说:
      “那岂非……”
      “嗯……”长公主点了点头,后又茫然说道:“其实也未必就是被这不孝东西活活气死的……”
      气氛霎时变得凝重,好似风雪都跟着呼啸几分。
      三人各有所思,想法各异。久久只闻毅敬侯道:
      “如若先皇没有龙御归天,想必会将两位殿下废掉……”
      长公主闻言,眼神复杂的深深望了慕容秋言一眼,对方并未知觉。其实她的话反过来说也可以……那就成了,要保住两位殿下,先皇就只得龙御归天……总之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杜云娆知自己已不宜久留,她向公主盈盈拜倒,欲谢相携回护之德,不想长公主先一步开口道:
      “大恩不言谢,你就当欠本宫一份人情。”
      杜云娆一愣,随即淡淡道:
      “云娆宁回王爷那挨骂,也不敢亏欠公主您的恩情。”
      长公主听完笑了,她手拉慕容秋言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回身对杜云娆说道:
      “你慧芝兰心,可惜不善人情。本宫并非想让你偿还些什么,只是想你知道,一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先为自己打算,尤其是你……”
      她有意加重最后半句,听得慕容秋言一缩眉头……还不等女侯爵多想,长公主又说:
      “本宫也是为了你好……”
      “多谢公主提点,云娆自当铭记……”杜云娆并未反驳也未附和,只是恪尽礼数,并将一切默默印在心里……她隐隐有种不安之感,叹人情之变幻无常更胜往昔。
      曾几何时,同师妹们赏雪练剑的无忧日子早已一去不返……情者,真者,这简单四字再难坦然出口……
      ————————————————————
      如果说挑拨离间也算为人好,那我岂非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珍珍就坐在一组横梁上,她在心中咒骂着那两面三刀的臭婆娘,只差没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的九爷总是念叨着:
      “江山如此多娇……”
      可她猜想,那多半是惋惜多于向往……
      不然就瞧这一个两个的都成了什么模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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