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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蛛丝结(三)——不堪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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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到房里的,我记不清楚了。
折腾了大半夜,外面总算平静下来,仔细想想,倒有些对不住秦诗,人家供我好吃好睡还有丫头服侍,我一来却就把他的群芳会搞砸了。
临近黎明时分醒来,忽然觉得口干欲裂,出声唤人,进来倒不是秋碧,而是秦诗。
堂堂金陵公子,端了茶水殷勤地凑到我床前。
我好笑地看他一眼,他无奈地道,“我该叫你霍姑娘,还是厉姑娘?”
我接过茶,抿一口,顿时心情大好,“随便你。”
抬了头,发现他面色有些不对,难道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伸手一拍他肩膀,“你怎么了?”
秦诗被我这么拍了一下,脸色白得更厉害,抚胸苦笑,“没事没事。”
我看了看他气色,顿时明白,惊讶地合不拢嘴,“你——和人打架?”
秦诗望了我一眼,叹气道,“我没打架,我不过是被人打了......”
我心里升起无限同情,想这金陵公子也当得不容易啊,一会儿有人捣乱一会儿有人来打人,“谁敢打你啊?这人勇气可嘉,以后介绍给我认识。”
秦诗“哈哈”笑两声,道,“这倒不必,这人你认识的。”
“我认识?”狐疑地看他,我从未来过金陵,这是第一次,哪有什么熟人?
秦诗悠悠道,“这人可说是当今武林第一人,被他打到了,也没什么丢人,只是我没想到他真的说打就打,这一掌,我可是挨得结结实实。”
当今天下......第一人?
世遗哥哥?
我脑子轰地一下,他该陪谷姑娘回邙山啊,做什么无缘无故跑来殴打我的老板?
谨慎地盯住他,“你和他有仇?”
“旧怨没有——”秦诗的表情当真精彩到了极点,想笑又不敢笑,“新仇......有一点。”
我好奇心来了,继续小心翼翼,“什么新仇?”
秦诗装作思索的样子,沉吟着道,“我当众占了他老婆便宜,这算不算新仇?”
我一时无话。
秦诗看着我,眼里光彩流动,似要等我的反应。
“你不该叫秦诗,该叫禽兽!”我也怒了,好啊,你要什么反应我就给你什么反应。
指住他的鼻子,“你居然敢挑戏邙山掌门?”
秦诗被我指住了鼻子,也怔了,看了我半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似我病入膏肓再也没救了一样,欲言又止,“你真是——”
我挑起眉,我怎么了我?
他接过我手里的茶盏,喃喃道,“我要是金世遗,一定已经被你气死了......”
说什么呢?我无视他,盖回被子睡觉。
第二天白天依旧在昏睡中度过,
傍晚时分起来,居然觉得有点饿了,坐起来,又觉得外头不似往常般喧闹。
叫过秋碧来问。
秋碧一脸疑惑地看我,“昨天开始我们就不做生意了,姑娘不知道?”
我“噢”了一声,“为什么?”想了想,“是不是和你们公子被打的事情有关?”
秋碧点点头。
看来小丫头什么都知道。
嗯,打探一下好了。
“昨个儿怎么回事?”
秋碧倒是老老实实有问必答,简洁干脆,“公子和人打架,几乎拆了大堂。”
好啊,还骗我说没打。
“具体点,是不是和那位金公子?”
“姑娘那信到了金公子手上,不知怎么就碎成一片片了。我家公子就和他说,‘撕了也没用,她都说要嫁本公子我了......’还没说完,那位金公子冷着脸就给了他一掌,然后,然后就打起来了......”
我用指压住眉心,一个头有三个大,不说还好,这一说,我更糊涂,“那时那位谷姑娘呢?”
秋碧想了一想,“没见着,大约是走了吧......”
两个男人为她打架,她却走了?
我在思考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一向很明理的女子,怎么会在这时候忽然不闻不问了?
秋碧在旁立了一会儿,见我要起来,支吾道,“还有件事——”
一脸严肃紧张的样子,做什么?
我本没兴致听那些有的没的,“说吧。”
秋碧脸涨得通红,轻声道,“那位金公子,还在这里。”
我一听,几没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什么?”
秋碧也被我吓了一跳,“那位......那位金公子和我家公子打完......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公子不管,我们......我们都不敢赶他走。”
我叹口气,小丫头一口一个金公子,动不动就脸红,还能看不出来么?你们这哪里是不敢赶他走?分明就是不愿赶他走。
开始觉得不自在,从知道他未走开始。
明明我和他,已经从极近,走到了最远。
缘生缘死,都不由我,也不是我可以改变的。我都遵应天命放了手,何必还让他继续出现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内?
我在房里想这个问题想到头痛,直到秋碧神色张惶地来叫我。
“姑娘去看看吧,我们可是实在没办法了。”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情况好像严重似的,“不会又打起来了吧?”
“那也没有,只是——”
小姑娘吓坏了。
我只好柔声道,“怎么了?慢慢说。”
秋碧定下神,道,“只是......金公子醉了,姑娘去看看可好?”
以为天塌了呢。我左看看她又看看她,直把她一张小脸看得通红,“为什么要我去?我和他又不熟......”
秋碧道,“可他在叫姑娘你呢......”
我奇了,叫我?“叫我做什么?”
秋碧的样子就要哭出来了,“他抓着谁都叫姑娘你的名字,发现不是就猛灌酒,样子恐怖极了——”
恐怖极了?那还要我去?存心害死我?
我皱眉,“你们家公子呢?”
秋碧忙道,“公子说他不管——”
我冷笑,“他的地方他不管?”
秋碧偷偷看我一眼,道,“公子说——这是姑娘的事,不管他的事。”
什么?这会儿倒都成了我的事?谁自作主张把人叫来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头痛得不行,脱口想说不去了,抬头看秋碧楚楚可怜就要哭出来的小脸,居然硬是没说出口。
柔弱好啊柔弱好,终于明白世遗哥哥的感受了,要我对着谷仙子那弱质纤纤也不忍心怎么着啊。
最近有些奇怪,心软耳根子软,经不起人软磨硬泡。
看我站了起来,秋碧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松了口气的表情。
无奈。
再确定一次,“他喝醉?很醉了?”
秋碧立马点点头。
嗯,那好办,想办法迷晕了打晕了往床上一扔就完事了。
没事没事,又不是让你服侍他,去看看也没关系。
远远嗅到酒气,掩起鼻子,欲呕。
手搭到门上,僵了一僵。
我竟然还真来了......难道潜意识里还想看看他?
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来看看。
且不论其它,只当作一个普通朋友来看,他对我,还是不错的,仔细想想,还可能还是我这一生,待我最好的一个人。
当还债......趁我还可以还得起。
吸口气,推开门,忽然就想起了成亲那夜,他在喜堂上等我的情形。
真是似曾相识。
然而已事过境迁。
今后他不会再有机会等我。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没有点灯。
他坐在窗前的长几上,夜色太沉,看不清表情。
脚下踢到什么,我蹲下去捡起来,是个锡壶。
到底有些不忍心,走近了要看看他,却听到他低声说了句,“下雪了——”
下雪?我忙看窗外......外面是河水,望出去,干净的一片,哪里有下雪?倒是河上漂了好些个瓶瓶罐罐,不用说是谁扔出去的了。
醉得不轻啊。
我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拍他的肩,快要触着的时候,醒觉,住手。
明明他连眼都没抬,我竟觉得压迫到呼吸困难,勉强道,“闹够了,去睡觉——”
他似乎是摇了摇头,说他醉了,袖子一卷,又准确无误地抱起了坛新酒,劲力一吐,泥封四散。
说他清醒,却仿佛没认出我来。
就是认出我来,也不会听我的劝。
我说了那一句,自己也后悔起来:以如今我们的情形,我这样说话,似乎稍显亲昵了。
然而这样醉下去,不是办法。
我想了想,道,“世——金大侠,不如我让人把谷姑娘找来?”
金大侠,别拗啊,我怎么叫得出口的,几乎叹气。
他并不答理,身子晃了晃,向床榻走去。
我松了口气,终于累了?你再不睡我就要倒了。
忙扶住他。
入手处,烫得骇人。
他“嗯”了一声,几乎是鼻音发出来的,就在耳边。
好不容易把他扔到床上,自己也站不住,弯下腰,直喘气。
忽然床榻上的他,叹息一样唤了一声,“胜男——”
莫名让人如遭电击,明明低沉而轻微,却又好像非常用力,才叫了出来一样。
摸摸发痛的脑袋:何必叫得那么缠绵入骨?要误会的......
跨过他身子,准备拿被子盖上。
手腕上一紧,我吓了一跳,低头看,他闭着眼鼻息沉沉呢。
做梦么?我放开被子去扳他的手。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没弄清怎么回事,人已到了床上。
手足都有极大的重量压了下来,怵心之暖。
暖得我想哭。
情形太诡异。这个醉得半死的人,不但拽我上床,还翻身压了上来。
感情我几次三番死里逃生,如今要被压死了?
他的头枕在我颈间,头发和灼热的气息,扰得颈间麻痒难当。
心有不甘,推了推他。
他动了动,喉间居然发出低沉一笑。
我怔了,他撑起身子,没有背光,清楚地看见他的脸。
眼睛清澈清明得一如往常。
我顿时哑然,别过了头,看见自己的头发铺散于枕边,与世遗哥哥的——缠绕一起。
譬如结发,不不,这姿势,太过暧昧......
抽出一只手,默默拨回自己的头发,还未成功,就被抓住。
眼里有了雾气,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装醉?”
“我没有,”他一哂,拨开我额上乱发,目光细致安静地在我眉眼上掠过,“你来了,就——不要走。”
竟这样就被逼出了眼泪来,我脑子空了一空。
比做梦,还要像做梦。
他扳回我的脸。
我连忙窘迫地闭了眼。
今天的他,或者说自重新见面以后的他,有些不一样了。
唇上感到了温度。
我一惊睁开眼,他的眼便在眼前。
两人的唇方才——轻轻一触。
“你看清楚,”我咬牙看他,“我是厉胜男,不是谷之华......”
他的眼神蓦地一沉,抓住我手的那只手,忽然一紧。
我不甘示弱地回瞪。
接着,他狠狠吻了下来。
不温柔,强势而......不顾一切......
唇齿纠缠间,激烈到咬出了伤口,他口中浓烈的酒的味道,同时弥漫在我唇间。
抵住他肩膀,抓得用力,将他的里衣抓出了痕迹,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室内犹为清晰。
力量悬殊。
整个人被往被褥里狠狠压去,一时的错觉,觉得这一吻,沉痛,忧伤而绝望。
为什么要难过?
心口轻轻一抽。
居然还是怕他难过......
他一放开,我忙大口吸气。
他近在咫尺地看我,慢慢道,“我知道是你——”
我怔了怔,才知道他是在答我先前的问话,他顿了顿,又说,“若是之华,我绝不会如此。”
我垂下眼。
全身上下,忽然一阵凉意。
伸手一擦,唇上有血。
沉默许久,禁不住,指尖颤抖起来,冷笑道,“谷仙子风度高华不容亵渎,我就可以肆意轻薄欺侮——”用了全力,声音开始嘶哑,“金世遗,你以为,你是谁?”
他也怔了,坐起身。
他醉了,不要和他计较,只是醉了——我慢慢平下呼吸,爬起来走出去。
最近见他,都像在逃亡,那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