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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挑灯看剑 ...

  •   第四回挑灯看剑

      “来来来,今天晚上为我们家大才子不二摆庆功宴,大家不醉不散,一醉方休啊,哈哈!!”
      河村家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热闹过,街坊邻居、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原来大家一听说初回文试第一的考生竟然就借宿在他家,都慕名前来结交。有的是真的佩服不二的才情;有的则是想巴结关系,混个脸熟,以后好有个仰仗;也有的是见着那天不二非凡气度,想来傍门亲事、结个姻缘什么的……总之是怀着什么心思的都有。河村家里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一时间全家都不免有些洋洋得意,河村的老父亲更是早把自己亲生儿子不知道忘到了哪个角落里,亲密地搂着不二,连连招呼客人。
      应付完这边再应付那边,不二早筋疲力尽了;好容易摆脱了河村老父亲的“魔爪”,躲在个小角落里刚喘口气,英二又如同黏鱼般地粘了上来。
      “大才子,我敬你酒啊!”英二笑嘻嘻地一把抓过正转身欲逃的不二。
      “别,别!你知道我今天喝了多少杯吗?”不二一脸苦相地把英二的酒杯挡回去。
      “身在福不知福!你是第一哎!不多喝点怎么显得出来与众不同啊?再说了,‘一斗酒,诗百篇’,可不正合你这大才子身份么!”
      “你难道不知:平帝丧身因毒酒,江边李白损其躯;劝君休饮无情水,醒时已愁醉更愁?”不二哭笑不得道。
      “乖乖,这还没怎么醉呢,已经出口成诗了啊?看我不灌倒你这家伙!”英二笑着便将酒往不二嘴里灌,不二只得边笑边逃,两人打打闹闹,跑进了屋内的厢房,总算暂且得了清净。
      “说起来我也得佩服你,那张画像就那么一闪眼,你怎么看出那是伦后的?啥服饰啊、眉型啊都能瞅得一清二楚,也真难为你!”
      等两人都跑累了,往椅子上那么随便一坐,英二便漫不经心地问道。
      “呃……这个嘛,哈哈!凑巧罢了!”不二有些尴尬地笑起来,心想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曾经见过那幅画罢?好在英二也没多问,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明天武试,你打算怎么办?”没来由的,英二又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怎么办?”
      “你真醉糊涂啦?九鬼和佐佐部不会就那么轻易放过你吧,你让他们那么下不了台!哈哈,不过那时候还真爽,其实要不是卫兵拦着,我早冲上去海扁他们一通。竟然在光天化日的文试考场上对你使暗器!”
      “这回是武试,我不会饶过他们的,放心好了。替你出气。”不二笑着刮了下英二的鼻子。
      “什么叫替我出气啊,你这呆瓜!天,外面那些家伙竟然还有人说你是青春第一才子的,有没搞错啊!你知不知道明天的监考官是太尉佐佐部啊,他可是那个长得像脸上被谁踹了一脚的佐佐部的爹,肯定准备了超多的绊子整你哪!记住小心为上!”英二恼得几乎要伸爪子在不二的脸上抓上两道了。
      “恩恩,我知道了啦,菊丸大人!我现在只晓得一件事:你要再不放我睡觉,我明天真的去考场打太极拳了……”
      听见英二气得摔门而出的声音,不二暗笑有友如此真可算上此生不枉,顺势往床边一倒,借着酒劲,迷迷糊糊竟就这么睡着了,还梦见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
      “给伦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了。哎,这个小家伙是……?”
      “啊,他是我儿子周助。来,周助,见过伦娘娘。”
      “啊,免礼了免礼了!好漂亮的孩子,叫周助是吗?几岁了?”
      “……五岁。”
      “五岁啊……比我家那个捣蛋鬼大两岁呢。将来有闲暇了,小周助要到宫里来玩哦!好不好?”
      ……
      “那个……娘娘……”
      “恩?什么事?”
      “你为什么想死?”
      “周助!!你胡说什么呢!——娘娘万望恕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啊啊,没什么,我没要怪他啊。……小周助,你现在不会懂的。等你长大了,也许会明白。”
      ……

      “听说伦娘娘投水自尽了。”
      “啊啊,这次……又被周助猜中了吧。”
      “上次娘娘借去的画师也回来了。他为伦娘娘画了她一生中最后一幅画像呢。”
      “哦,有摹本带回来吗?”
      “有的。”
      ……
      “娘,这画上的人,是伦娘娘吗?”
      “恩。”
      “她死了吗?”
      “……恩。”
      “可我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
      “当然了,她是万中无一的女人。民间有言,生女当如伦后啊……”
      “咦?那么生男孩呢?”
      “呵呵,……那便是要象我家周助这般人才了!”
      ……
      也许是酒醉的关系?
      胸口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噬咬,又痒又痛,眼皮上仿佛坠了千斤巨石,半分也动弹不得。意识象失去翅膀的鸟,一直向梦里飞速坠下去,结果梦里却全是混沌的沼泽。觉得自己就这么陷进去、陷进去,埋葬身体,没过口鼻,呼吸变成了艰难匍匐的生存游戏。想挣扎,想呼救,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任由时间在沉沦中度过。突然即将被淹没的双眼前出现一缕光明,是谁轻拍着他的背,抚着他的胸,在耳边轻唤着他的名字?那仿佛异邦神话里芝麻开门的咒语,解开了他双眼的禁锢,让他的瞳中映出他的脸。
      “……手冢?”不二半信半疑地试探着叫一声。
      “你喝醉了。”手冢答他。他斜坐在床头,扶起不二的身子,让他倚在自己怀里,用手抚着他的胸口。
      不二半抬着眼看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下颌至耳骨那优美的曲线。原来那么难受是因为醉。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于是不二再度疑惑地猜测:“……私闯民宅?”
      “你醉死在这里好了!”手冢很干脆地把他扔在一边,冷着半边脸,转身就走。
      “啊……咳咳……我错了还不成吗手冢大人……跟你开玩笑呢!……”不二赶紧手忙脚乱地见风转舵,却在看见手冢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之后大呼上当:“你这家伙也跟我耍心眼!”
      “不跟你耍你哪会认错。”手冢又再坐回床头,皱眉道,“喝那么多酒,睡觉还不盖毯子,你果然习得了盖世神功,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么……”
      “要讲别人坏话麻烦也请至少转个身!”不二不满道。就在这当会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一把推开手冢,就在床边猛呕起来。
      “……笨蛋。”
      不二刚才缓过劲来,一听这一句,抬起脸抽搐地笑着问:“你说谁——”却正好被手冢一把抓过来灌上一口醒酒汤,再替他揩去嘴角的渣秽。
      一愣,是不太习惯的温柔。想把脸上一瞬尴尬掩去,赶紧岔开话题。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那天初试又去了呢?你不是说有‘要事’吗?——别想糊弄过去。”
      “我才不告诉酒鬼。”
      “真是不解酒中风情的人!人道是‘八仙醉倒紫云乡,不羡神仙卿相’啊!”
      手冢拿斜眼瞥了瞥不二那倒在床沿半死不活还硬要斗嘴的模样,嘲道:“若神仙卿相都和你现在一个德行,那还真是没人会羡慕。”
      “真是抱歉了,让你看到的不是台上那翩翩才子,而是一个又笨又丑的酒鬼。”不二立即反讽回去。
      “你好歹明天也要考试,不跟你斗。”手冢站起身来,一副“饶你这遭”的模样,看得不二心头火起,暗道:这家伙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刚想叫住他,却见他自停了步子,轻声嘱咐:“明天,……带‘夏殇’去。”
      “唉?”
      “带‘夏殇’去,可保无虞。”手冢回头,见不二又从床上坐起,三步并两步赶过来将他一把按回被卧,一双眼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把他和薄毯钉在一起。
      “躺好。”
      “……恩。”
      “赶快睡。”
      “恩……。”
      “别再追过来。”
      “……了解。”
      “明天带上‘夏殇’。”
      “知道了。……你够罗嗦哎!”
      “最后一件,……要赢。”
      不二望着他那张从来都紧绷着仿佛不得放松的脸,突然没来由地觉得开心,于是笑着伸手,弹走他眉间拧起的皱摺。
      “你放心。”

      天刚鱼肚白,英二便兴冲冲地跑进不二房间。一推门,看见那个名叫不二的万年懒床王竟然已自穿戴整齐,不由得大吃一惊:
      “今个伊人江水敢情向北流了?”
      “瞎说什么!”不二笑起来,看看外面的天,吹熄桌旁的油灯。
      英二笑嘻嘻地猴到他身边:“我明白了,难道是紧张过度彻夜难眠?”
      不二苦笑道:“别损我了,我是活了这二十年,头一次明白‘酒醉伤身’的道理。难怪别人总说‘饮酒不醉为最高’哪。”
      英二道:“原来你那么不能喝。早知道当初便不和你怄气,陪你一阵子,约莫会好些。”
      不二笑道:“岂敢劳烦英二大人。对了,昨日里不知后来手冢有没有来过?”
      英二奇道:“怎么问这个?那家伙我估摸着是在逃钦犯,现在礼也送了,情也领了,叫他还来纠缠作甚?再把河村家闹个翻天,我们又只好到那小破租屋里住了。——不说这个,昨个后来好些个人打听你是否婚配啊,要不要趁现在春风得意拣个好的?”
      不二佯怒道:“你若是敢给我瞎应承做媒人,看我不有的好整你!”
      英二一吐舌头,道:“不是坏事,竟然也要整我,你心是黑的吗?男大当娶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
      不二笑道:“若英二肯作个‘陪娶’,我就应承。”
      英二奇道:“这世间只有‘陪嫁’,‘陪娶’是怎么一回事?”
      不二一本正经道:“所谓‘陪娶’,便是我娶大的你娶小的,我娶小姐你娶丫鬟,我——”话没说完早被英二一拳塞倒在地,两人就在房间里又打成一团。待到小童来催,这才忙忙地整理衣衫,提了剑急急出门。

      这武试规制与文试不同,向来只考三样:一为骑射,二为兵器,三为剑术。其中剑术乃青国国术,所以地位最重。等不二与英二赶到武试考场所在的青春西北校场时,可刚巧三通鼓声过,监考官员各各就坐,为首的一个年过半百,满脸髭须,想就是那个佐佐部的老爹了,倒还颇有些武人风范。观众较文试那天还要多,一见着不二入场,都知道这便是日前才压四座的文试头筹,便喝起彩来。却也有些人常看这国学考试的,都暗自里道:“这次文试头筹的确不同凡响,但向来文试厉害的,止会舞文弄墨,迂拙的很,到武试里便要跌大跟头。这个家伙看样子也颇孱弱,不像习武之人;这初考的头筹,也不见得是他。”
      鼓响第四声时,照常例开始比试,首先便是骑射。不二作为文试第一,按惯例要作为领射。只见侍从牵来高头大马,奉上玉壶金弓,好不气派!不二正欲纵身上马,却被一小厮一把拽了袖子,听得他低声道:“太尉差我来问解元,标靶放五十步可否?”不二一愣,心道这五十步还用射吗?那边那小厮见不二疑惑,忙道:“若解元嫌长,则还可以往里缩些。太尉大人说了,这头一箭定是要射好的。”不二心中苦笑,知道这是要讨个好头彩,可也不直恁看轻了人!难道之前的文试头筹,都是这般不济的?便道:“不妨事,你与我去放两百步来。”这话可把那小厮唬个不轻,连道:“解元万不可这般走险!便是一般考生,也止放百步的!若这头箭射的不好,小人身家性命可全然不保!”不二笑道:“我怎会害你。不若这样,你与我去放一百五十步,我与你三箭红心;若不然时,我自去放两百步,也没得商量。”那小厮无法,只得照做了。观者看一上来红心标靶便在百步开外,都暗暗吃惊。只见不二翩然跃马,也不打话,双腿一夹,直窜出去。在离射点尚有五十步之遥处便挺身立马,弯弓搭箭,一箭正中红心。众人见第一箭便射得如此,都叫起好来,鼓手也擂起大皮鼓助威。不二就着鼓声拨回马头,马鞭一扬,那神驹便如同得了号令,长嘶飞奔,借着这奔势不二夹紧马腹顺势后仰,整个人几乎平躺在马臀上,又是一箭穿心,那鼓声只是不停。到第三箭,不二干脆放开马缰,单脚只在马镫上钩得一钩,整个人直钻入马腹下面,在四只马蹄翻转的缝隙里扯弓扣弦,又是一箭——擂得鼓手胳臂酸麻,喊得观众声嘶喉哑,那边看靶的小兵捧着标靶飞也似地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真是神了!三箭穿心,箭攒靶上!”
      太尉佐佐部伸头一看,靶上红心里三箭攒在最正中位置,这才信了自己儿子所说,知道这个叫不二的家伙不是凡角,怪不得那个御史大夫乾贞治那般看重。一边却又暗道,可天不幸让你栽在我手里!谁叫你和我儿子还有水渊大人的关门弟子同科,只能算是你运气欠佳。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一片欢欣之色,不露分毫。
      不二之后,第二、第三以至后来名次各考生都依次射过了。骑射毕竟较为简单,世族大家子弟皆自幼学习,来参加国学的又是各乡省选送而来的英才,因而差距并不明显。约莫二十余名过去,不中红心者寥寥。突然闻得鼓声四起,掌声呼声不绝,不二忙定睛看时,正是英二。他仅用双脚钩住鞍鞯,竟就如此立于马上,先在场内策马三圈。三圈过后,马速较之前者已快了数倍,英二这才不慌不忙,引弓搭箭,连射三矢。但见箭矢流星,挟风而去,三箭皆穿心而过。可待小兵将标靶捧来,上面并不见一箭,还道是没有射中,直到拿到面前,才发现红心圈里赫然三个箭洞,相扣相连。原来是箭已穿靶而去,止剩得空靶在此。一时间鼓声震地,竟犹胜不二几分。
      不二心道果然论上这马上骑射功夫自己便要稍逊英二了,虽然刚才一时意气耍得花头好看,但究起力道精准拿捏自然不到英二。英二自也得意洋洋,前来与不二炫耀,两人顽笑一阵,不觉其余数十人皆已射完。佐佐部与九鬼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两人。好一阵,佐佐部道:“骑射这回就这么放过他们,实在心有不甘。”九鬼冷笑道:“先放他这遭,让他心生倦怠,放松警惕,之后便好下手。对不二这家伙,万不可轻敌。这厮武功路数不定,内力偏阴寒,不是正派人士。兵器这回合尽量避免早与他交手,先摸摸他的底。”佐佐部道:“我记着呢。‘绊’也已经吩咐下好了,只等他上钩。父亲那边也早说过,总之不会让他好受。”
      两人商议已毕,正好第二回合开始。这一回考较兵器,先将写有各种兵器名称的签放于竹筒内,由考生们抽取,然后就用签上所抽之兵器进行比试,对手也一样由抽签决定。当下每名考生均发给一个签筒,不二所用的那个签筒自然是作过手脚的。不一会儿,大家都抽得了签,交验官检验登记,然后发给与之相对的兵器。英二得了长软缎,佐佐部的是长枪,九鬼的是九节鞭,还有的是刀、判官笔、双锤、锯、链、勾连枪、拂、杖、棍、铁莲子之类,形形色色,一应俱全。英二拿了长软缎,便凑过来问不二:“你抽了啥?”不二苦笑道:“这个……应该算是匕首吧。”便将手里那物事拿与他看。英二惊得连眼睛都要脱窗了,大叫道:“不是吧?水果刀也算?!”
      这把形状酷似水果刀的匕首应该是宫廷装饰用物,不仅只有手掌大小,刀柄上雕着些金光灿灿的无用的美丽花纹,而且刀刃亦只是粗开了一道,连苹果皮都削不了。英二无奈地看着不二大叹几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不二笑道:“若这真是运气不好我也认了,不说这个。倒是你这长软缎可该怎么用?”英二鄙夷地看着他道:“看吧看吧,你也有请教我的一天!这东西可难用的很,好在我学过。换了别人,别说当武器了,连自挂东南枝都还差着点。这东西,力道拿捏特别讲究,用对了,便是利器;用错了,只害自己!”两人还在这边厢说话,那边已经开始分派组别,各各比试,一时间练武场上分成数组,同时开赛。只见得:这一组,大刀对长棍;那一边,双锤勾连枪。人人只恨得自己少生一双眼睛,忘了再带一副嗓子,看了这厢,错过了那厢,眼前繁花缭乱,耳边轰天价响。
      不二第一个对手是个使铁莲子的,因为两人一个用匕首一个用暗器,哪比的上大刀大枪的好看,因此观者零星。那对手见他使那么一小柄匕首,心道这种兵器只好用来剔牙,便心轻了数分,上来就先把一大把铁莲子打过去。不二倒也无法,只得连连避让。那对手见状,不由大喜,起了速胜之心,一把又一把铁莲子打将去,渐渐把不二逼到比武场角落。眼见着他无路可逃,那人忙操起所剩的三枚铁莲子中的两枚,直朝不二左右打来。不二看准来路,在那两路铁莲子即将贴肉之时用那匕首左右轻削,那铁莲子借得了力,竟转个圈儿滴溜溜地绕走了;那人见又打不着,不由恼起,挥起最后一枚铁莲子用尽全身气力朝不二脑门打过来。可正在这时眼前却呼啦一下子没了人影,定睛看时,铁莲子正好撞在墙角折角处,两边受力,又直挺挺地原路飞回,正嵌进那人鼻梁,痛得他两泪齐飞,声色俱下;而不二则在空中轻松地悬了个身,稳稳落地。第一回合,就这么无惊无险地胜出。
      佐佐部在一旁看得分明,不由得暗骂一声“好滑头的家伙!”心中早不敢轻视半分,忙叫过九鬼,商议对策。九鬼毕竟老练,眼珠只转得一转,又生一招毒计出来,道:“上次文试大家对号入座,考规严格,并看不出谁亲谁疏;但武试向来凭真本事较量,并无严格规矩,他便老和那个叫做菊丸的家伙在一起。那家伙刚才在骑射上也露了一手,好强的集中力和准劲!想来武功不会差。我们何不来个鹤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呢?”佐佐部一听便眉开眼笑,连道:“不愧是贵一兄!高,实在是高!”九鬼也自得意,又道:“那菊丸使的长软缎,虽说向来是女人用的武器,但却偏偏是匕首的克星。他可别指望再像今次一样借力打力耍些小聪明!”两人正得意间,佐佐部却犯难道:“可他二人并不在一组,若要会面除非一路赢过,这……”九鬼一思量,道:“不妨。你去和与现在不二同组的家伙稍稍‘说’上两句,让他知难而退,空出名额。那边便靠太尉大人的本领,将他们并为一组还不容易?”
      两人商议已毕,分头行事。果然没多久,不二同组的一名考生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出了考试,接着监考官宣布重新排过组别,七弯八绕地又进行了一组比赛后,不二和英二就这么“不期然”地碰头了,不能不令人暗叹那太尉佐佐部不愧混迹官场多年,这样的手脚做的真可谓是天衣无缝,信手拈来。
      “啊呀呀,没想到在这里就碰上了,我还以为会晚一点呢~”英二笑嘻嘻地将手中的软缎挽了个花儿,看着不二道。
      “英二大人手下留情啊。”不二仿着他的样子,也把手上的小匕首扔向空中转了三圈。
      “手下留情?”英二舔舔嘴唇摩拳擦掌,“——怎么可能!”挥舞着软缎就这么直攻过去。
      “喂!不是吧!为什么啊?”
      “没为什么!早上和你那架还没打完呢!”
      “你记仇!小气鬼!”
      “书呆子,今天非和你真刀真枪来一场,看你敢再欺负我!”
      ……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仿佛小孩子吵架一般的打斗,却又对这比试的水准张口结舌。英二使软缎,舞得风动四方,一时间花团锦簇,迷人双眼;不二近不得他身,只在周围旋步游走,可姿态潇洒万般,仿佛蝴蝶流连花丛,却不知其实正寻找间隙,伺机而动。两人口中不停脚下不定,一倏忽已换过七八招,在众人眼中却不过蝶恋花蕊,一沾即离。
      “怎么样,你近不了我吧?”
      “呵呵,我要是赢了有没有奖励?”
      “你要赢了我请你去‘醉仙楼’吃一顿!”
      “一言为定?”
      “当然了!不过我赢了你也要请!”
      “好,说定了!”
      英二的软缎看似无骨,可这会儿都仿佛活了一般朝着不二直扑过来,缎边镶着金丝,若碰着肉,定是皮开血溅。这两股软缎如同长鞭,攻击范围极远,不二见前路后路都被这缎堵死,只得一个纵身跃起,在软缎上借了个力,面向英二冲来。英二也自留有后招,见他冲来,手腕只这么一抖,那软缎便回身缠过来。不二仗着自己轻功卓绝,并不为意,反手来抓英二的肩。英二早自料到,狡黠一笑,脚底一滑,竟身若抹油滑出丈余,还不忘在不二脚底轻拍微送,正在空中的人怎能受得了这样的力,几乎要摔倒在一边。不二急中生智,双手直往空中一抓,正巧抓住软缎,就此借力一旋,脱身飞出。虽面上两人仍无大碍,但不二只觉得刚抓过软缎的手心火辣辣痛,知道自己已输了一招。心下不免暗度与英二对阵,自己几乎等于手无寸铁,必然要出奇制胜才好。

      英二哪给他机会细想,直叫道:“又在打鬼主意了!”单手一挥一股软缎贴地而来,擦着地面便一阵尘土飞扬,隐约噼啪声响。人们都惊讶竟有人能将这向来防身用的软缎使得如同长鞭一般威风赫赫却又不失柔韧之度,不由得连声叫好。不二见来势凶猛,不能正面迎击,双脚一错想先避其锋芒,没想到那软缎像长了眼睛,直追着过来,一个不防便被缠住脚踝,只听得英二得意地一声笑:“可抓住你了!”猛地一扯,不二重心不稳踉跄了好几步,这时另一股软缎也挟风雨之势劈头盖脸勒过来,不二心中一急,知道一旦给这一股也缠上了就必输无疑,也不及细想,先向后几个跃步,扯开与英二的距离也扯直了缠住他的软缎,灌注全身气力,用手中仅有的那把钝匕首只一割,金线缝制的软缎竟就这么被割裂了,英二一时没及反应,力道反噬回去,自也踉跄了好些步,另一股软缎的攻势自然迟得一迟。不二瞅准时机,连踏数步,冲近英二身边,待软缎回身防护时刚好早一步箍住他,匕首架上脖子。
      “切!算你走运!”英二吐吐舌头。
      “怎样都好,别忘了欠我一顿,记在帐上。”不二长吁一口气,笑道。
      “也是我大意,没想到那么钝的水果刀竟可以割断软缎。”
      “……呃,其实不是割断的。”
      “唉?!你使了什么诈,老实交代!”英二赶紧扯过断掉的软缎一看,断口处碎得七零八落,哪象是刀口割开那般整齐划一?不由得大叫:“混帐,你用内力震断的,却来唬我!这还算比什么兵器?!”
      “啊哈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的啊当时情况危急一不小心就……”
      “不想请客就老实说!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众人先看他俩追追打打,并不为意;后来听到英二大叫“用内力震断的”,这才大吃一惊,急忙都去看那断处,果真碎成一片一片,不由得面面相觑。行内人都知道,内力震断物件本是难度极高,况且内力大开大阖易,涓涓细流难。软缎之所以叫做软缎,便是因为它柔若无骨,攻击方式通常只为缠、捆、绕、勒、舞、迷六种,刀剑在它面前也无作用,是以守为主,以弱胜强的兵器,自然向来最擅化去内力的攻击。而不二竟然能以内力将其震断却不损及其余,可见内力之高,掌控之巧,世间罕见。

      “——这两个人……我可以用可怕来形容么?”
      佐佐部眉间的皱纹越拧越深,连语气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焦虑。虽然这一回合是摸着了些不二的底,可反倒觉得也许不摸到这个底更好些。更何况本来只觉得有不二一个人比较棘手,现在却又凭空冒出来一个菊丸,虽然这一回合是给淘汰下去了,不过那招式中透漏出的武功灵气绝非常人。佐佐部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手心手背全是粘腻的滋味。
      “别心急,好在一切还在我们掌控之中。……照他这个武功底子,周围没人是他的对手。恐怕最后要迎着你我。对付他的话你的长枪比较有优势,因此我们交手时我会输给你。只是别忘了你父亲还在台上看着,须要做的完满,别丢你父亲的脸!”九鬼语气中也渐渐有些气馁,不过还强撑着架势,“要知道,‘绊’是你下的,你当然有办法对付他,对吧?他没得三头六臂!”
      佐佐部强笑道:“贵一兄放心,我理会得。”

      果然如九鬼所谋,三回之后,佐佐部果然碰上不二。此时不二表面上看来仍然无甚太大变化,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但内里其实已快到极限。要知道那把匕首奇钝无比,与人打斗如同赤手空拳,却又碍于武试中的规定不能抛开匕首而使用掌术指法来攻击对手。再加上来参加国试的又怎可能是泛泛之辈,因此不二一路只靠着轻功、步法和耍些计谋来赢取胜利,内力消耗比他人要多上几倍,早已疲惫不堪、无以为继。却巧在这时碰上佐佐部,不二捏了捏手中匕首,暗暗苦笑冤家易解不宜结,这回就算对手不耍什么把戏,他想要赢过这场也已经很难。
      而佐佐部这边则精力十足。一是因为他所抽到的武器正是他父亲太尉佐佐部最惯用的武器,当年随南次郎陛下四处征战时就凭着一柄“刺龙枪”挑遍天下英雄,名噪一时。后来太尉将这枪法总结归纳,号“血战神枪三十式”,传于子弟。佐佐部是他大儿子,自然自幼学习,不曾偏废,因而学至今日,也算小有成就。二则是因为大家都晓得他是太尉大人之子,不趁现在买卖人情更待何时?因此一路上少遇恶战。可他见着不二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仍是有些着慌,心道还是先下手为强,也不立门户,当即一招“马项悬头”,挺刺过去。
      不二脚步三虚两实,只晃得一晃,便让他那□□歪了方向。正得意间,却发现佐佐部双手一错,将那枪杆一格,枪头立即反弹回来,正对着不二脖项。不二心中一惊,这才明白所谓“血战神枪”的招数都是战场上不要命打法,完全不顾及其他,只为招招见血,枪枪夺命。而佐佐部虽然为人奸狡,但武功底子并不差,这“血战神枪”的招数用得炉火纯青,一时间抢尽先机,只把不二逼得无还手之力。
      佐佐部虽然占先,却并不妄攻,先用一招“横扫千军”,再一招“血染征衣”,都是攻击范围较广的招数,为的是逼不二出现破绽。不二本已疲惫,这下果然被他瞅到时机,一招“心花怒放”芒气冲天,直凑上胸口。不二别无他法,只得打算着用手中仅有的匕首权且挡住佐佐部长枪枪头,身子乘机向后飘开。佐佐部早猜到他可能如此逃脱,只道是机不可失,为求速战速决,便将平生气力都贯注进那一招中,只见那枪快似电光火石,眩若腾蛇乘雾,猛地窜将过去,不二那匕首哪能架得住?只听得坷崩一声,断为四截,碎落地上。不二虽借力滑出三四步,饶是被佐佐部的枪尖所放出的芒气在脸上划开了道浅口子,鲜血登时飞快地占据脸庞,留下无数鲜红色的印记。
      武试当中,兵器较量,如果一方兵器遭损折,便是胜负已分了。可当下竟然没人叫好,毕竟长枪对匕首,赢了也没几分值得炫耀的本钱。不二倒不介意,随手揩去脸上血迹,正欲抱拳退场,却见场边英二一个翻跃越过护栏,大叫道:“且慢!”
      “喂!不得扰乱比武场!”几名士兵和监考官拦上来,可英二这边一晃那边一钻,早躲了开去,只叫道:“等等!我想确认一下武器!”一边一个滚翻抓过碎在地上的匕首,将断口处细细一看,立即高高举起对着监考席和观众道:“这匕首中,为什么只得外面一层是铁皮?!这里面包着的是铜还是铅胎?大家都看清楚了!”这下不二自己都吃了一惊。虽然感觉到那匕首哪里不对,还只道是粗铁打制,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才又重又钝,不好使用。佐佐部的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英二又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去抓他手上的长枪,道:“暂借一观!”他没料到这招,反射般举枪一刺,英二险险躲过,将腰间配剑一格,只听“铮——”地一声,刺得人耳膜震动。佐佐部脸上白得几乎失去血色,没防备英二一个滑步几乎将他铲倒,赶紧跳将开去,英二正好乘机一把抓住他的枪杆末端,想扯过来,却没来由觉得手心一阵猛痛,不由得松上一松,佐佐部趁机发疯似的将枪尾一甩,便把英二摔开老远。
      “你私闯比武场,打断他人比武,抢夺其他考生兵器……你说你该当何罪?!”佐佐部喘息着困兽般地叫着掩盖自己内心的虚惶,把求救的目光投给坐在监考席上的父亲。突然觉得背脊飕飕发凉,周围尘沙浮动,扭头急看时,正好对上不二寒若秋霜的眼。还未及反应,周身七处大穴早被寒气锁住,手中长枪就那么轻易地被取走了。
      不二倒转长枪,这才发现枪尾原来有个暗槽,里面藏有倒钩,上面还沾有血迹,知道英二刚才定是遭此暗算。不由得冷笑道:“原来枪里带刺,撕肉带血!佐佐部,你好有心啊!”那边英二也撑起身子,不顾左手鲜血直流,笑道:“我国国学比兵器时武器向来都是铁制,怎么只有你那枪头是纯钢所打?也不怕违制一说的吗?”原来为了公平起见,比兵器时只用铁制武器,但青国制剑技术向来一流,好的刀剑全是精钢所打,英二刚才用自己配剑与他枪头一杠,其声铮然清亮,行内人一听便知是双钢相碰。这下场内场外台上台下,全然一片质疑之声。佐佐部早是已失了心神,只楞在原地;好在他那太尉老爹反应奇快,赶紧宣布暂且停考,并保证会妥善解决该问题,这才算压下了民众的议论之声。

      “你这笨蛋!”
      不二拎起英二领口,就把他狠摔在一边的椅子上。
      “我都打算认输了,你横搅一杠子有什么好处?!”
      “哎哎,有你这么对付伤患的吗?痛死我了……对了别会错意,我可不是为了你!我生平最恨这些仗着权力胡作非为的家伙了,正好给他们一个教训。你看那茄子脸吓傻了的样子,笑死我了!”英二满不在乎地说。
      “你以为他们得了教训了?只怕会变本加厉!……算了,不跟你说这个。只是你手伤成这个样子,下回比剑该怎么办?”不二苦笑起来,问,“有药吗?”
      英二道:“我还不急,你急个啥。好在没伤到右手。药……对了对了,上次那个叫手冢的不是还送来叫什么‘冰火相融’的药么?不知道效果怎样,正好试试。”说罢自去怀中摸了出来,不二一把抢过,替他抹上。
      这时一名官员走到了比武场前,看来是来宣布解决办法的。众人都屏息凝神,听他摇头晃脑道:“当朝太尉、三公佐佐部大人令:云台起凤考生不二周助、辖省青春考生佐佐部龙史所用兵器问题,乃锻造师张阿三不遵上令、私自铸造所致,现本人已然伏法,供认不讳,本太尉及诸监考官员会严加处置,决不姑息。而景明崎光考生菊丸英二,未经许可私闯比武场,扰乱考制,按律当斩,念其初犯,且动机并无不纯,故改判为剥夺参加剑试之资格,若有再犯,逐出考场!”
      此言一出,舆论哗然。英二更是惊得动弹不得,喃喃念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不二苦笑着按住英二肩膀,轻道:“我早说他们会变本加厉,容不得你。切莫动气,人说胳膊拗不过大腿。你好生待在这里,我去寻个办法。”
      英二急道:“你都说胳膊拗不过大腿的了,还去作甚?我不想你也不能参加剑试!”
      不二笑道:“我有办法……虽然不是很想用。但以权制权,以暴制暴,向来天经地义。虽然这办法也没有十成把握,不过事到如今只得赌上一赌。”说罢也不顾英二反对,直接走至主考官所在席前,早有士兵护卫拦了过来。不二淡然一笑,道:“学生不二,前来谢过太尉大人之恩。谢大人还学生一个公正。”
      太尉见如此说,也不好再叫阻拦,只得挥开了卫兵,道:“不妨事,这是我分内工作。还得着你好好劝慰你那位朋友,对他说如此判决非我本意,但为公平公正与制度严明只得如此,还望体谅。”
      不二心道好狡猾的老狐狸,找了个替罪羊就轻轻松松化去了自己儿子的嫌疑不说,这下还要叫英二担他人情。但面色仍不动分毫,只道:“太尉大人为我们这些学生呕心沥血,我们怎能不体谅?只是大人也请体谅我们十年寒窗、四年只盼这一度,不容易。大家不过都为国报效,也算志同道合。学生不才,让太尉大人费心了。”说罢长揖打算告辞,没料到腰间剑栓松脱,长剑铿锵落地。士兵们听见声音,都以为不二要图谋不轨,哪还管三七二十一,一股涌上去按住不二,将那落地的长剑奉到太尉面前。一时间忙忙碌碌,谁也没留心不二嘴角滑出的那一缕微笑。

      “……这是……你的剑?”
      果不其然,不二听到了预想中的言语。而且那询问的声音比预想中还要略微颤抖,之前游刃有余的老奸巨滑的官场老手仿佛一瞬间不存在了一样。
      “是……是的。大人!学生决没有加害之心,只是剑拴不小心松脱了……”
      “你胡说!!老实交代,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太尉猛一拍桌子站起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大人眼力高明……的确是学生的一名挚友送给学生的。”不二知道自己赌中了,慢慢站直了身杆,甩开按住他的士兵的手,好整以暇地道。
      “那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籍贯哪里?……”太尉的声音越来越大,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这个嘛,大人,你认为方便说出来吗?学生认为你知我知便足够了。不敬之罪,大人还是一个人去担罢!”不二坦然笑道,知道自己掌握了主动。虽然他也并不知道手冢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籍贯哪里。
      只见太尉颓然倒坐在太师椅上,一双眼只盯着那把“夏殇”剑柄上镶嵌的图纹。好久,他长叹一声,道:“下官知道怎么做了。你也快去准备吧,比剑就要开始了。”

      不一会儿,刚才那宣令官又走了出来,宣布经过再三考量,撤消对景明崎光考生菊丸英二的处分,改为扣除骑射中所获分数的一半。英二长长喘了一口气,知道这样便应还有机会参加复试。他笑着抱住不二,道:“谢了。可你用什么法子做到的?”
      不二神秘地晃了晃手中长剑,有三分狡黠三分聪慧和着另外四分英二看不懂的情感,一起拧成他嘴角上扬的弧度。这时台上协考官员叫道:“剑术比试开始!东场,不二周助、九鬼贵一!”于是英二只听见他转身前去时衣衫猎猎,风声中夹杂着些许笑意:
      “——这可是天大的秘密!”

      此时谁都不知,这武试中这柄名为夏殇的剑一出,注定了之后多少爱恨纠葛。后人有诗,单写此事:

      谢君赠干将,叹我非莫邪。
      感君昭昭意,携配在身边。
      知君用心如日月,难关度尽生死劫。
      暂请端坐无多时,吟啸一声至君前:
      长叹此生能几誓,殇酒一杯夏时约!

      第一部第四回挑灯看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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