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恃无恐》林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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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组的几辆车从山上开下来，有人打开窗子叫林未：“林未，上车啊。”林未透过窗子看到了黄泺。他呆若木鸡地坐在左后座，仿若永恒死寂的雕塑。即使明天就要被换掉，黄泺也上了车，而他却在一人走路。浮华背后，盛装之下，他的骨子里有很天真的东西，让他与世界格格不入。林未笑了笑，右脸的酒窝笑意盈盈：“太闷了，我走回去。不用管我。”
　　湿冷的风在他的指尖流窜，他从袖口伸出手去抓，什么都抓不住反而却被冰凉刺痛了神经。林未小时，林父从来没有牵过他的手，那种空洞感跨越了长长的时空，让他的手一直都很冰凉。林未呵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冲动地拨了谭鸣的手机。电话只一会就被接起，谭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林未心中却升腾出了种虚无的慰藉。
　　“有什么事吗？”谭鸣不说，林未也知道他很忙。
　　“没什么。换角色了。王导说要撤了黄泺，换成王文嘉。”这件并不欢喜的事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谈资。
　　“你还好吗？”
　　林未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透过交错的枝桠看到了一角冷蓝色的天空，稀薄的阳光力不从心地洒落余辉。他闭着眼睛，听到了林间回响着咕唧咕唧的鸟叫声。他说：“我很好啊。”声音轻快愉快，和清脆的鸟声和在一起。
　　“那就好。”谭鸣的话永远太少。
　　过分去期待一个人，只能得到空洞和疲惫。林未轻笑一声，抢着说：“我先挂了。”
　　王文嘉到达剧组的速度实在太快，黄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了。一放下行李就去砸林未的门，林未打开门看到王文嘉，居然有异地重逢故人的怪异感。
　　王文嘉却是个粗神经，他毫不吝啬笑容，用力拍拍林未的肩头：“我也来了。”而后又爆了一句粗话：“操。”他想操谁操什么也没说明，当真十分可乐。他处于一种亢奋激动的状态，又自顾自地笑着说：“该是我的就是我的。虽然是二手，我也收了。”
　　当天晚上，剧组浩浩荡荡地开到城里去唱K。这群人平时在镜头面前人模狗样，私下里要有多出格就有出格。几个女艺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围着王亚炎嬉笑打闹，看起来亲密无间。谭心怡对这种场合早已驾轻就熟，一人敬过一杯后就独自坐在角落里玩手机。有些人起哄轰王文嘉去唱歌。王文嘉非常识趣，干脆霸占了麦从老情歌唱到流行歌曲，包厢里响声大作。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派和气，热闹无比。
　　林未有些无聊，他倒了杯啤酒自己喝。韩陌走过来坐在他身旁，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既不需要跟人客套寒暄，也不需要拍王亚炎马屁，谭心怡更不想和他说话。他碰了碰林未的杯子：“我跟你喝。”
　　林未抿了一口啤酒，回头看了韩陌一眼。韩陌举着杯子，浅笑着看他。他猛然又回想起早年在电影颁奖礼上见到的韩陌，举手投足之间自成气派，风度翩翩折煞世人。他那时看着韩陌，暗自里也颇为激动。
　　太多人不能证明自己，因而渴望找到个崇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仰望，直至成了内心的信仰。看着那个人的风光夺目，某一日会意识到孤寂，意识到自己毕竟没有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人。那是种无人可知甚至无人自知的疼痛。而后来的后来，却可以说，我是陪着那个人一起成长的。托生的存在感，是不可说的悲哀。
　　林未若是没有遇到后来的事，他或许也能单纯地去仰望一个人，不管这个人是不是韩陌。他一口喝干了啤酒，说：“韩哥，你不用迁就我。”
　　“不。我发觉你挺有意思的。就是想和你喝一杯。”韩陌很执着地又给林未满上了一杯酒。林未也就笑笑，碰了碰杯，又是一口饮尽。
　　韩陌还想和林未说点什么，但是王亚炎招呼他过去。他拍了拍林未的肩头，起身走了。韩陌刚走，王文嘉就坐到了林未旁边。他嬉皮笑脸地说：“小林哥，来一首。我们合唱啊。”
　　林未瞥了他一眼，“我不会唱歌。”
　　“开什么玩笑？你以前在节目上又不是没唱过，你在后援会上也唱过。你还唱过滚滚红尘呢。”王文嘉自己哼了起来：“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唱吧。”他硬把话筒塞给林未：“我让着你，你唱男声，我唱女声。”
　　音乐响起时，包厢里有一刹那的寂静，似乎所有人都在回想起了点什么。但很快又是一阵敬酒声，碰杯声，笑声。王文嘉唱起女声也似模似样，比他演戏还强上几分。一曲唱罢，林未对王文嘉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他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心中的荒凉感终于散去。回到包厢，王文嘉已经又跟其他女艺人闹成一团。那一刻，林未不知为何真的有点恨他。
　　“林未。太不给面子了吧，怎么都不敬大家？”王文嘉圈过他的脖子，塞了一杯酒给他。
　　林未也笑：“刚才是没精神，现在状态来了。”他走到王亚炎面前，笑着说：“谢谢王导给我机会，我敬王导一杯。”他喝得干脆，喝得痛快。林未的演技过硬，态度也不错，不是爱生事的人，王亚炎对这类人还算高看几分，他很给面子，也喝了一杯。既然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的箭，林未又跟所有人的喝了一杯。轮到谭心怡的时候，谭心怡颇为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林未有些心虚，因而格外真挚，又加了两杯。
　　散场时已经半夜，一群人都是昏昏沉沉。林未胃有些难受，洗过澡就倒在床上。残余的酒精在每个细胞里燃烧，燃烧殆尽留下了大片温度流逝的灰。他一半清醒一半麻醉，一半焦灼一半平静。
　　叩门声蓦地响了起来，林未不情愿地爬起来打开了门，又是王文嘉。他记得王文嘉散场时已经东倒西歪了，这会怎么又精神起来了。王文嘉单手撑在门上，低垂着头，过道的灯光流泻在他的肩头，温柔的光线让人迷醉，不那么真实的场景。
　　“林未。”王文嘉抬头看着林未，他脸色微红，因为醉酒而有些口齿不清：“林未，你在啊。”
　　林未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敷衍道：“嗯。你想干什么？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拍戏。”
　　王文嘉摇摇头，死死盯着林未看，看得他有点心虚。许久，王文嘉声音沙哑地问：“林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的问题未免过于惊悚。林未呆讷了一会，喃喃道：“看不起？没有。”心虚的时候他格外爱笑，即使这笑是多么不合时宜。平心而论，他觉得王文嘉对他的热络有些突兀，而且对所有人也是自来熟到让他有些不适，只能说他们不是一样的人。瞧不起？他说不清。他想了想，又补充说：“你想多了。你回去睡吧。”
　　王文嘉忽然打了个趔趄，眼看就要栽倒，林未伸手扶了他一把，他就借势靠在了林未的肩上。他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假的。我觉得有。我演戏没你好，没你清高，你看不起我。”
　　林未有些哭笑不得，王文嘉那么放得开，怎么就在这里较真上了。他扶着王文嘉走回他的房间，王文嘉稍微高他一两公分，也比他重一点，醉酒的人力气又特别大。他费了半天功夫才把王文嘉扔到床上。王文嘉在床上翻来翻去，林未给他盖上被子，带上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