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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农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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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1年冬农地
北方的天气一向冷得刺骨。烈风从北冰洋的海岸延绵千里,拂过西西伯利亚平原的薄沙,波德平原的绿草,卷入了莫斯科。
红亭缩了缩脖子,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她咬了咬牙,把锄头深深的砸入地里。
有很多次,她幻想着,如果,躺在这里的不是沙土,而是地主那卑鄙的嘴脸,吐着不屑的句子。
如果可以,她想杀了他。
可是她不能。
确切的说,是不敢。
全村百来户的生命,都握在Oshitari公爵手里,如果她真的那么做,大家都会被连累吧。
春麦田在冷风中瑟瑟的舞,一片绿色带着惨重的悲壮。
今天是他们检查田地的日子,红亭只希望,能来的是公爵家的二公子。
Oshitari公爵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忍足一氏,继承了他父亲的花心和母亲的丑恶善妒心,二儿子忍足侑士,虽然也同样爱美人,却比忍足一氏多了外貌上的优势。然而,花花心肠的男人不能拈花惹草的最大原因,却在于他的妻子——汐子夫人。
自然,这些都是耕地闲暇时,隔壁的婶子谈得的。
这便是这些整日以农地为生的女人生命中唯有的乐趣。
她们这么说的时候,红亭正拿着割菜的镰刀与一颗甜菜较劲,最终划伤了右手。
“别动,我来看看。”正准备用嘴吸掉渗出来的血丝,一个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微征,一时没有动弹。
汐子夫人也就在这片刻走到了她身旁。
1821年冬忍足公爵宅
穿着黑色麻质的冬衣,有几处已是洗的发白,手指还在流血。
她透过淡灰色的空气回眸,茶褐发的少年面庞带着一丝冰冷站在不远处,冷冷的望向她。
“你,怎么了?”晌久,似乎是几个世纪的过去,她听到少年的声音,他稳稳的声线就好像一下子让她找到了安全感。
“手冢君?”她刚欲开口,不远处就传来汐子清脆的声音。显然,她是拿到了绷带回来了。
“汐子。”那个男人微微颔首。
“是来找侑士的吧?”汐子干练的把绷带放到桌上,小心的抬起红亭的手,为她上药。“他还没回来呢,再等等吧。”
汐子的动作有些紧张,她的手在风中冻得僵硬,几乎是粗鲁地把红亭弄痛。
死死的咬住嘴唇,红亭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
“还是我来吧。”依旧是那个声音,却让她吃了一惊。
男人的手很温暖,他的动作稳妥而轻柔。
她看着男人认真的表情,几乎觉得自己坠入了梦幻的彼端。
1822年春农地
这个冬天似乎过的极为短暂。
就好像一场梦,做到头了,醒了,就是终点。
只是,梦里时常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的样子并不是很清晰。
只是如同倒带般重复着同一个片段。
男人细心的蹲下来,为她拭去手臂的血迹,为她轻柔的包扎。
红亭的眼神陷入一片迷茫,就痴痴的望着远方,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
忍足一氏离她越来越近,直到他用手挑起她的下巴,红亭才惊醒过来。
“哟,美人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的声音里含着无数放荡的意味,却让她忍不住瑟瑟抖起来。
如果他真的想怎么样,她又能如何呢?
她,连最基本的人生自由都是Oshitari家的。
可是,如果有人能来救她。
忍足一氏的脸越来越近……
如果有人愿意为她和忍足一氏拼下去。
那张狞笑的脸让她不由泛呕。
“忍足君,真巧在这里见到你。”
也就在这时,那个萦绕了脑海两个月的声音再度响起。
忍足一氏果然略带不甘的放手,望过去。
红亭惊讶的回眸。
一片浮光背后,面色清冷的男人站在褐色的土地中,四周溅起点点沙粒。
“原来是你,手冢国光。”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
这是他第二次救她于水火。
好像一场梦,又是命运的牵绊。
你不知道我刚才许下的誓言。
如果有人愿意为我和忍足一氏拼下去,我会爱他一辈子,矢志不渝。
1822年夏农地
注定不是寻常的一年。
往年这时的小麦已茁长的生长,而今年,这里只剩下零星的疏苗流露着惨淡的光。
红亭叹息一声,却不知今年交租时该如何是好。
蓦地,她就想到了一个人。
要是他在,就好了。
眼前似乎染起了千层大雾,浓稠褪尽,就成了那个男人茶褐的发丝。
似乎他们每次见面,都会有这样的浮光,这样的云。
自开始熟稔时,手冢便会时常来做客。
有的时候会和她讲述一些她不懂得的政治。
诸如沙皇的专制终究会破灭的,诸如资产阶级政权将会代替这里迂腐的社会制度。
后来她知道,手冢是从西欧回来的军官之子。他们从一出生起,就接受着与她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们可以活的潇洒,又何必在乎他们这些下层人民的死活?
很久之后红亭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只是推了推眼镜。“这是责任。”
为了国家的前途和命脉,他必须有所担当。
这是他的责任。
他这么说的时候,红亭咬紧了唇。她没有告诉他,这一刻男人眼中坚定不移的光辉。似乎照亮了她的全世界。
1823年秋忍足公爵宅
很久以后红亭望着天空想,如果这一天,她开口挽留。是不是结局就不会演变到今天那个地步?她穿着白色的丝绒,美丽的像个天使。任时光倒流回那个清晨。
去忍足公爵家的次数鲜少,然而十之有九她会以一种惨淡的姿态走出来。只因,那只是她以自己为戏子,见证一场名为剥削的独幕剧。
当然也会有意外的时候。比如,收租的人是汐子夫人。
如果每次都是汐子夫人在,那该多好啊。
红亭这么想着,一边跺了跺脚掩饰着心里淡淡的不安。也正此时,一阵法式香水的气味撩过鼻腔。然后走来的,两人。
这是这一年第三次见到手冢国光。红亭垂下眸子装作恭敬的样子,却不时打量一眼男人。他似乎更清瘦了。下颚的线条更具弧度。
似乎是看到了红亭的目光。手冢淡淡的对上她的视线,轻轻点了一下头。
蓦地,半边脸颊烧了起来。
“哎,好吧。既然你去意已决,我和侑士也只能祝福你一切顺利。”汐子夫人看了手冢一眼,终于略带无奈的摇了摇手,“只是……”
“无论生死,这是早已决定的事情。我不会退缩的。”他的目光依旧坚定,甚至在瑟瑟的秋风中有些发冷。
红亭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战,可反映过来时,男人已然走远。
汐子夫人叹了一口气,声音顺着烟波渐渐归零。
只是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这却是她与男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1824年冬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走着。转眼,一年复一年。
起义开始的毫无预备,只是在某日农地里发生大规模的喧闹,她才明白,那个名为十二月党人起义的参加者名单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手冢国光。
1825年夏
起义军被镇压。手冢国光被俘的新闻几乎传遍了整个西伯利亚。
风伴着刺耳的讯号落入她的思想。甚至来不及多想,红亭扔下榔头,毅然冲向了忍足公爵宅。
1825年冬
喜庆的民乐响在了忍足家的所有辖区。
红亭冷冷的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那抹妖娆的红色天鹅绒第一次穿在身上,竟有几分不适应。
汐子夫人为自己盘好头发,“红亭,你确定?”
她回过头,露出一个淡雅的微笑。
“是的。我确定。”
一缕明光盈盈透着铜镜反射着她眼角的泪光。
我确定。
我答应了嫁给忍足一氏。
这是一个连环的效果。这是一笔交易。而结果,介于忍足家的干涉,手冢国光流放东部地区,逃过一死。
那么,有何不可?
喜房里。
男人狠狠的抱住自己,嘴角还噙着一抹令人恶心的笑容。
只是红亭无暇关心。
一滴泪顺着她的面颊落下,抱着她的男人没有看见。
国光,请你允许我这么喊你一次吧。
国光你知道吗,这是我为你落下的第一滴泪。
你看到了吗?
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莫名的,手冢抬起头。冷静的眸光一如往常睿智的,眼底尽收惨淡的天空。
只是很奇怪。
一向干燥的东西伯利亚,竟然下起了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