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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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牙军师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李玉楼一直不找机会除掉礼渊。
这个问题在两年之后有了答案。
这个答案很简单，总结起来就只有两个字：利用。
昌明三年冬，礼渊荡平北部战乱，戎狄一族元气大伤，再不敢挑起征战事端。腊月初八，礼渊率大军班师回朝，李玉楼于思贤殿摆宴，单独宴请礼渊，只道是为他接风洗尘。
当夜，思贤殿。
殿外，天色阴沉大雪漫天，殿内，烛影摇红歌舞升平。
李玉楼斟满酒，举杯笑道：[四弟平叛有功，为兄不得不敬。来，先干为快！]
礼渊举樽道：[皇兄过誉。]说罢仰头，一樽清酒入肠。
李玉楼心下暗喜，于是故作殷勤，不停劝酒。
宴至正酣。
殿中央灯火忽暗，只依稀见得有女子翩然起舞，水袖翻转乌发飘摇，启口和乐而歌：
[花落水流两无间，悲明镜，改朱颜。
帘外红湿，暮雨打秋千。
人世几番悲欢暂，叹今夕，又何年。……]
歌声婉转，清冽如水，潺潺弥漫开来。
礼渊醉意上涌，不由微眯起眼，以手扣桌，轻轻打着节拍。李玉楼见礼渊行为若此，也不搭话，似乎很满意礼渊的这般反应。
殿中央，那女子仍在唱，水袖如云翻涌，声音愈发悲凄：
[……半生旧事已成烟，更漏短，难成眠。
廿年风雨，酬得与君决。
料看来年春归处，倦鸟还，愁空山。]
一曲罢了，全场皆寂。那女子在殿中央缓缓站好，迎着烛光抬起头，眼睛看向礼渊。
礼渊不由得微微一震：这双眼睛，眼底含着一潭宁静的水，竟然和那个人的有些相像……
就是这一愣神的工夫，女子眼底杀气乍现！裙裾翻转，瞬间逼至礼渊跟前，手底匕首刹时翻出，直向礼渊心口刺去。她等的就是这一刻，这个绝好的机会：在礼渊出神的时候以极快的速度逼近，然后将其一击格杀。
不过，她显然太低估礼渊了。
见一道寒光袭来，礼渊吃惊之下闪身避开，足尖一点如飞鸿般腾空而起，同时右手伸出，一把抓住女子的纤颈。
然后，轻轻地，大殿之中响起了[喀嚓]一声。
礼渊一把抛开女子尸体，挑眉：[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玉楼倒也不掩饰，笑道：[如你所见，杀你的意思——]话未落地，他把手中酒樽猛然向地下一掷！随后，只听[哗啦]一声，三千铁甲涌进思贤殿，瞬间把大殿围得密不透风。
礼渊一个激灵，心中惊怒，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玉楼竟恨他若此，以至真的会下狠手绞杀自己。他更想不到的是，权力的欲望居然真的会把一个本而温文善良的人变得如此阴鸷可怕。
李玉楼悠然起身，朗声道：[平苍王李礼渊，勾结蛮夷，意图谋反，屡次犯上，罔视天威。今令诸位将其格杀于此，绝我王朝后患，以震天下！]
三千铁甲齐齐立正，齐声喝道：[诺！]
礼渊冷静下来，慢慢站直，自衣内摸出一直被藏在怀里的长剑。
[锵——]
长剑出鞘，发出清越之声，有如龙吟。这把剑，曾陪伴他在战场上斩杀无数个敌人；而现在，他却要用它杀死大煜国的士兵——那些他曾用半生时间守护的大煜子民。
[你们要杀我，尽管来。] 礼渊敛起愤怒与失落，在烛光下持剑而立，锋利的眼角含着冷冷的笑意。
不，那不是笑意。那是……杀意。
夜很深了，汴安内外下的雪，仍未停息。大雪铺天盖地地降下来，粉妆玉琢的一层。汴安城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干净与纯洁。
城外雪地上，礼渊跌跌撞撞地前行着。色泽浓重的鲜血自他身上淌下，滴在雪地上，点点滴滴的红。
——李玉楼终是放了他一马，在他奄奄一息之际，喝止了这场残酷的血战。随后，派人将他送出城门，告知他：从此，礼渊被削去李姓，改姓为[虺]；贬为庶民，且永世不得返回汴安。
不过，当时放过自己又有何用呢？自己大抵不久便会死在这儿了罢。礼渊躺在雪地上，昏昏沉沉地想。心口处的伤口麻木得感觉不到痛，大概是血要流尽了。
……只是不甘心，自己尚未来得及去苍山见那人一面。
忽而，雪地上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似是有人踏雪而来。
礼渊勉力睁眼，竟看到一对淡水般的眸子。
起灵就立在不远处，三千青丝飘扬在寒风里，白衣翩然，不染一丝尘埃。两人隔着漫天风雪遥相对视，彼此的眼眸里都带了些许复杂的情感。
礼渊喘咳一声，开口：[你来了……]
起灵看着他，眉头微蹙：[我……]
礼渊挑眉笑：[你治不好我……是么？]见起灵眼波微动，礼渊又笑，也不问起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起灵你……不是人……对吧？]
见起灵似是有些诧异，礼渊道：[嘿……只能怪你……太不会伪装自己……]
礼渊停顿一下，继续道：[本来啊……我想，这次战争后……帮二哥扫平了……戎狄之后……我就离开汴安……去各地去寻你……]
[若能寻到你……便和你生活在一起……若寻不到……便一直……一直找下去……]
见起灵闭起眼，礼渊又道，[呵……很天真对吧……]
起灵依旧阖眼，轻轻摇首，声音里竟是些微的嘶哑：[不……你李礼渊，何曾天真过。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礼渊笑笑，眸子里的什么东西开始涣散。有血线自唇角慢慢地划下，在雪地上融开，绽放有如繁花。
他喘咳两声，望向起灵，喃喃道：[若有来生……起灵……你可愿……来寻我……？]
他沉沉地睡过去。
恍然间，竟回到了梦里的苍山：春天的时候鲜花会开得满山，夏天的时候阳光会很好，秋天的落叶有着日光般的颜色——而冬天的时候，他会和起灵站在山崖上，并肩看着瑞雪飘然而下，浸润这片河山的每一寸土地……
起灵闭着眼，在礼渊身边坐下来。
他听着他的呼吸，直到那呼吸声完全消失，起灵才把眼睛睁开。
然后，一滴冰凉的眼泪，自起灵眼中流出来。
——缓缓地，划过脸颊，滴在礼渊紧闭的眼帘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