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乱舞》夏馥竹

59、意外重聚

　　简单的篱笆栅栏围着一座并不起眼的青石小屋，裹在褐色棉衣里的少年眉眼清秀，轻手轻脚地生起一个火盆端进了屋。
　　一桌一椅和一张小床，小屋的里外简洁得一致。
　　把火盆放到了床边，温暖的空气一瞬间冒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床边，垂首凝视着床上那个昏睡着的人。
　　她的头发还有些濡湿，几绺发丝扭着顽皮的弧度紧贴在额头颊边。因为发烧而浮现出的两团红晕引来了他指尖的辗转流连，很烫……很难受么？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药师偏偏要傍晚时分才会回来……
　　细心地帮她掖了掖被角，他又起身端来一盆冷水，撩开她额前的乱发，把湿透的汗巾放上她的额头。他做得妥贴自然，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心湖里似有温暖的涟漪一圈圈地荡开，化成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幸福笑容，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下了山，他找到药师开了几贴退烧的药回来熬好，端到床边时，小舞还没有醒。他看了看手中热气腾腾的药汁，又看了看小舞病怏怏的样子，还是决定叫醒她喝了药再睡。

　　朦胧中听到谁在叫她的名字，那样熟悉的声音，清朗纯澈，带着淡淡幸福的宠溺音调，熟悉得心悸……她猛然睁开眼睛，脱口喊道：“楚……”
　　可惜眼前的并不是她心中想着的那个人，而是那个把她从温泉里捞起来的少年。他也有一张干净单纯的笑脸，看她的眼神同样亲切而温暖，连声音都如此相似……他们的五官并不相同，可为什么让她在一瞬间产生了这种错觉？难道是发烧把她的脑袋烧坏了？
　　小舞一手扶住额上的汗巾坐了起来，对少年感激地笑道：“太谢谢你了……”
　　少年紧紧地盯着她，眼神越来越深沉而古怪。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药送到了她的唇边。
　　她苦着脸接过药，声音沙哑：“有没有糖啊？”
　　少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把药喝完就给你拿。”
　　小舞的手不由得顿住了，有些恍惚道：“你的声音……和我一个朋友好像……”
　　少年一愣，目光炯然：“你的朋友也在桃水坞？”
　　“桃水坞？”
　　“这里就是桃水坞。”少年见小舞一脸茫然，连忙解释道。
　　小舞一听马上慌了神：“这里不是冥海教的总坛么？完了完了，我走错路了！”
　　少年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你没走错，冥海教总坛离这儿不远。你是才从外面来的吧？找冥海教总坛做什么？”
　　小舞心想这少年看上去单纯可靠，应该不是坏人，没准还可以帮得上忙，便如实相告：“我来这一个朋友，就是那个声音更你很想的那个。”
　　少年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闪着莫名的光彩，追问道：“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楚聆风，你有没有听说过？”小舞一脸期许地直望着他。
　　少年狡黠一笑道：“你这朋友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气宇轩昂武艺非凡的年轻少侠吧？”
　　小舞听他一口气不喘地说了这么长一串，咂舌道：“敢情你是个算命的？还是你真的见过他？”说着她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眼里是不假掩饰的期盼和紧张。
　　少年抿嘴不语，指指她手中被忽略的药：“快喝药，不然不告诉你。”
　　小舞牙一咬心一横，咕嘟咕嘟几大口喝完，碗一放就把舌头吐了出来，一副大热天里的癞皮狗造型：“苦死了，糖呢？”
　　少年冲她暧昧地眨了眨眼：“别急，这就来。”
　　话音一落，他的身子猛然前倾，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捞住了她本能后缩的脑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了下来。
　　急促而慌乱的气息扫到了她的脸上，中药的苦味也被他强势入侵的舌头搅淡了。小舞只觉脑中劈下了一道闪电，白光一片，轰隆一声巨响……这种感觉，为什么连吻她的感觉都这么熟悉，熟悉……
　　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他都轻柔地一一吻去，嘴里像是无意识地低喃着：“别哭，别哭……”
　　不对……小舞突然回神般猛地推开了他，大喝一声：“你——”
　　少年却口快地截下了她的话，作无辜状：“你不是让我给你吃糖么？普通的糖只能甜在嘴里，我这糖可是能甜到心里，而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哦……”
　　小舞又羞又恼，脸越发红了，声音竟有些歇斯底里：“我完了完了完了！我死定了！我一定是神经错乱了！你明明不是他，为什么我老是觉得你就是他啊……苍天啊！大地啊！我是不是已经给烧成了白痴加花痴了啊？”
　　“我……”少年才想解释什么，小舞捏住了汗巾的两角往自己脖子上拴了：“我要自杀！我竟然变成了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了！不如死了一了白了！”
　　少年一把夺过她的自杀用具：“傻瓜，哪有人这么骂自己的？”
　　小舞的唇颤动了两下，对于一个可以说是陌生男子的吻，她竟然陶醉了！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啊……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她就心神荡漾了？莫非她有染指天下美少年的魔女潜质？一想到这她就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锅贴把自己打清醒。心动不如行动，她立马就把头顶往身侧的墙上撞去。
　　少年长手一伸，又拦下了她……
　　没关系，我还有杀手锏……小舞从衣袖里摸出几根银针就往脑袋上插。少年的动作还是比她快，把她的银针夺下来后，脸也板了起来，看模样是真的急了：“不准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小舞扁着嘴解释道：“我只是想用非正常手段变正常而已，不会真的自杀的，要是真的想自杀自然会找个没人的地方……”
　　“你好像还没问过我这个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吧？”少年突然不着边际地说道。
　　小舞恍然大悟道：“对哦，以后我还要给你立长生牌位的，不过如果你要再敢轻薄我，我也会做小人诅咒你哦！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挑挑眉，突然笑得阳光灿烂：“在这里别人叫我闵剑，可在外面我还有个名字，叫楚聆风。”

　　夕阳的余晖把平阔的河面染上了七彩斑斓的色彩，一艘造型宏伟的大船正迎着风破浪而行。白帆下，桅杆边，立着一个颀长优雅的身影。
　　一头幽黑如玉的流瀑长发在风中狂乱地舞动着，而那深潭般阗黑如墨的眼眸正冷落地望着远方天际处，心头涌动的不安慌乱像乱麻纠结到一处，小舞的失踪明显不是冥海教所为，想来应该是为了引他去救楚聆风吧？小舞是自愿跟他们走的吧？一听见他出事就这么紧张地前去救他了吧……不顾自己的安危，甚至要单枪匹马地进去救他……只想救他……他们又见面了吗？只差两天了……他终于要等到娶她的这天了啊……为什么又变成这样？难道……是注定……孤独终老的命格……

　　“真的可以重头来过吗？”记忆中的那天寒风凛冽，她的脸上像被白雪覆盖，全是忧伤落寞，寻不到一丝往日快乐飞扬的影子。
　　“恩。”他握住她的手，声音异常坚定决绝。
　　她抬眼看着他，眼中萦绕着氤氲雾气：“可是我不想……让他变成陌生人。”
　　他的心底也泛起浓重的苦涩，化不开挥不去，却还是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那你想停留在哪个时间？”
　　她眼神有些空洞，像在温习最后的回忆：“回到两年前。”那个分界点，隔断往日的幸福和后来的伤痛。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他幽幽叹了口气：“到时候我会陪在你身边，带你走。”
　　他的话让她泛起一个苍白欣慰的笑容：“幸好有你啊，大哥……”
　　“这一年多来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我想守护你，不仅仅是作为大哥……”他的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炙热温度，让她不禁有片刻失神：“可是我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你！我满手血腥，还是古板无趣的大冰块，只要你不嫌弃我不懂逗你开心就行……”
　　“可是……可是我将来再也不能……”最深的伤痛又被提及，她用力闭上眼说道。
　　“我会找到药引治好你！”他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突然拔高的音量让两人都吃了一惊。原来，吼人的感觉……还真的挺痛快……尤其是让被吼的人露出如此惊讶呆滞的表情……好有成就感。风无颜乱七八糟地想道。
　　“啊！终于找到小丸子的感觉了！”小舞呆了半响突然惊喜地叫道，一手掐上他的脸：“这就对了！心里郁闷就要吼出来，不要老板着个脸，这样的大哥可爱多了！”
　　“你这是答应我了么？”风无颜的手覆上了她的，沉声问道。
　　“答应什么？”大眼睛迷茫地眨巴眨巴。
　　“让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里是浓烈的情绪波动着。
　　“恩。”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一行清泪滑落，她的小丸子呵……那个约定竟真的要实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