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天真的那些事儿》巴特福来

6、第 6 章

　　无责任番外作者最心水的结局——各种虐的微小说结合体
　　杭州，西泠印社。二楼，靠窗。

　　一白发的老人坐在轮椅上，他的脸孔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正茂。他安详地看着窗外，说：“小哥，时间过得真快啊。”而后他又无奈地摇摇头，“现在我叫你小哥实在是太失态了。”

　　年轻人站在他的后面，陪他看窗外的景色。明明是看了四十年的西湖，却依然让他看不厌。年轻人静静地把手搭在老人的肩上，掌下的肩头单薄的可怕，不再像当初那样富有生命力。他说：“吴邪，不管你老不老，你都是吴邪。”

　　吴邪勾勾唇，笑道：“小哥，你现在比以前会说话的多。当初胖子……”他的话戛然而止。

　　胖子一生未婚，吵着要娶一个美艳女子吵了一辈子。他两个月前就走了，非常富态的走了。而一向和胖子抬杠的潘子在两年前也走了。三叔二十年前就病逝，文锦阿姨在吴三省最后一次下斗摸出的净化属性的玉的滋养下，身上停滞的时间恢复了。她现在才像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解连环和二叔也单身了一辈子，一个死在清晨，一个死在暮色。黑眼镜已经很多年没有消息传来了，传言他折在一个斗里。霍秀秀嫁给了小花，有一个儿子。小花前天也离开了。

　　“起灵……”吴邪觉得眼前黑点越来越多，他安然地说：“我也得走了。我等你。不管多久。”

　　张起灵手一紧，一步跨到吴邪的面前，手抖抖索索地伸到吴邪鼻下，又不信邪地探到他的脖颈，脉搏，和……胸前。一瞬间汹涌而来的悲痛击中了他。他两手环住瘦削的老人，“明明……还是热的……”他哽咽地将头埋在吴邪的脖颈处，说。委屈得像个小孩子。

　　吴邪没有回应张起灵，他已经没有办法回应了，他也不知道该回应了。他面带着安详的笑意，云淡风轻。

　　张起灵直到吴邪的身体已经丧失了温度，直到暮色四合，才松开了手。他执拗地捧着吴邪的手，那是一只苍白得可以清晰看见淡青色血管的手，时光留下了痕迹的手，不复青年时代的光泽，但是依然很美好。这只手略带薄茧，指节很明显，形状优美，是一只军师或者儒将的手。张起灵知道这只手会写出世上最美丽的瘦金体，这只手会在他冷的时候给他温暖，这只手帮他包扎了无数次伤口，这只手紧紧地握着他让他知道这个世界和他还有一丝联系。

　　现在，他握着这只手，慢慢地仔细地亲吻着每一寸肌肤，“我会找到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吴邪。”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百年过去了，两百年过去了……

　　杭州，泸州，北京，上海，……欧洲，美洲……

　　张起灵找了很久，走了很多地方。可是，他找不到吴邪。那个有着世上最温暖的笑容的吴邪。他找得已经记不得要找的那个人的长相了，可他还是坚持着寻找的旅程。

　　他记得有一个人在等他，而他要找到这个人。这个有着世上最温暖的笑容的，叫“吴邪”的男人。

　　人间一天，地下十年。

　　奈何桥边，一个带着温文尔雅地笑容的青年等在这里。他身形挺拔，风华正茂，金丝眼镜勾勒出他的书生气。

　　孟婆问他：“小伙子，你还不打算投胎吗？”

　　那年轻人回答：“不，我答应一个人要等他的。”

　　孟婆又道：“可你的朋友兄弟都已经转世了。”

　　那年轻人想到刚来这里时，妖娆美丽的解语花，斯文邪气的解子扬，可混打岔的王月半，热血忠诚的潘子，神秘诡异的黑眼镜，他们都在这桥边等着他。而后他拒绝了他们的结伴邀请，并且利用小老板小三爷的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颠倒黑白地忽悠着这群令人心生暖意的兄弟去投胎了。

　　他又跟他的三叔等了很多个十年，等来了文锦。他祝福他们这一对有情人，也婉辞了三叔。

　　他一个人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不得不向别人说起他要等的爱人，以免忘记等什么。他第一次开口向孟婆说：“我要等我的爱人。他叫张起灵，人很闷，面很冷，可是心很好。他情绪激动时会有一只麒麟从他的胸口展现，他战斗的样子很帅。他看起来刀枪不入，其实很脆弱很孤独。”

　　他说的神采飞扬，仿佛又回到了倒斗的那些岁月。故而错过了孟婆复杂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惋惜，悲伤，怜悯的表情。

　　身负麒麟之人，古往今来就屈指可数。而千年过去还未位列仙班的，就只有那一位了。那一位长生，又因为太过于强大，很容易昏睡千年。他的强大注定了他的孤独，和他几乎不死的漫长生命。

　　而这几百年的人间，这位大人探寻了很多地方，在找人。这位大人不敢死，因为他的死只会让他和这个年轻人彻底分开。一个飞升成仙，一个转世成人。

　　可是……这个年轻人已经不记得他要等的小哥，是个不老的长生之人了。

　　而且，孟婆叹了口气。继续舀了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给来来往往的灵魂。

　　而且，这个年轻人已经只剩下半魄了。冥府的阴寒让他快要彻底消散。让这个年轻人残存的，唯剩一缕执念。

　　孟婆知道，她如果告诉这个残念真相，那么这三千世界六道轮回不复“吴邪”的存在。

　　所以，这个年轻人还在等着他的爱人的到来。哪怕，他已不记得要等的人的模样。

　　所以，这个年轻人还在寻求他的爱人的转世。哪怕，他已不记得要找的人的模样。

　　后来，孟婆看着这个年轻人彻底消散在冥府的阴寒里。三千世界六道轮回不复存在这个叫做“吴邪”的青年。

　　后来，张起灵因为力量问题又一次陷入昏睡。再次醒来时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除了叫做张起灵意外还是谁，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他隐约记得他在找什么，所以他又一次踏上寻找记忆的旅程。

　　在一次倒斗中，他看见了一个青年，笑容天真。他看着这个笑容，有些心伤，但是巨大的喜悦掩盖了这隐约的悲伤。这次倒斗中，这个天真的青年衰神附体，他一次次相护。最后闯入一个主墓室，这个斗是一个一千年前的吴姓大家族的。这个墓室，是这个家族一位做古董商的后代的。陪葬丰盛得可怕，两千年前的古董比比皆是。而且这个墓疑似是高人设计，机关重重。可是张起灵却觉得很熟悉。

　　他们打开了棺材，里面的尸体猛然坐起。青年恐惧地大叫。

　　尸体是无法动用关节的。他空洞的眼眶望向虚空。张起灵手起刀落斩下这个粽子的头颅，头颅掉落在地上，眼部的空洞对着毁掉他尸体的人。相比于外面的陪葬，这个棺材里只有一本一千年前的纸书。书页遇到空气迅速泛黄氧化，化为一剖齑粉，飘飘洒洒。只留硬壳封面，上面是漂亮的瘦金体——

　　二十年日志。

　　张起灵皱着眉头拿起这个壳子，只觉得胸口很闷。他直道是这个物体的邪气，干脆一把火点燃了它。火光吞噬了瘦金体。

　　张起灵看着灰烬，心里空洞而茫然。一行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小哥，你还好吧？”青年问，大眼一派担忧。

　　张起灵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不回答。转身走了。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惟一一本记录了他所寻求的问题的答案的本子，被他亲手毁了。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曾今那个赔上了所有去爱他的傻瓜，被他亲手毁了。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这个傻瓜了。

　　他只知道，他的眼泪流个不停，心里也疼得不行。却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已经没有答案了。哪怕找遍这三千世界六道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