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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会§ ...

  •   应付怨气的反噬并不是件轻易的事。

      意识之海的深处,梼杌冷笑着甩去刀身无形的黑气,挥刀向前。
      一个个熟悉到犯呕的伪善面孔在刀下化为碎片,而后重新拼凑为扭曲的黑雾退散,畏缩着躲进更深的角落,等待下一个反噬机会的来临。
      治水无方之叹、生灵涂炭之哀、身死羽山之怒、剖腹取命之怨……曾经不甘的经历再一次于眼前上演,却再不能动摇他的情绪。
      当怨恨过深,便成偏执。而所谓怨气之争,不过看谁的执念最深罢了……
      最后一颗头颅砍下,下一秒,榻上沉寂的身影倏地睁开了眼睛。

      手腕微动,梼杌下意识借力坐起,警觉的扫视四周。

      ——空旷。

      这是最先跃入脑中的字眼。
      偌大的室内除了自己底下这一塌之外便只有一方打坐所用的蒲团,全然不似他以往知晓的休憩之所应有的模样,哪怕是最不喜装扮的妖兽的住所也该比这充实些许。

      低头握了拳复又松开,梼杌调整着意识对肢体的掌控能力,昏厥前的记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他本意欲回到人界调息养伤,却不想终是错估了鬼气的影响力,竟在还未确认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就倒了下去,兀的让自己示弱了几分——那将生死交予外人之手的无力感让梼杌忍不住皱眉。

      如此说来,这该是地府境内才是。然——

      梼杌再次感受了下周身的气场,确有几分熟悉的妖气没错,然更多的却是另一种更为平静的气——在这样充斥着森冷鬼气的地府,却仍旧连他体内的怨气都似被安抚了下来一般的、祥和平静的气。
      而拥有这样气息的,在这地府之中,除地藏外自不做他想。
      也便是说,此处乃地藏久坐悟禅之地。那么,他所遇见的妖兽莫非竟是——

      “吱嘎——”

      “谛听?”

      推门甫入的身影便是一愣,直到见得蒲团旁神情冷峻的面孔方才忆起这自己随手带来的“麻烦”——倒是比预想的早一步清醒了。于是微点了头:“梼杌。”也算是回应了对方的询问——边挥袖合了房门,足下却是目标明确的朝那禅房中唯一的软榻行去。

      及至榻旁,本欲直接休憩的动作竟难得有了明显的停顿。

      梼杌微眯了眼,双手环胸地看着无视他存在、径自转身的银白色身影——此时的谛听低首盯着面前的软榻,皱紧了眉的侧脸少见的显出几分不悦——正好奇对方意欲何为,却见谛听伸手捏了个法诀,而后疾风突显,带着榻上残存的妖气席卷而去。

      梼杌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举凡兽类大多有着极为强烈的领地意识,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决不允许出现第二者的气息——越是强大的兽越是如此,哪怕是经佛法感化成圣佛坐骑的神兽们恐怕也不会对侵犯领地的家伙抱有多大仁慈。

      此间禅室作为地藏的修炼场所,想来自是被谛听划入了领域范围,也因此谛听才会不满于榻上残余的梼杌的妖气;然而考虑到将梼杌随意搁置在禅室的正是谛听自己,有道是种因得果,怨不得其他,故他只好压下心底的火气,施法净化气息。

      梼杌自然知晓谛听这一举动的缘由的——事实上就领土的捍卫度而言他可比谛听要狠戾的多——但这并意味着他能对这近乎挑衅的行为无动于衷。
      怒火的上涌似有些莫名,然而梼杌并没有兴致多加分析——他从来以“傲狠”“难驯”为名,行为只凭一时情绪,不问其究。

      ——既是因其而怒,那便还之其身。

      决策既下。
      不见太大的动作,身形微动,下一秒梼杌已移步到了另一者的跟前,略一屈膝俯身,双手撑在榻上,紧盯着谛听的眼神里带着刻意为之的不善意味。

      虽早已知晓梼杌并不打算给自己造成实质上的伤害,然而危机逼近时的本能反应却依旧让谛听不得不强自清醒了来。甫一睁眼,便被远超过警戒距离的深蓝眼眸迫的弓腰后仰。

      几日来少有的休憩却被打扰,怕是再和顺的性子也免不得要发作一番,更不提状似懒散、实则性燥的谛听了。因梼杌擅入地府、冲撞了鬼气之故,众魂多少都被梼杌携带的戾气所摄,或惊慌失控、或暴躁欲逃,扰得整个鬼界不得安宁;而十殿阎王虽能力不弱,却一时亦无法控制多方情况,只能恳请谛听相辅一同遭过此劫。也因此在梼杌尚未清醒的这几日,谛听始终来回于地府各处。

      及至今日,众魂较之日前已平静了许多;估量着剩余之事有十殿足矣,谛听才得空归去禅房休息,却不想仍被妨碍——更甚者妨碍之人便是那令他奔波数日的祸首,怎不让人恼怒。

      既有怒之因,则必有其果。

      谛听合了眼,却仍无法平复内心的纷涌情绪——气息一滞,再睁眼时,本尚属平静的眼神竟是冷了下来:“狂妄。”

      “狂妄?”梼杌低声复述着这个并不乏听见的词汇,边眯了眼审视说话者的神态。片刻后,他忽的哂笑,“呵!你确是该有资格下此定论——地藏座下,瑞兽谛听,自是与吾等妖兽不同。”

      “此言何意?”谛听慢慢皱了眉,只觉心中因姿势不适带来的烦躁感反被这轻蔑语气勾出的不悦压制了几分。

      梼杌直起身来,面带讥嘲:“无他。恐是阁下久居天帝之臣,早忘了何为狷介狂妄。”言毕便欲转身离去。却不料被出手拦下。

      以谛听之能,要拦下重伤未愈的梼杌自非难事,只此时的他却同样不解于自己意识下的举动——

      距他成形之日已有千载,其间先有伴乔觉修行千年,后又在这阴冥之界停滞至今,此番岁月足以磨平他所有的愤懑不平——便怕是再过难堪的言辞他都曾一一识过,初时许曾遏制不住的怒意,待千年过去、亦早化作云烟消弭无迹——以至于他几乎将平和淡漠视作了自己本真的性格,怎料此刻……

      不过是区区后生口出狂言之词,何以竟牵动他情绪至此?
      只不知是、漏算了何事……

      “怎么,恼了?”虽是路途遭阻,梼杌却仍是不变那讥讽之态。分明是无差的身形,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掀动一丝,却偏似居高临下般让人觉察出十分的傲慢轻狂。

      对峙片刻,谛听反先失了耐心,退开一步,挥袖收手:“不过是忘了道上一句,‘去路在西’罢了,也免得阁下于这地府失了方向,再碍我休憩。”

      ——不该如此。
      谛听不由得皱了眉忖思。他平日便是懒散惯了,说话用词均尽其可能地偏于简约;更不提今日这番忙碌下来,本应连开口出声都惫懒,怎反而有了反驳的念头?旁的略去不说,只单连话语,未免都多了些……

      正疑惑间,却听得梼杌脚步一顿,又问了句:“……何时。”

      谛听方才忆起之前的对话,却是他有意隐瞒了两界之门开启的时辰——这般作弄的心思本也不该出现才对。

      “申酉之时[4]。”

      至此,冥府终得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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