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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   ——冥间炼狱,阴曹地府,听上去倒确是个可怖之地,也端得每每新魂到来便是那一副惊慌模样。

      地府深处的某间禅室内,一身着浅银色长袍的男子斜躺在本该用于打坐冥想的榻上,只手撑起上身,另一只手轻摆着变化跟前水镜中显现的画面,表情淡漠,眼底却是十足的百无聊赖。

      ——虽是死后魂魄去往之地,细说来却也不过换个住处而已,三界之内,天界凡间又有何不同。世人向往天界,留恋凡尘,偏只这地府被传做炼狱一般,真真怪异之极。

      ——谎言与真实本是并蒂相生,可惜偏生有人只愿相信虚假的谎言,而不肯亲自确认真相一番。世人之劣性可见一斑。

      又看了一会儿,似是腻烦了画面中不同鬼魂的一致举措,男人覆手撤了水镜,就着侧躺的姿势调整了些许,便懒懒的合了眼:既是无心他事,不若继续游神的好。

      地府广袤,虽有十殿阎王主事,手下亦各有众多无常、冥兵可供差遣,乍看之下只觉众鬼安排得当,转生有序。无奈十殿阎王虽位高权重,自身术法却称不得高强,少数时候难免遭遇些恶鬼不驯、小鬼难缠的头疼事宜。偏生地府掌管万物生灵,稍有不慎便可能造成人间大乱。这般思索下来,就必得有人坐镇,守好这个麻烦才行。
      想到这儿,男子微摇了摇头,连带着银色的长发一并轻晃。

      ——都说佛怜悯众生、普渡众生,而真正怜惜阴间之魂、主动请愿驻守地府的,到头来也只会有金乔觉这一个笨蛋了。而这个笨蛋,甚至还不是佛啊……

      依稀记得当年那人郑重立誓,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少见的认真模样着实让他惊讶了一番。虽不解其意,但本着一同苦修七十五载之情谊,他还是陪友人下了这地狱之行,随后更是以坐骑的身份一留便是千载光阴。

      说是“陪伴”,倒还真只是陪着消磨时光而已。

      他虽有“坐地听八百,卧耳听三千”之能,性子却是懒散的很。更多的时候,地藏王菩萨的智慧便足以应对地府中的突发事宜,因此他也乐得清闲——地藏王菩萨打坐悟禅的禅房地处偏远、环境清幽,实在是个睡眠休憩的好地方。

      只偶尔——例如今日这般情况,金乔觉应召前去参加佛法探讨的时候——他才不得不变换了人形,替他守着地府的安宁。

      男子就这么随性的躺着,思绪蔓延的一久,便逐渐衍生出睡意来。然而许是上天终见不过他倦怠的模样,正当他将睡未睡之时,房外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惊慌的叫唤:
      “菩萨——地藏王菩萨——出大事了!菩——”
      “吱嘎——”
      “谛、谛听阁下——”鬼差的呐喊声因着禅门猛的开启而顿住,待看见门后走出的—面色不愉的身影后,本该脱口而出的求助霎时卡在了喉中:

      ——阎王在上!怎就没哪位友人提醒他今日菩萨不在地府啊!看这架势,可别是他打扰了这位大人的午休吧?哎阎王殿下您们可得护着小的点啊!小的还指望再追随您们几百年的啊……

      地府众鬼皆知,地藏王菩萨入地府时一同带入的神兽谛听殿下,平时都是一副随性不管事的脾气,每日除了睡眠便是游神,几乎从不主动踏出房门一步。但若是无意打断了他的安睡……好极,所谓“阎王摇头,菩萨难救”也不过是如此了。

      思及此,鬼差本就阴暗的脸上更是浮现出绝顶般的灰败表情。

      堪堪入眠却被唤醒自不会好受,但谛听却还知道地府的安危比之睡眠孰轻孰重,便只好压抑的火气,沉声问道:“急事?”

      “啊?啊!是、十殿阎王都急着等——”话音未落,那银色身影便已掠过鬼差,迈着看似缓慢实则缩地而行的步子往议事厅走去。

      禅房离议事厅的距离并不很长,凭着缩地之术,谛听很快便抵达了去处。提步而入时,十殿阎王果真已早早等在那儿,背手踱步,均是一副惶然无措的模样。

      “谛听阁下……”
      “您终于来了啊……”
      “方才我等坐镇府中,不知为何这鬼域竟是突然邪气大增……”
      “新魂无端受惊,众鬼差难以压制。”
      “原先被我等合力压制的恶鬼因此蠢蠢欲动……”
      “似有大乱将现,这该如何是好……”
      ……

      见谛听出现在厅内,众阎王神色一喜,不等对方发问便一五一十将那些个恼人的问题道了出来。众人交错着的发言使得故事前后有些错乱,好在谛听毕竟在这地府处了数千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叙述方式,因此并不觉得难解。

      细听了一会儿,也便大致理出了头绪。想来该是外界的争斗不慎波及地府,而看这架势,可别是那祸源留在了鬼界才好。

      照理说来,这等事情,谛听该是最先知晓的——倘若他的确清醒着的话——但也仅仅是知晓罢了,地府的执掌着毕竟是阎王,地藏抑或他不过是助力,自不会费心去做本分外的事务。

      ——圣者无情,佛亦如是。

      伸手止住十殿的争执,谛听朝众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将前往处理,旋身便消失在了厅内。

      和谛听料想的不差,引得地府震动的祸首此时正狼狈的伏在西南角一凸石后,黑色的衣袍上尽是法器划伤的痕迹,尘土沾身,混着血迹斑斑,完全看不出原先可能的叱咤模样。

      谛听似乎毫无所觉的顶着那人锐利的目光又往前走了几步,正巧止在彼此警戒线的边缘,神色平静。

      “汝为何人,又来此何事。”这便是例行的问话了。虽大致已然知晓答案,鉴于地藏的嘱咐,谛听还是问了那么一问,也免得地藏再三念叨,忒得扰人。

      那人却并不答话,单手微微使力,换了个攻防得当的姿势。神色冷冽,蓝色的眼睛眯起,隐隐泛过红光。

      谛听似是没有感觉到杀意一般,纵目望了眼地府的天色——黑云翻滚,似要到了阴气大盛的时辰。

      子时三刻,往生门开[1],乃是人间鬼域最为接近的时刻,也是众鬼差最为繁忙的时刻——恶鬼妄想逃离,生魂不愿入来。而愈发糟糕的是,受方才外界之战波及,鬼魂们的情绪多少受了冲击,更是凭空增大了安抚的难度。
      此间因果,稍有不慎便可能引起人间大乱,而地府之平静亦将被打破

      ——唉,果真麻烦。
      ——甚至这麻烦的源头还到了地府。
      思及此,谛听复又将视线转回面前伤势可怖的身影,难得皱了眉:“既是无事,阁下何时离去。”

      就着同一个姿势,梼杌将多数精神力集中在忽然现身的银发男子身上,而后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让他一时难以辨别所处的位置,却显然可知这不会是他曾去过的地方。

      此前和天神一战,他终是低估了仙神的“本事”,反被一掌重伤,不慎落入三界虚空之缝。本以为命数如此,只不甘平白便宜了那天帝小儿,却不想到了陌生之地。

      再来,便是听到了那人的询问。
      语气平淡,态度疏离。

      这并不是梼杌第一次听见驱逐的话语,却是头一回见那语气中毫无他意——没有不屑、惊惧抑或怜悯,仿佛只是简单的复述——甚至不在意、或者说,不需要他的回答。

      ——倒是有趣。

      这样想着,梼杌也就重新将精神投注在面前不远处的身影上,眯了眼仔细审视了一回。
      这一眼,倒真让他惊讶了一番。

      凡是天地孕育而生着,无论祥瑞、凶煞自有其妖气之场。梼杌成形已有千载,作战过的凶兽亦不在少数,因此一眼便辨别出了眼前妖兽的能力强弱。只是……既拥有此番强大的能力,却又为何安处这看似狭小之隅?

      本以为此番询问必是无果,谛听亦做好了时辰一到直接动手将其带入冥王殿的准备——往生门开启时最忌魔物气息刺激,眼前之人身上戾气过重,若是任其滞留此地恐怕会有更大的麻烦。
      却不料那人眯眼看了他片刻,竟是反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事宜:

      “此为何处?”

      “阁下身处之地乃阴曹地府。”虽颇有疑惑,谛听还是淡然答道。

      ‘地府,原来竟是掉入了冥界,’梼杌暗自忖度,‘无怪乎鬼气如此强盛。’

      ——鬼气……糟了!

      方想到此处,好似为了正和梼杌的意一般,熟悉的阴冷感再度袭来,难以忍受的剧痛瞬间传达至四肢百骸,脑中似有千万个声音尖锐的呐喊、挣扎着想要吞噬虚弱的正主。

      “咳咳……该死的……”梼杌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摇晃着站起身来。
      他本是鲧死后怨气所化[2],以生灵死时之恨为能量。平日以强力将其压制也便罢了,此时重伤身处这鬼域之中,又是子时将近,这些怨气的反噬也愈发强烈起来,几乎要到了他控制不住的地步。

      ——不行……必须赶快离开……

      心底清楚的知道留在此地的危害,身体却无法负担更多的行动。仅一瞬间,黑色的身型便摇晃着倒了下去。

      恍惚间,似听见谁轻声的叹息。

      “唉,果真麻烦。”谛听暗自叹了口气,提步上前接住了即将倒地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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