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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为了生存 ...

  •   这是一栋两层的居民楼,通过胸口的萤石,陈恕能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怨恨还有癫狂,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宣泄。楼房很破旧,就像城区里那些濒临拆迁的老民房,墙面斑驳,楼道的黑漆漆的栏杆露出了属于岁月的痕迹。

      刚要踏上楼梯,胳膊忽然被苏翔拉住。他朝陈恕做了一个做了个手势,陈恕便会意地走到了他身后,让他先走。他的脚步声轻巧可是不失稳重,在这栋万籁无声的静谧小楼里,一步一步都仿佛踏在陈恕的心上。
      苏翔的身形属于瘦削的一型,应该没到180cm,但是现在他一身血迹斑斑,手上还拎了个电锯的背影,竟然让陈恕觉得他有些高大的同时,也有了一点滑稽。

      “你笑什么?”苏翔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掩盖不了他声音里的轻慢。
      “我是觉得,你这样,好像一个雨夜杀手,就像德州电锯杀人狂那样的……”陈恕忍着笑,也尽量放低了声音调侃。
      “你应该早有这个觉悟。”苏翔回头,挑衅地朝她挥了挥手中的电锯,陈恕终于无声地笑了起来。

      原本因为萤石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巨大恨意而浑身发寒,却因为苏翔的举动,陈恕逐渐放松了下来。他其实也是一个温柔的男生——在走到那扇半掩着的房门前,陈恕这么想,他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不安,所以才会让自己走在他身后。
      苏翔抬起左手,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在得到她的肯定的答复之后,轻轻推开了那扇小门。

      一看到房间内的景象,陈恕忍不住用力咬住了下唇,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叫出来。而苏翔也紧紧皱起了眉,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这是怎样的一个血光的世界!一进门的客厅里堆放着各种肢解下来的残肢,满地都充斥着暗红色凝固了的血块,恶臭的血腥味让陈恕的胃里顿时一阵翻滚。而客厅里面的房间里,正传出一阵阵凄厉的嚎叫,那叫声尖锐得已经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觉得痛苦得仿佛能把人的耳膜给刺穿,一直插入心脏,让人也随之癫狂。
      苏翔用力地握着电锯,他的指关节已经明显地泛白,甚至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额角也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陈恕不安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会这么巨大,刚想走近他询问时,忽然看到他立刻后退了几步,用他那有些扭曲的声音压抑地说:“不要过来!”

      是了!陈恕忽然反应过来,他也属于外来的意识,在这个执念的世界里,即使依然能保留有自己的意识,可是距离执念的源头越近,他被感染的程度也会越来越重。陈恕虽然也是外来者,但是她身上带着具有涤荡效果的萤石,所以她能免疫执念源头的蛊惑,可是苏翔没有,他现在只能靠着自己的理智来抵抗。——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在距离执念的源头只有一门之隔的地方,还能控制住自己内心的躁动,清醒地阻止她靠近。

      “出去,不要呆在这个房间!”陈恕没有犹豫,指着门口朝他果断地说。苏翔也似乎立刻想到了什么,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要往门口走去,只是临了深深望了陈恕一眼。
      知道他那眼的含义,陈恕朝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终于他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房间。

      看着苏翔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陈恕松了一口气。刚刚上楼的时候他还一切正常,这说明只有进入了这个房间,才算真正地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源头,他一定可以自保的,陈恕一点都不担心苏翔,虽然他有时候很不可爱,但是他足够优秀能得以在这个世界存活。
      剩下她能做的,便是像以往一样,开始通过萤石来接触那个人的内心。

      屋内的惨叫声充耳不绝,而她只是闭上眼睛,慢慢感受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仇恨,还有……哀伤。

      那是一双孤独而悲伤的眼睛,通过它,陈恕看到了一个孩子泪眼朦胧的内心。

      他出生在一个相对而言比较闭塞的农村,他的母亲在外出务农的时候在田间被人强.暴,不久之后就生下了被视为孽种的他。他的父亲把他当作最大的耻辱,而她的母亲则更是对他满是怨忿。
      从小他就生活在凌辱和鄙夷的目光中,同龄的小朋友只会用野种和孽种这类的词侮辱他,而大人则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那所谓的父亲,在每次喝完酒之后,不是用滚烫的开水去烫他的手臂,就是直接把他的脑袋按进水里,而他的母亲唯恐避之不及一般,在他遭遇这一切的时候,只会远远的躲避开,视而不见。

      弟弟出生那天,4岁的他趴在弟弟的摇篮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浑身通红的小家伙,小家伙的眼睛很清澈也很干净,这是他所感受到的最温暖的目光。当他想伸手去握一握那只小手的时候,忽然被一只大脚给踹到了一旁。那个男人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肮脏的野种,不要用你那脏手来碰我儿子……

      8岁那年,他怯生生地站在母亲房门口,小声地说他想上学,结果被母亲拧着耳朵压在了炕头上。他的母亲,那个把他生下来的人,边哭边用洗衣板用力地抽打他,说如果没有他就好了,她真恨不得就打死他,居然还想上学。
      ……

      10岁那年,他被那个男人给丢到了家里在山上的果林,每天一个人孤伶伶地生活在一到夜晚就变得阴森恐怖的山林,每天要扛着一大箩筐的山笋回家才能拿到一点残羹冷炙回到山上去吃。冬天的时候只有简单的一床棉被,山风呼呼地吹,他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藉此取暖。
      ……

      13岁那年,他身上背着沉重的装满了山笋的背篓,趴在小学课堂的窗边,偷看一年级的弟弟上课。小学在离村子有好几公里的镇上,他仅仅只是担心弟弟上课会饿,便偷偷在他开学第一天走了很远的路,想给弟弟带点新鲜的山果子。可是最终只换来弟弟冰冷的目光,还有不屑地语气,他说,你这个野种来我学校干什么,我爸爸讨厌你,我也讨厌你。果子被弟弟踩得稀烂,当年那道投注在他身上清澈的目光也随之粉碎。
      ……

      18岁那年,他第一次反抗了那个男人,在那个男人用烧得火红的木炭想烫他的脸时,他用力地一把把那个男人推到了地上。可是母亲劈头盖脸地拿着家里的锅铲对着他就是一顿乱打,那个男人一旁骂骂咧咧地说早他妈说要打死这个孽种……他没有再还手,任由那些鞭打落在他身上。他伤痕累累地离开了这个家。
      ……

      后来,他在城里的建筑队找了份工作,每天在工地上搬运着沉重的水泥还有建材,他认识了一个跟他一样,同样从农村逃出来的姑娘。相似的背景让他们靠得格外的近,在那个女孩儿的鼓励下,他开始慢慢地认真学习文化知识。他知道女孩喜欢看小说,他便开始写小说逗她开心,写村里的琐碎,写城市里的繁华。在他鼓足了劲要对那个女孩表白的时候,那个女孩却被包工头强.暴,还被建筑队的几个小工头轮.奸了。
      女孩哭得死去活来,他冲去找包工头拼命,却被人打断了一条腿。他一瘸一拐地对那个女孩说,以后他来照顾她……

      女孩一天比一天消瘦,不仅仅只是因为心理巨大的阴影,还有因为——她染上了很严重的性.病,她的下.体开始溃烂,浑身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瘸了一条腿的他只能靠每天在垃圾中转站搬垃圾过活,他那微薄的工资没办法让女孩子去看病,终于,在一个晚上,女孩无法忍受自己身体的残败,从楼上跳了下来。
      他抱着女孩那血肉模糊,摔得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体,痛哭失声。警察来的时候,他几乎是血泪控诉那几个强.暴了女孩的恶人,但是那个包工头请警察吃了几顿饭之后,反而是他被抓进了局子里,罪名是涉嫌谋杀。尽管最后证据不足,但是他不服气,他也不甘,忍不住他出手打了其中一个警察,最终因为袭警被关了一年半。
      ……

      在监狱里,他甚至有些感激,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穿那么好那么干净的衣服,第一次能认认真真地学习写字,他甚至想,等他出来后,他要重新开始他的生活。但是现实对他却比他的认知要更残酷,出来后残疾而有案底的他再也没能找到工作,他靠着乞讨的钱买了一瓶鞋油,捡了一张小板凳蹲在路边帮人擦鞋,有时候一天的饭钱都不够,只能去翻垃圾桶。可是这一套可笑的,简陋的“谋生工具”,也被城管在某次清查中摧毁。
      ……

      在偌大的天地里,他就如同蝼蚁一般,低贱而卑微。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也没有人在乎他的存在,他想为什么他要被生下来,为什么他们只想卑贱地活着,而这个最卑微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是他只想活着,像世界上别的人那样活着。……如果他不能活,凭什么那些人就能活着,还活得那么肆意妄为,活得那么嚣张跋扈,——如果他们也活不下去就好了……
      ……

      再睁开眼睛时,陈恕伸手擦掉了自己脸颊上的一片湿润。此刻萤石里原先那股强烈的恨意已经被巨大的悲怆所取代,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在抱怨生活,而有的人,却连抱怨生活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只是想生存。

      环顾这个充满血腥的房间,陈恕慢慢地从一堆血肉中拿出了一个带血的镯子,她细心地擦拭着那个镯子上的血迹,然后慢慢地套到了自己手腕上。屋内的惨叫声已经逐渐低微了下来,只剩偶尔传来的一阵抽搐还有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萤石忽然变得通体鲜红,陈恕知道,这是他的意识已经逐渐要被这个世界所掠取,他也即将要消失在他原本的世界。

      可是陈恕推开门的手却在这时有了一阵犹豫,——他是那么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他消失了,这是不是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起码他是带着心理极大的满足而消失的,这算不算是一种成全?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胸口的萤石瞬间变得滚烫了起来,陈恕吃痛得差点没叫出来,终于,她定了定神,伸手握住又逐渐恢复冰凉的萤石,轻声说:“知道了。”

      轻轻推开门,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他被捆绑在椅子上,身上被罩上了一块渔网,浑身血迹斑斑。而另一个皮肤苍白的男人,正用小刀,仔细把那个中年男人身上被渔网挤压出来的肉,一刀一刀地削掉。他削的很认真,仿佛他面前的是一块精美的雕刻艺术品,而不是鲜血淋漓的人体。
      松开门把手的瞬间,响起的声音惊醒了面前那个拿刀的男人,他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回头:“谁?”

      “是我。”陈恕柔和地开口,而那个男人在看到陈恕的瞬间,充满暴戾的双眼开始变得迷蒙。陈恕知道这是萤石开始发挥作用了,她无声地凝视着面前这个可怜而可悲的男人,同样不发一言。——她在静静地等待,等待那个男人的反应。
      终于,那个男人喉结咕噜的滚动了一下,哽咽地开口轻轻叫了一声:“妈妈……”

      可是忽然他的神情又变得凶骇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不对……你已经死了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暗叫不妙,他手上的刀好像下一秒就要朝自己挥过来,陈恕伸手抚摸上了手腕上的银镯,急急地叫了一声:“阿良。”

      这一声明显起了作用,那个男人脸上的暴戾之气顿时又消了下去,他茫然地望着陈恕,不确定地说:“你好久没有这样叫我了……”
      用手一直覆盖着那个镯子,陈恕闭了一下眼,才慢慢睁开:“你忘了吗,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啊。”
      “是啊,他不肯给我起名字,一直都叫我野种……阿良,是你给我起的名字。”男人低下头,开始喃喃自语了起来,但很快他立刻又抬头:“你看,我现在把他杀了,他再也不能打我了。他刚刚叫得比我原来还要凄惨,哈哈~”

      弯了弯嘴角,陈恕继续放柔和了声音:“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会是野种呢?”
      “可是你为什么一直都不理我!他打我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会管我的死活!”那个男人忽然一下激动了起来,他沙哑的声音似乎在控诉,也似乎在发泄。

      “因为我恨你。”陈恕悲悯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的出生,就是我耻辱的开始。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被全村人看不起,从我怀上你的那天起,他就天天打我,恨不得能把你给打死在我的肚子里。我也曾经想让你不要生下来就好了,但是我还是舍不得,因为你毕竟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生下我之后你又不管我了?”男人的眼里忽然泛起了泪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孱弱的孩童时代。

      “我不是不管你,而是我不能管。我对你越好,他就会越是虐待你,我只不过是给你喂了一次奶,他就要把你扔进湖里。还记得那次他用开水烫你吗?”用力按着镯子,陈恕仿佛用不属于她的声音,颤抖着说。
      那个男人顿时露出了一种无助的神情,似乎在回忆,终于,他低头小声地说:“因为那天你给了我一个鸡蛋,然后他就开始用力地打我,还用开水烫我……”

      “当时你还那么小,我没有能力反抗他,而他一不如意就会拿我出气,我只有对你越坏,他才能稍微放过你。我只不过对阿福说了他有一个哥哥,他就把你赶到了山上……但是你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我只能偷偷给你留饭,偷偷地给你送棉被。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你活下去。”
      那个男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也跟他一样,你根本就不爱我!”

      “阿良……”陈恕叹了一口气,“天下间怎么可能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当我最后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但是你怎么没有回来?”
      “我……我不知道,他们只是说你病了……”

      “我不希望能求得你的原谅,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没有让你幸福地长大,但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地活下去。”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连陈恕也不知道这个泪水到底是她的还是那位“阿良”的母亲的,她只是用那不属于她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希望你回来,就是能看到你最后一面,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那个男人双膝一弯,跪倒到了地上嚎啕痛哭:“妈,不好,我过得很不好,我过得很难受,一点都不好,他们都不想让我活下去。”

      “但是你要坚强地活下去,让他们看看,即使这样你也能活着。”胸口的萤石已经逐渐开始变得清澈,原本漫天的恨意已经逐渐消散,陈恕嘴角露出了个笑容。人的内心,总是会有一块柔软的角落。
      正要往下说的时候,忽然耳旁响起了一个清冽而疑惑的声音:“陈恕?你在干什么?他怎么叫你妈?”

      “你是谁?”那个男人原本已经变得不再充满血丝的双眼顿时又射出了精光,他警觉地冲着走到房间门口的苏翔质问。

      ★◎※‰●#□▲◇……
      你大爷的苏翔!!!这是陈恕那一瞬间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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