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党国叛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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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力在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要找苏翔也是托了林旭的口，把苏翔约到外面的馆子。有些事情总是需要一些时间，所以陈恕什么都没有说，与林白薇一起粉饰太平。苏翔每次回来后的脸色都很凝重，就算不问陈恕也知道，局势一触即发。
看得出来，林白薇和林旭很需要两个人的独处时间，所以今天在李大力照例托林旭去找苏翔时，陈恕死皮赖脸地也跟着苏翔出了门。
“他们后天就要走了吧？”回想起出门前林旭说的话，陈恕想了一下开口。
“嗯。”苏翔点头，“前天日军由虹口退到外白渡桥时被党国空军轰炸，仓皇逃到桥南的公共租界。他们占领了川沙荒滩作为机场，航母也在崇明岛海面上停着。”
地名有些熟悉，陈恕想了好久才犹豫地说：“你说的是，上海？”
“对，后天空军第四大队将派九架飞机，携三百五十公斤的炸弹和□□，护送第二大队去炸公大第一纱厂，还有杨树浦裕丰纱厂至明华糖厂之间敌人。”
陈恕听着有些晕，苏翔的脑子的确很好用，那些在百度上查来的资料没几天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苏翔每每提及，仿佛他的脑袋就是一个数据库，曾经看过的信息都牢牢存在里面，需要的时候随时抽取。她没有耐心听这些战况的讲解，直截了当地问：“那大力哥还有林旭他们是什么任务，轰炸吗？”
“他们开的应该是航校霍克-3型战斗机，也就是后来称的霍机。霍机不是轰炸机，所以他们的任务应该不是轰炸而是掩护，一般都开在后方而且飞行高度最高，一旦遇到敌机立刻拉高空投弹，一会我去问问他。”
“你那美国朋友挺靠谱儿的。”陈恕由衷地说。
“有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心只想看到更高的地方，有的人却只顾欣赏眼前那些早被人看滥了的风景。”
★◎※‰●＃□▲◇……深呼吸一口气，陈恕忍了。
李大力的任务果然是狙击和掩护，主要是确保轰炸任务的完成。日军在江浙一带已经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军事基地，还霸占了原浦西高尔夫球场那一带作为停机坪，所以为了配合陆军的地面攻势，空军各部队的任务便是攻击黄浦江上的日军军舰和上海市区的工事据点。
他对苏翔毫无防备之意，不仅毫不掩饰眼中滚烫的战意，甚至还将战况指令悉数告知，跟苏翔商量着目前局势，只在他一心要举荐苏翔加入国民党飞鹰大队时，被陈恕不着痕迹地糊弄过去了。——萤石已经不复之前的平静，逐渐有了波动，这意味着也许这个执念世界已经逐渐开始走到尽头，所以他们在这个时候一定不能跟这个世界再有牵扯。
这一席上陈恕几乎是一言不发，只在一旁仔细聆听，终于在他们的谈话到了尾声时，才端起一杯茶举到李大力眼前：“大力哥，你此番一去诸多凶险，我以茶代酒，祝你凯旋而归。”
“好！尼玛妹子等着，等着你大力哥到战场上给你捡几个小日本的弹壳当礼物！”
陈恕暗抽，李大力送的礼物果然还是没有什么情趣，可她还是热情而期盼地回答：“好，大力哥一定要平安归来，我等着你的礼物！”
……
没想到的是，随着李大力和林旭的离去，第三天陈恕便也不得不离开了武汉，跟着一同前往上海。——因为林白薇执意要到前线，与林旭一同抗战。
这一路足足走了半个月，离开了勉强还算歌舞升平的国统区大后方，一直往前线赶，沿途尽是战争过后的残垣断壁和烧杀抢掠后的荒凉。日军封锁了各个通关路口，没有日本皇军的通行证无法通过。林白薇的首饰和衣服通通都变卖了，只有林旭送的那枚戒指，她一直舍不得，紧紧地藏在胸口。陈恕的丝巾早就留不住了，她用那丝巾换了6个玉米饼子，面饼外面黄得像迎春花一样灿烂，掰开一看里面偷偷裹着野菜，气得陈恕一个劲地骂坑爹。
途径安徽匪乱区时陈恕才后悔，怎么没逼着林白薇把林旭送的戒指也一道给卖了换大饼，以至于被土匪白白抢了去。
到了上海时，他们又一次衣着褴褛得像个乞丐。因为有着上次的经历，陈恕和苏翔不以为意，而林白薇似是第一次如此狼狈，几次陈恕都看到林白薇背着他们偷偷抹眼泪，可面对他们时又恢复一片明媚笑容。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也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只是何苦要让自己来这么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而且，还有着这么深重的执念。
但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归根结底，她也只是一个旁观者，所做的，只能是不动声色地洞悉一切。
再也没有打点关系的闲钱，国民党的驻沪部队治军森严，军事重地等闲人等不得入内，林白薇便天天站在军区门口侯着，几次险被卫兵殴打。直到第四天，新来的卫兵对她动手，而苏翔与卫兵起了争执，她叫出林旭的名字后，才看到旁边将信将疑的卫兵进去传报，接着满脸胡茬的林旭焦急地从里面冲出来。
跟着的还有李大力。
几乎是一看到林旭，林白薇便泣不成声地扑进他怀里。李大力生生地把目光从她身上扯开，才看到苏翔鲜血淋漓的右肩，那是与卫兵动手时卫兵擦枪走火弄的伤痕，即使有过陈恕后来的处理，受伤那一刹那的剧痛还是让苏翔惨白了脸。
看到是佩戴飞鹰证章的高级空军，卫兵立刻敬礼道歉，被李大力狠狠瞪了几眼之后，那个卫兵便再也不敢质疑地让陈恕他们跟着李大力去了他的宿舍。
“伤得不重，没伤到动脉，一会包扎止血了就成。”
李大力飞身出去找药，林旭则坐到苏翔旁边观察伤口，仔细查看一番后才松了一口气说道。
苏翔无所谓地点点头：“不碍事，一点小伤。”
“苏翔，我和白薇谢谢你。”林旭诚恳地道谢，苏翔也只是淡然一笑。
林旭转头看了看门外，低头考虑了一下，才接着慢慢地说：“我知道，苏翔你一向跟大力比较亲近，所以也只有你的话他才有可能听得进去。”
苏翔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林旭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
“我的话估计现在他一定很排斥，我知道你们都看得出来。”林旭苦笑着摇摇头，“但是他现在这样不行，上了战场跟不要命似的，哪里最危险他就冲哪里，委员长下的命令是轰炸为主，极力避免空中对战，可是他每次一遇到敌机就不要命地开炮。不是说这样不好，可是我们要尽量保持最小的伤亡。不说我一直都把他当兄弟，他现在是飞行兵，开的是昂贵的战斗机，出了事不仅仅是命的问题，空军的财产也会受到损失。”
似是没料到林旭说的是这个，苏翔微微一怔，便很快点头应承：“好，我一会就跟他说。”
听到李大力回来的脚步声，林旭匆忙回以一个感激的微笑，便不再多语。
给苏翔包扎好了伤口，正要将他和陈恕送出之时，忽然听到宿舍内警铃大作，同时还有嘹亮的广播声：“飞行人员紧急集合。”
“又有战况？”陈恕“嗖”地站起身，不安地问。
林旭没有作声，仔细地听了一会，才镇定地说：“不是军情，可能是犒赏什么的，地点在操场上。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我跟大力去去就来。”
宿舍窗外的楼下就是操场，陈恕悄悄从窗边探视，发现空军将士如潮水一般纷纷涌上操场，从广播响起后不到3分钟，就立刻在操场上整齐地列队站好，井然有序。
即使隔了有一段距离，陈恕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台上的那个气势森然挺拔而立的军官，他头上的白发灿若霜雪，剃得精光的下巴却泛着青色，正是当初那个亲手将李大力提进空军的空军大队长闫习平。他属于那种越老越英挺的军人，军服笔挺，白发丝毫不乱，脸上看不清楚，陈恕也能猜到定然是一派严肃。她真心觉得他就是那种从生下来到老都是一个样的人，你永远都没有办法想象他小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今天，我在此于诸位同僚，一同审判党国的叛徒，飞鹰大队的败类。”闫习平低沉而暗哑地开口，陈恕心里微微一惊。
那个叛徒被压上来了，他留着短短的头发，寒冬的天气里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身上没有明显的血迹，但是从他的身型上能看出他遭遇了怎么样的摧残。
“陈正南是共.军潜入的叛徒，居然想趁我军与日本人激烈开战之时驾机叛逃。殊不知他他早已被我严密监视并一举擒获，立即移交军事法庭，处以极刑。今天召开这个大会，就是要杀一儆百，让你们知道叛徒的下场。
陈恕身上滚过一层鸡皮疙瘩，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冷。她悄悄的转头看了一眼林白薇，发现她的脸色比苏翔还要惨白，浑身似乎也在微微发抖，似乎那彻骨的寒意也传递到了她身上。
那个共.产.党员挺着上身，在身后黑沉沉的大幕映照下，如同一尊高贵而洁白的半身雕像。
“……党国为了培养诸位，花费重金，如今党国有难，民族将亡，他居然出卖恩主，实在为天下之大不匙！自古好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做了贰臣的人便理应有此下场……”闫习平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冷冷地环顾场下，即使相隔甚远，陈恕也能感到那位白发军官眼里的洞察风云。
“你们都是我手把手教的飞行，都是我的弟子，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地想明白。共.产.党在这个时刻蛊惑你们临阵倒戈是什么样的心态。飞机到了共区，没有燃油，没有器材，没有维护，就成了一堆废铜烂铁，如何能上阵杀敌，如何能像委员长所说的那样浴血奋战到底？”他顿了顿，语气稍稍缓和，“飞行是神圣而豪迈的事业，尽管它孤独而危险，命运尚不可知，但是我以一名老飞行员的身份跟你们说，你们，都是飞上过蓝天的人，一旦你飞上过蓝天，你就成为鲲鹏，绝对不能再去做地上的蝼蚁！”
……
操场上原本肃然无声的气氛掀起了一阵小骚乱，古时的剑客，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空军亦是如此。宁可与飞机一同被炸得粉身碎骨，也不能跳伞逃脱，飞行员的心只能在蓝天中永存，这就是飞行员的宿命，也是飞行员的荣耀。
闫习平手中的扩音喇叭音效穿透力极好，陈恕没有继续看下去，只轻轻走回床边，坐在苏翔身旁，只余林白薇一人尚立床边，似乎风中的一片落叶，浑身不住颤抖。
“他错了么？”陈恕小声地问，她心里有个声音，仿佛一直在不住地动摇她的理念。
苏翔没有看她，双眼只是望着前方，毫无焦点。他不带一丝感情色彩，仿佛只是在陈述地说：“一个政党，在这场战争中牺牲了300多万的将士，由第一大党迅速消败。而另一个政党，由战前的寥寥几万人，扩张到了战后几百万人之众，究竟谁在抗日，谁在发展？”
“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执念所构造出来的世界。”
“即使是现实的世界又怎么样？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事实，并不一定就是真实。”
苏翔的语气总是这么凉薄而尖锐，他的眼里不是闫习平洞悉一切后的掌控全局，而是一种仿佛什么都知道后的空白。他试着举了一下胳膊，漫不经心地说：“快点结束吧，有些真实可笑得让人无法接受。”
陈恕没有回话，因为那一声响彻云霄的枪声已经回答了一切。回声尖锐而刺耳，久久回荡在操场上，也回荡在陈恕的耳里。
……
林旭和李大力回来时脸色都黑沉得可怕，进门时，李大力回头看了一眼房门，随后用力关上。他不顾在场的几人，一把林旭将他推到墙边，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压在墙上。仿佛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声音也很低，但是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到：“你是不是共.产.党？”
总算他粗中有细，最后那三个字他也如同陈恕当初一般，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做了一个口型。
林白薇慌得一下扑了过来：“大力哥，你胡说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快把林旭放开。”
李大力罕见地没有理会他，仍兀自死死盯着林旭，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你跟正南关系一向很好，前段时间你们一直在偷偷看着的那些书，是不是你都知道？是不是你也是……”
林旭沉默良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坦然地迎着李大力的目光，最终低低地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是。”
终于李大力一拳用力挥上了林旭的脸颊，林旭一个踉跄被打在了地上。他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迹，毫不畏惧地回视着李大力：“大力，这是一个科学的理念，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你他妈这是找死！”李大力什么也顾不上地想冲上去继续打，却被林白薇从旁边一把抱住：“大力哥你疯了，你快住手啊！”
“你想死可以，你让白薇怎么办？！你说啊！你也看到了，你干出这种要枪毙的事你让白薇怎么办？”
“大力你冷静点，现在是在空军大营，小心隔墙有耳。”苏翔似乎看到局面有些控制不住，生怕他再继续往下说，一把箍住他的手臂，用力地将他拖开。伤口迸裂开，血又不断地往外涌，将李大力身上一身雪白的衬衫也沾上了一片血红。触目惊心的血迹染红了每个人的眼帘，也染红了每个人的心。
似乎隔壁的宿舍也有人回来了，终于李大力喘着粗气，终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苏翔朝林旭使了个眼色，林旭从地上站起来，果断地说：“我们先把白薇他们送出去，有话晚上再说。”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党国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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