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境》青早

8、[-7-]成熟不堪

　　麦忆聆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醒来，应该是做了噩梦，站在悬崖边俯瞰芸芸众生的时候没留神，歪了脚差点尖叫着从床上折腾起来。左手被蒋唯握着，牵连着也被弄醒过来，他睡眠向来不浅，麦忆聆曾经在他耳边揉塑料纸都没能让他醒过来，他的眼睛里有明显被打断睡意的迷茫，努力眨了几次眼睛假装清醒地问她，“怎么…了？”

　　她突然就笑了，总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傻傻地守护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出乎意料的让她喜欢，蒋唯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见她没嚷着要放开就大胆地在她额头上吻了吻，“睡吧，别走。”

　　沈墨音说去西藏走一圈的时候她没拒绝，甚至比她更早一步到达了拉萨，然后那个女孩子轻描淡写地说她在前往成都的火车上遇见了陆一寒，然后红着眼圈说，“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会这么痛苦。”

　　麦忆聆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小时候虽然没有爸爸但是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妈妈；大一些的时候机缘巧合认识了陆一寒，那个时候陆一寒还是个大男孩，没有之后爱到刻骨铭心的苏璃，也没有不知该如何面对早熟少女沈墨音；再后来又有了一个疼她的继父，和新哥哥蒋唯，说是哥哥其实也仅仅大了两个月而已，但这并不妨碍蒋唯作为一个哥哥应有的自觉。所以麦忆聆在更多的时候会想，即使人生至此，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不过她从来没有跟蒋唯说过这些话，嗯…仔细想想在自己手受伤的时候好像有说过，当时的蒋唯扯着嗓子说，“麦忆聆你他妈再说这话信不信我……”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就是从那个时候有了心结，蒋唯一直一直都认为麦忆聆手受伤是他的错，就好像是厨师失去了味觉，外科医生断了手臂，足球健将摔断了腿一样，麦忆聆那只可以涂抹整个世界的左手就那样被他轻易地毁去了。

　　麦忆聆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蒋唯的时候，妈妈牵着十岁的她对她说对面那个正在玩变形金刚的哥哥是以后会跟她们生活在一起的人，蒋唯大概是见家里来了外人，本着主人应大方地原则就把玩具给了麦忆聆虽然眼睛里充满了不舍，但还是大声说，“给你玩。”

　　蒋唯也记得那天，那个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都躲在妈妈身后的小女孩，后来的日子他常常想，有些事情真的是冥冥注定，更改不了，原本以为长大一些就会懂的事情，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就知道想要的是什么。

　　她睡不着，睁着眼睛听蒋唯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强健有力，她想要伸手摸摸他心脏的地方，蒋唯抓住她的手，“睡觉，乖。”麦忆聆反而有了兴致，她挣脱他原本就没用什么力气地牵制，从心脏到颈脖再到面部，蒋唯咯咯地笑了两声，用完全镇定地声音说了个字，“痒。”不是不想说其他的，他看见麦忆聆左手上几乎横切了整个手掌的疤痕，丑陋地盘踞在那里，蒋唯总觉得它在叫嚣着什么，会是什么呢，是父亲的一耳光外加简单的一句你毁了妹妹的一生还是医院走廊里阿姨低低地啜泣声和流不到尽头的眼泪，亦或是麦忆聆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说，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你明天上班吗？”麦忆聆才从西藏回来，整个人晒得漆黑漆黑的，可她用钥匙开门开了一半的时候蒋唯就从里面开了门，低低了说了一声“你回来了”就把她抱得紧紧的，她当初心血来潮想着暑假就和墨音出去玩玩，带了点衣服和现金仅仅和他说了一句“出去旅行”两个月的时间几乎连一个电话都没打回来，她当时有点喘不过来气，就开玩笑地说，“别抱了，让我先去洗个澡睡个觉，我觉得我离死不远了。”换来的是蒋唯更加用力拥抱与不愿再让她离开的错觉。

　　有可能就不是错觉，因为蒋唯说，“明天请假。”麦忆聆想说其实她不用他陪，她需要养精蓄锐，就算在家估计也是睡睡就过了一整天，无聊了可以去找沈墨音，陆一寒呆在成都那个地方不想回来，虽然麦忆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在那里牵绊着他。

　　大家都是很像的人，用尽生命一样地去爱某一个人，所以他们才能成为朋友吧，麦忆聆默默地想，等陆一寒、苏璃、沈墨音都回来的时候，她就把蒋唯介绍给他们认识，这次就不再是“他是我哥哥蒋唯”了。

　　麦忆聆是被香味弄醒的，蒋唯刚好想要喊她起床，他老实交代说是从超市里买的半成品，拿回家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她被他的诚实弄得笑起来，她仔细想想回来才一天，就已经能够和他这样默契地生活了，不自觉地笑容是最美丽的。

　　蒋唯给她盛了一碗饭，自己也不吃，就看着她把面前的饭菜消灭干净一句话也不吭声。麦忆聆坐在自家沙发上的时候想他怎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了，是不是刚才的吃相实在是不雅被吓到了？应该不是，自己什么样子蒋唯没见过啊，洗完头发滴水的狼狈样，偶尔上厕所还不关门，衣服换了就随手一扔，那时候蒋唯说她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邋遢我要是姐姐也就算了可我是个男的你就不能注意点？那时候麦忆聆没心没肺地大吼对啊对啊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哥所以有什么好注意的！

　　嗯…那时候，那时候他们多大？是父母还跟他们住在一起没有去另外一个世界之前的日子，大概是，麦忆聆记不清了，自从母亲和养父离开之后她的记忆力迅速下降，忘记了很多事情，医生说是打击太大的缘故，好在现在蒋唯还在她身边，给她做一顿味道不怎么样的中餐，她觉得很满足，阳光缓缓地爬进来亲吻她的脚趾，有些痒痒的，她猛地缩回来盘坐在沙发上，厨房里的水声停止了，她看见蒋唯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走到她面前反过来蹲着，麦忆聆了解地帮他解了后面的系绳，然后说，“其实我觉着我妈做饭也不咋地。”末了又补充一句，“小寒做菜不错。”

　　蒋唯把围裙挂在厨房的门后挂钩上又走回来在她身边坐下，半天才说了一句，“我会去学。”麦忆聆呆了半晌，“啊哈哈，蒋唯你怎么了，我不在这两个月脑袋是被门挤坏了嘛？”

　　她一旦得意起来就口不择言，蒋唯也不和她计较，他见过陆一寒几面，在他看起来苏璃和陆一寒很相配，就连笑起来左边的脸上都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他那时候总是在想如果麦忆聆跟他在一起会不会被人骂□□？即使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父亲会不会再甩他一巴掌跟当初弄坏麦忆聆的手时那样；所以他那时候特别羡慕那些可以光明正大没有任何阻隔的情侣们，朋友的起哄和父母的祝福，不用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说“他是我哥哥”这种每次都让他心疼不已的话。

　　不过后来就没有这样的烦心事了，虽然他恨不得老天让他继续烦下去，麦忆聆是在他面前崩溃的，理智后来慢慢恢复过来却失去了很大一部分记忆，对于曾经温馨的一家四口的生活只剩下很模糊的一段记忆，蒋唯想，这是好事。不是很多人都说，快乐的人大都记性不好嘛，他宁愿麦忆聆记不住，他宁愿麦忆聆就那么快快乐乐没心没肺地生活下去，至于以后是跟他在一起还是再遇上什么值得她心动的人，这些都没想过那么多。

　　他就是希望麦忆聆好好的，这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可是当麦忆聆留下便签说要出去玩一玩，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他就真的慌了，他想着是不是惹麦忆聆不开心了，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他想着麦忆聆说喜欢成熟稳重一点的男人成天骂他是幼稚鬼，他想要变得成熟一点，变得面面俱到一点，体贴人一点，宽容一点，他都想，想着麦忆聆哪一天回来的时候能够得到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也不再像个小男孩一样跟她到处去疯，他甚至想，如果可以就能安安稳稳的把麦忆聆交给她看中的男人的手中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去。

　　所以他决定不理会麦忆聆的调侃专心做他想做的事情就好，他起身想要去冰箱给她拿一瓶她喜欢的酸奶，才站起来麦忆聆就从身后整个的抱住他，蒋唯有些愣，发觉抱在他腰际的那双手力气大的出乎意料，“怎么了？”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麦忆聆的声音低低地，“你是不是生气我一声不响就走了，还两个月都没有联络你？”

　　蒋唯闷闷地哼了两声，心中想着，啊你个小东西原来是知道的啊，原本以为你是真不知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来不及啦。但他也仅仅就是哼了两声没再说什么了，他想着小东西过一会儿就会松手他就给她拿喜欢的酸奶过来，转念想起来自己也真够贱的。

　　不过麦忆聆没松手，蒋唯觉得后背湿了才大惊地掰开她的手，他转过身去看见麦忆聆流着泪的脸，“丑死了。”他伸手擦干那些泪水，麦忆聆低着头回敬他，“丑死你还摸！”蒋唯这才觉着真实了，这是他的麦忆聆，这个会哭会笑，会走会跳生气勃勃的麦忆聆，不再是两个月以来电脑里合影而已，是他一个人的麦忆聆，光是想想就觉得兴奋的事情。

　　“我爱你。”他说。

　　不像是宣告着什么，就像是在诉说着“今晚吃什么”一样平淡的语气，麦忆聆就扑进蒋唯的怀抱里，心里想着“我也爱你”但嘴巴上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声“嗯”而已。阳光就又重新照射进来，她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脚又被晒得暖暖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