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Maryanna

53、8

　　“从发现第二具尸体之后，你确实仍旧什么都告诉我，但实际上，你什么也不让我插手，你故意让我站在旁观的位置上。对不对？”

　　白展堂撑着脑袋在枕头上，律香川在他的注视下朝里翻了个身，留了个背影给他看，“都快四更了，你不睡了？”

　　白展堂往前一扒，趴在他身上，脸正蹭在他的上臂，“你说清楚了我就睡了。”

　　律香川闭着眼睛，“你高兴醒着你就醒着，我睡了。”

　　“别介啊……”白展堂继续趴在他身上摇来摇去的晃，直把律香川摇的翻过来重新平躺着张开眼看他，于是笑嘻嘻的用手按住那个一脸无奈的人的肩膀，“还是说吧，不然我不睡你保证也没法睡。”

　　“白公子你这是无赖啊……”

　　“白公子我还是流氓呢。”

　　律香川叹了口气。

　　白展堂乐呵呵的。

　　“你刚才自己推断不是挺明白了么？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不让我插手总得给我个理由。总让我回避，倒好让孟星魂掺和在里头，这必须给我理由！”

　　“有么？”

　　“你让孟星魂偷偷调查了四年前发生的事儿，不要以为瞒过我了。”

　　律香川歪了下脑袋，发丝流水一样从缎子的枕面上滑落，“展堂你这是打翻醋缸了？”

　　白展堂收了笑容，在床面上拍了一下子，“少给我转移视线！”

　　挑起眉峰，律香川露出玩味的笑容，“这是你第二次凶我了，白公子好出息。”

　　“还不叫你给逼的！”白展堂声音更大的吼了一句。

　　律香川看着他眨了几下眼睛，突然又朝里翻过身，拉起被子一直盖住了半个脑袋，故作负气的嘟囔道，“我恨死你了，不要跟你说话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啊？”白展堂瞬间傻眼，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幼稚任性不负责任的样子都跟谁学回来的！这到底是谁出息了啊？谁啊！白盗圣嘴角一阵抽，伸手就要把人又翻回来。

　　他手指还没有碰到被子，律香川却说话了，这一次的语气，很是认真而坦率。

　　“展堂是个好人，很好的人。”

　　白展堂的手停在那里，没有继续伸过去，也没有收回。

　　“这次的事，即便你知道只能这样做，你也不会好受不会喜欢。如果让你插手其中，事后你会很自责很内疚，我不要这样。”

　　“香川……”

　　律香川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要这样。”

　　白展堂收回手躺下，然后从他背后贴上去，紧紧的靠在一起，“结果，我想亲眼看到，可以么？”

　　安静持续了很久。

　　“可以。”

　　……

　　之后的几日里，苏府一切风平浪静，没有继续出现新的尸体，但是官府也始终没有查出任何头绪。最后衙门的人只好暂时放弃了追查，只将此案收录进档，便全都撤出了苏府。

　　苏老爷的家宴也如期举行，只是苏家大小姐从头至尾不曾露面。不过关于苏小姐曾经的一些传言，来赴宴的宾客也多少有所耳闻，所以也没有人多想多问。就由得孙剑作为苏府的小辈往来招呼，也是宾主尽欢。只有苏老爷终究有些愁云惨淡，不知要如何跟陈家解释陈二公子的惨剧，孙剑倒是不以为然，大方的拍胸脯保证下来，说一切皆有孙府担待。

　　律香川看在眼里也不在意，微笑着附和了孙剑的话，让苏老爷尽管放心。

　　第五日的黄昏，律香川和白展堂刚走进梅苑，白展堂正要感叹枝上腊梅已凋的时候，孟星魂突然从外头风一样的卷进来，他身形灵动轻巧，没有一点声响。

　　孟星魂定在两人面前，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你布在兰亭的三道紫符，刚才烧尽了。”

　　律香川点点头，然后转头对还略显不解的白展堂道，“你想亲眼看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白展堂愣了一下，“哦……好，那走吧。”

　　走在去兰亭的路上，白展堂突然想到一件事，“香川，这几天都没看见球球，他是去哪儿了？”

　　律香川还没说什么，孟星魂却故意讪笑的搭腔，“呦，白爷见不着要以身相许的小妖精，着急的紧啊这是？怕他出事？我要说前两天看见律香川在炖鸭汤，你心疼不心疼？”

　　白展堂横了他一眼，“挑拨离间遭雷劈！”

　　“展堂放心，我没炖了球球。”

　　“我没不放心，我就这么一问……”

　　律香川见他是真有些急了，便不再逗他，“我让他去办一些事，大概过几日就能回来了。”

　　“哦。”

　　三人到了兰亭，穿过外廊，走进庭院中时，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白展堂心里一动就要去推开苏月梅的房门，律香川从旁伸手拦住，“我来开门。”

　　苏月梅闺房的门从里头闩上，律香川掌上蓄力抬腕一拍，里头传来一声木料断裂的脆响。门扉“吱哑”一声慢慢开启，由一条细缝慢慢的打开，展出室内的全貌。

　　孟星魂皱了一下眉头，略略别开了视线，脸色白的像纸。

　　白展堂越过律香川的肩头，看到被推翻在地的桌椅屏风，碎了满地的花瓶摆饰。他站的角度，视线不如孟星魂和律香川的直接，白展堂侧过头努力看去，望见锦绣床帐被扯落在地。床边的角落里，一片白墙被溅满了猩红血花，艳似一丛红梅，妖丽绝伦。

　　然后他睁大了眼，突然背过身去蹲下，在门边呕起来。

　　那墙角下，五日前十三四岁的少女已长成了同苏月梅一般大，她猫着身子窝在那里，黑色的头发沾着血一缕一缕的黏在一起，身上月白的绸衣裳也染着一片一片的红梅花儿。

　　她双手捧在嘴边，撕咬着长长的血肉粘连的物事，顺着那长长的东西看下去，是她的脚边，躺着的苏月梅。

　　杏黄的衫子被撕裂，肚腹被咬开，肠子从肚子里破出来一路延伸，直到“苏若兰”的手心里，嘴里，肚子里。

　　苏月梅大张着嘴，她的嘴唇还在微微颤动，这时候，她竟还没有完全死去。

　　律香川站在门边，略俯下身，他轻轻拍着白展堂的背，他的眼睛看着痛苦的呕着的白展堂，露出些不忍的心疼。

　　他轻轻的说话，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这样，你们就真的在一起了，你的血肉，她的骸骨，所求尽得啊。”

　　屋子里“苏若兰”扔开了手里的肠子，她的手伸进苏月梅破开的肚腹，在里头摸索在里头掏腾，然后她猛的一扯，从里头掏出了苏月梅的一付心肝。

　　地上的苏月梅身体抽搐着绷紧弓起，最后生命无声的戛然而止，软绵绵的松了下来。

　　白展堂慢慢的平复下来，靠在门边有气无力的抬头看了一眼律香川，“因为苏月梅给她吃了熟的东西？”

　　“对。”

　　“你知道她一定会给的对不对？”

　　“是，月梅很爱若兰，她无法控制自己，她觉得只有这样若兰才是真正的人，她不能容忍若兰有一点点的不同。”

　　“难道只能这样？”

　　“展堂，你知道，苗疆蛊经所谓的复活，那复活的怪物不是凭空出现的，苏月梅就会变成那个怪物，她就是复活的宿体。”

　　“那只要阻止她……”

　　“没用的，那个仪式一旦开始就无法阻止，三条尸所成的蛊已经凝聚在她身体里，即使后头的仪式不完备，蛊也会慢慢的侵蚀掉她。终有一天，她还是会变成食人心的怪物。”

　　白展堂摇摇头，“那直接杀了她。”

　　“谁杀了她，她身体里的蛊就会转嫁到对方身上，并且加深。”

　　白展堂站起来，看着门里继续啃咬吞噬着苏月梅尸体的傀儡，“所以……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对么？”

　　“傀儡并非活人，蛊无法转附，才会终止消散。”

　　律香川朝屋里的傀儡走去，白展堂跟在他身后，孟星魂抱着剑走到了门外靠在墙上并不进入。孟星魂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纸，上头是高老大用丹砂写下的名字，「苏月梅」。

　　他的买卖，这也算……成了吧？

　　苏月梅的尸体已经几乎被吞了个干净，律香川和白展堂走到“苏若兰”面前的时候，她正叼着最后剩下的一条手臂贪婪的咀嚼吞咽。

　　白展堂看着她的样子，几次忍不住要别开脸，但还是强撑着认真的看着。

　　将最后一根手指吞进肚子里之后，“苏若兰”抬起头，她的脸色像是上等的白瓷，嘴唇是最艳丽的血红色。

　　她张开嘴，“啊啊啊啊啊啊”的冲他们怪叫，但是看上去却没有一点攻击性。

　　“我本来不想让你看，所以原本只想问你借一点血来结束，但是你说要亲眼看结果……”律香川掏出一张红色的符纸，伸手拍在了那傀儡的脑门上。然后他执起白展堂的手，将他的食指含在自己嘴里。

　　白展堂觉得指尖上一下子刺痛，皱了下眉头。

　　律香川张嘴放开白展堂的手指，指尖上凝着被他咬出的血。

　　然后他拿着白展堂那根凝血的食指，在那道红符上画出白展堂看不懂的咒文。

　　符成，由咒文开始自燃，最后成为灰烬。

　　下一刻，“苏若兰”突然就从瓷器似的少女变成干裂的黄土，最后扑簌簌的洒了一地尘土，在地上隆起一个小土堆。

　　白展堂看着那土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

　　“展堂，明天一早，我要跟孙剑回孙府复命。你就跟孟星魂，先回快活林去，等我消息。”

　　白展堂点头，“好。”

　　“展堂……”

　　“嗯？”

　　律香川静静的盯着白展堂看了许久，久的白展堂觉得有些不自在，因为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一种，仿佛要一次看够似的眼神。

　　“到底怎么了？”

　　“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

　　律香川又顿住了，白展堂有些着急，“嗯。继续，我听着呢。”

　　“请你……一定要……”

　　“一定要什么？”

　　“一定要相信我。”

　　律香川的眼神水一样的温软，白展堂看着他，心头，莫名的不安起来。

　　卷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