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4 ...
-
傍晚过后又下了一场大雪,屋子里都凉的跟冰窖似的吓人,白展堂将火炉拨的更旺一些,却觉得也不太够。白展堂站起来想说去后院再翻一个火炉出来,却听见一声声滴水声传入了耳内。
律香川自然也听见了,他铺床的手顿了一顿,但很快就继续动作没有搭理。
白展堂却不然,他伸手拍了拍律香川肩膀,“不对。”
律香川终于放开手里的褥子直起身看他,发现白展堂一脸严肃,“怎么?”
“不应该。”
“什么?”
白展堂听着外头越来越急的水滴声,眉头皱的紧紧的,“你来之前两日,我们曾经把掌柜的从那屋子里拖出来,她人不在时……那滴水声,没有出现。后来大嘴轮值时候没当心,把她放回去了,晚上才又有水滴声传出。我们当时不好再随便妄动,只好守在门口,倒也没发生什么,晚上水滴声滴一会儿,也就停了。”
“可现在……那屋里没有人,却仍旧响起水滴声。”律香川沉吟一会儿,突然自言自语,“因为我么?我触动了什么……应该是我……”
白展堂伸手握紧他的手,捏了好几下,律香川回过神来,淡淡道,“我没事。”
此时“滴答——”声犹如夏夜的暴雨迅疾,仿佛砸在人的心头上。
白展堂和律香川静静的站在屋内,听着绵密的水滴声,然后突然……水声骤止。
“好了,过去了,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还是停了。”白展堂舒展开眉头。
律香川却脸色一变,手下反手一转紧紧掐住白展堂的手,“不,近了!”
“什……”
白展堂的脸色也变了,因为他听见脚步声,每一步都伴着水声的脚步声,仿佛是刚从水里浸透的人,脚下衣服上都带着水走在客栈的木质楼梯、地板上。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白展堂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律香川跟自己贴在一起的手,本来还有些温热的皮肤慢慢的随着这脚步声一点点变凉,就仿佛是热气被逼近的东西一点点的在抽离。
他担忧看着律香川,律香川的眼睛里露出一些笑意,仿佛在说自己没事。
脚步声停住了,就在门外。
白展堂转头盯着那道薄薄的门板,心突突的跳的像要蹦出来。
律香川拍拍他的手,“我去开门。”
“别。”白展堂按住他,“我去。”
白展堂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律香川,律香川朝他点点头,于是白展堂深吸了几口气,眼一闭猛的拉开门闩打开门,迎面一阵穿堂的冷风拂起发丝。
白展堂闭着眼等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什么异状,于是他睁开眼,门外是空无一物的客栈大堂,雪夜里连一丝月光都没有。
屋子里的灯火打在大堂里,白展堂低下头,倒抽一口凉气,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地上,从连接二楼的楼梯开始到自己房门口,眼睛看得到的地方,是一串湿嗒嗒的脚印,和脚印边儿一路水滴的痕迹。
白展堂蹲下身,借着橘黄的灯火看门边的痕迹,水印里有些泥沙还有些淡淡的血色。
咽了下口水,白展堂站起来“砰——”的关上门,吹灭油灯扯着律香川往床上去,“睡觉睡觉。”
律香川没有拒绝,除去外袍掀起被褥躺下,结果一下子就被圈进了身后温热的怀抱搂的紧紧的。
律香川靠在他怀里笑出声,“你怕啊?”
“我怕着呢,就怕你被恶鬼抓走了。”
……
将近三更天,熟睡中的白展堂挠了挠脸,抓了抓肚子,翻了个身。然后突然,他一个激灵鲤鱼打挺从炕上翻起来。
瞬间从睡眠中清醒的白展堂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坏了,怀里人不见了!
白展堂也顾不上穿衣服,穿着薄薄的中衣蹬了鞋就往楼上佟湘玉那间卧房跑。跑到楼上门没闩,他一推门,看见律香川也是只穿了月白的中衣背对着门口站在那等人高的镜子前。
白展堂缓住脚步,然后往里走到律香川侧面,瞬间眼前景象吓得他血脉逆流。
那铜镜子里,一张惨白的脸黑洞洞的眼浮在上头,湿漉漉的长头发水草一样纠结,源源不绝似的从镜子里伸出来,缠上律香川的手臂和小半个身体要把他往里拖一样。
那头发,延伸盘转,仿佛有生命一般舞动。
白展堂不及多想,眼睛在屋子里扫了几下,一眼看到角落柜子上放着的绣筐里一把大剪子,瞬间抄在手里就往自己左手腕上狠狠扎下去。
白展堂冲过去将自己带血的手按上缠着律香川的女人头发,只见那头发冒出烟,发出被灼烧一样的恶心气味,那镜子中白色的脸上血红的嘴大张,发出恐怖尖利的嘶叫声,叫的白展堂头皮发麻。
白展堂已经顾不得害怕,又往自己左手臂上扎了好几下,血蜿蜒流下灼痛了那镜中的厉鬼,铺了一地的发丝逃跑一样的退回镜子里。
白展堂立刻把律香川拖开拉进自己怀里,急急的伸手拍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的鲜血痕迹,“香川,醒醒,香川!”
律香川睁开眼睛,觉得脸上嘴上都有黏腻的液体,眼睛上看到一片红色,是睫毛上沾了白展堂的血,他眼神还迷惑散乱,“你……展堂……你受伤……”
只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又抵不住的软倒昏死过去,白展堂见他至少神智还在,也就稍微放下些心来。
于是伸手用自己的血在那镜面上涂抹了好几下,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只暗暗祈祷能撑多久算多久。
然后架着律香川到一边的床上放下,扯过被褥替他盖的严实。
白展堂伸手到被子里攥住律香川的手,静静的看他昏迷中纠起的眉峰,心里虽仍担忧却比方才恢复了一些平静,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中衣,又出了一身冷汗,如今冷的发抖。
于是他掀开被角也躺进去,把律香川圈在怀里,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房间里那铜镜,倒是完全平静下来毫无异状,只是自己的血干涸的糊在黄铜的面上。
诶,别说,现在回过劲来总算是感觉到了,疼啊。
……
「你长的好,才见上一面就被封了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要懂事些啊。」
「昨夜得受圣眷,今日就封了美人,圣上可鲜少如此心焦,楚美人可要好好把握。这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奴才。」
「楚婉容身怀龙种,貌美又谦和,识礼又有才,就是家世差了些。但这要是生下的是位皇子,那便是皇长子啊,母凭子贵,啧啧啧,如今后位空虚,这说不定啊……」
「楚贵妃贵为太子生母,太子早慧好学,甚得圣心,照奴才看,这封后……」
『为何要害我,你为何要害本宫,本宫哪里对不起你……你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本宫,我待你不薄,你为何……』
『顼儿,娘好想你……好想你……娘要见见你……』
惨白的脸黑洞洞的眼洞流着黑色的血,白苍苍的手如枯枝一样伸向自己。
『帮我……帮我……让我见见他……见见我的儿子……』
律香川从梦中惊醒,立刻有一只温暖的手替他抹走额头的冷汗。他转头看着身边白展堂担心焦急的脸,然后看见他白色的中衣袖子上浓浓的暗红色。
“疼么?”
“不疼,一点儿不疼。”
“傻瓜。”
金乌之光已透进室内,律香川在日光里看向那面铜镜,然后他回头对白展堂说。
“它不会罢手,这件事开了头,就要走到底了。”
“那现在怎么办?”
“今晚,我得跟它谈谈。”
白展堂想到昨夜里看到的那张白惨惨的脸,心里升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