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Maryanna

28、卷四 倾国 1

　　“叩——”

　　白展堂从拼起的桌子上惊醒，他还睡下去不过一个多时辰，眼下有着深深的青色阴影，几天来的疲惫和忙碌让他连好好整理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下巴已经冒出了胡渣。

　　打开门，灌入的冷风里，门口的人揭去黑色斗篷的兜帽，抖落了一地细雪，眼中脉脉的温情仿佛暖化了这冰天雪地里的寒意。

　　“不过十多日不见，展堂瘦了，也憔悴了。”

　　白展堂脸上瞬间灿烂大放，生是把那可怜的憔悴相都减弱了几分，“你真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我没想到老伯真肯放你来，而且还来的那么快！”

　　律香川掸了掸刚落上肩头的雪花，“展堂不请我进去么？”

　　白展堂这才醒过来一般，将他拉进客栈里，把门关紧上闩，“坐，随便找个凳子坐下。”眼见着律香川坐定，然后立刻去将火盆拨旺，从自己睡的桌边挪到他脚边儿。

　　“我们这儿冷吧？你从南方过来怕是受不住。”说着还把自己盖的那床蓝印花被褥抱过来往律香川身上盖。

　　律香川把那床被子连同自己的斗篷一起搁在身边的桌上，“还好，江南阴湿，冷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到了这里倒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白展堂坐在他对面，伸手把律香川的双手包进自己手掌里，“那就好，那就好。”

　　“就会傻笑。”律香川略略的摇了下头，“说吧，找我来到底为了什么？”

　　白展堂努力的想给他冰冷的手送去一些温度，低着头，律香川看不见他的表情，“香川，说正事之前，我有些私话要跟你讲。”

　　律香川微笑，“你讲，我听着。”

　　“在我身边了，就放下心，什么都不用担心。”

　　两人在晨光昏暗的室内相对无言，过了许久，才听见律香川的声音低低的荡开，“嗯，我知道。”

　　其实白展堂在打开门的第一眼，就已经察觉到了，与十几日前同自己还在一起的律香川相比，再次出现在眼前的他，仿佛又退回了许多以往的感觉。虽然笑容和悦温柔，骨子里却有盖不住的疏离和冷漠，拒人千里。

　　他戒备着，自然而然的戒备着，高度的戒备。

　　白展堂觉得，自己就像在跟那个远在平江素未谋面的老人进行着一场，可能将会历时久长的拉锯战。他将律香川变的更像一个普通人一些，但一回到孙府，一回去老伯身边，再见面，他又会变回去，缩进他的保护壳。然后自己要做的，是重新将他拉近一些，变成那个真实的诚实的律香川。

　　不过白展堂不介意，他有大把的时间和耐心，而且，对于律香川对自己的感情，他也有信心，绝对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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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湘玉定定的坐在客栈大堂里，她被白展堂点住了，据说不这样做，她就会无法控制的要把自己关回那间卧室，有那面奇怪的铜镜的卧室。

　　律香川盯着她眼神涣散的瞳仁看了一会儿，手撑在下巴上说，“所以……你是说，十天前，她从一个外地货郎手里买到了一面等人高的铜镜，后来，怪事就发生了。”

　　白展堂点头，“是，那么大的铜镜却很便宜，我就觉得不能要。掌柜的非说价廉物美，不要的是傻子，她就从来不当傻子。”

　　“你们夜里都听得见水滴声？除了你以外别人也都听见？”

　　“是啊，小郭、秀才、大嘴都听见了，小贝那熊孩子吓的直往无双怀里钻，大家都被吵的睡都睡不着，就是掌柜的自己听不见。”

　　“那，看见屋里有水迹了么？”

　　白展堂摇头，“没有，不过我去看过，一开始觉得那镜子下头有块地板颜色变的不同，应该是水渍干了的痕迹。不过没想到那水一滴就是一夜，干的倒是挺快。”

　　“你拖了许多天，才给我写信，因为看到了确实的证据？”

　　“后来下雪了，天越来越冷，我给你去信那天早上，小郭在那铜镜前的地上，看到一层冰，好大一滩。”

　　律香川思索了一会儿，放下手，“算了，那面铜镜和滴水声，暂时没那么快弄明白。”他指了指被点住的佟湘玉，“现在，先把你这位掌柜的事儿解决吧，她总这么下去可不行。”

　　“那要怎么……”

　　白展堂瞪大了眼，他看见律香川伸手捏起佟湘玉的下巴，弯身，凑近，凑的越来越近，白展堂忍不住喊，“香……”律香川顿住了，两人的脸相距离不过半寸，这画面看的白展堂脑仁都发疼。

　　律香川手上用劲捏开一些佟湘玉的嘴，自己的嘴唇也微微张开了些，白展堂忍不住痛苦的捂住脸，但是手指缝开的大大的盯着不放，生怕一个不小心他俩给贴上了。

　　这时候后堂的棉门帘子被掀开了，楼梯上也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同福客栈的一行人大概是听见刚才白展堂把佟湘玉从楼上拽下来的声响，各自穿戴齐整跑了出来。

　　“唉呀妈呀！”这是第一目击人李大嘴。

　　“谁啊谁啊那谁啊？放开我们掌柜的，不然看我排山……”这是一边跑下楼一边捋袖子管的郭女侠。

　　“子曾经曰过，非礼勿视，非礼勿行，这位英雄你这样是不对的。”吕秀才一手遮住眼睛，嘴巴里倒是不停的说话。

　　“嫂子，嫂子啊，那是我嫂子啊，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死人，嫂子啊……”莫掌门抹着脸，眼里没有一滴泪，蒙头朝佟湘玉这边冲。

　　最后无双姑娘大义凛然的一伸手，直指律香川，“淫贼，看我……”

　　“葵花点穴手！”白盗圣毫不含糊，“啪、啪、啪、啪、啪”一个不差，全点上了。

　　点完了人，白展堂伸着手在众人眼前点着点着开腔教训，“都乱什么乱？乱什么？这位是我找来救掌柜的高人！”

　　那边律香川听见“高人”二字，眉头不着痕迹的一紧，随后松开。

　　白展堂毫无察觉，走到祝无双身边，“特别是你，还是我师妹呢这么没眼力见，还淫贼，你见过长这么好看的淫贼么？”

　　白展堂这么说的时候手往律香川一指，眼睛也跟过去，然后发现律香川眯着眼睛玩味的看着自己，立刻轻咳一声回头朝向众人，“都听清楚没有？听明白的，眼珠子就转一转。”

　　被点住的大家各自转动眼睛，一通混乱，看着他们眼睛骨碌骨碌转，白展堂都觉得眼晕。

　　“葵花解穴手！”又是“啪、啪、啪、啪、啪”，全松开了。

　　他们松开的同时，律香川那里也松开了佟湘玉，他直起身，回头朝身后的白展堂和同福众人微微一笑，“好了。”

　　佟湘玉涣散的眼神渐渐聚集，眼里混沌的光芒清澈起来，白展堂将她也解开。

　　佟掌柜不明所以的看着围在身边的人，“我为啥子在这里？我不是在屋里睡觉么？还有怎么那么冷？”随后看见支起的窗户外飘进的一点儿雪花，“什么时候开始下雪咧？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捏？”

　　白展堂揉了揉额头，“这个故事很长，小郭，快，给掌柜的讲讲！”然后立刻扯着律香川到一边儿，“你刚才那是干嘛呢？”

　　律香川眼里写着“无辜”两个大字，“她被阴气入侵，长久下去恐会伤害身体折损阳寿，阴气嘛，对我的感应都比较强，我就给她渡过来啊。”

　　“那你呢？”

　　“命格所限，对我倒没有大碍，就是有些冷罢了。”

　　白展堂侧过身，遮去身后的众人偷偷打量的视线，伸手捏住他变的更冰的手，“怎么那么让人不省心呢？”

　　“还说呢？你找我来的呀。”说完，收敛了一些笑容，“你们掌柜的那间房，她不能待了，从今天开始，我住。”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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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敲过，黑云蔽月，律香川呼吸平稳的浅眠着。

　　“滴答——”
　　“滴答——”
　　“滴答——”

　　黄铜色的镜面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小水珠，由小变大，一滴滴滚落。镜面被掩上一层潮湿的雾气，有什么黑色的细密的东西，顺着水珠，像是也要溢出。

　　“滴答——”
　　“滴答——”
　　“滴答——”
　　“滴答——”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