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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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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展堂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小厅的桌上放着一碟盐炒花生,小碟的嫩酱瓜,还有一个藤编的保温屯子。掀开盖子,一盘炒面还冒着些缕白烟,另有一个白瓷炖盅。白展堂打开,热腾腾浓稠稠的白米粥,用勺子舀了舀,捞到几颗白果。
乐呵呵的坐下吃,然后看了眼律香川紧闭的房门,天才亮律香川就起身了,他睡的迷迷糊糊也还听到一些响动。白展堂想,他大约出门了,至于干什么,等他回来再问吧。
白展堂在喝粥的时候,律香川正站在一间形似废墟的残破大屋前,大门有着烧过的焦黑痕迹,匾额碎裂散落在地上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郑”字。
律香川伸手去推焦黑欲坠的斑驳朱漆木门,门板立时砸落地上激起一阵尘土。律香川掩住口鼻,眯了下眼,抬腿跨过门槛。
手臂上一道拉扯的力度,律香川低头,看见自己衣袖上搭着一只干枯暗黄的手,回头,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女人。老人张开嘴,口里的牙齿黑黄残缺,她的声音像是毁朽的风箱嘶哑的低啸。
“年轻人,这房子不干净。”
街上有些人也聚集了过来,老的,年轻的,他们的眼神都跟扯住律香川老女人一样,黑洞洞的执着于一个点,眼底深处好像有一种疯狂的光。
“这家的女人死了男人,疯了。”年轻的女人说。
中年汉子压低声音,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调,“疯了的寡妇杀了她的孩子们。”
“然后她放了火,割开了自己的喉咙。”须发皆白的老人睁大着眼睛,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们眼前的大屋,说给律香川听。
律香川抽出自己的衣袖,露出温雅的笑容,轻轻的点头颔首。
“多谢各位提醒,我这个人对废墟残垣最感兴趣,在下会多加小心的。”
律香川走进那间泛着霉味大屋,久不见人气的大院里,微尘在日光下反射着模糊的光,将整座房子都变的有些形影扭曲,包括身在其中的律香川的背影。
门口的人们悉悉索索的窃窃私语,露出各种惊惧和诡异的目光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当律香川的身影消失在院子深处黑洞洞的门里的时候,他们摇着头,散开。
大街上恢复了原状,好似此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律香川站在郑宅的大厅上,碎裂的桌椅残骸到处都是,粉白的墙壁被熏黑还有隐约可见的暗红色痕迹,血迹。
律香川来过这里,替老伯而来。这家的主人叫郑风,是老伯的子侄,他的父亲当年跟老伯一起从关外来。六年前,郑风死在一场江湖仇杀里,孙府鹰组成员找到他的时候见到的是已经腐败的尸骸,当即火化。其后律香川带着郑风的骨灰瓮以及一小箱黄金,拜访了这里。
这残败的厅堂,六年前是灵堂,郑家亲朋友人并不多,这山城封闭,家家户户自闭其门不理别家事。律香川六年前在这里待了三日,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外人给郑风上过一炷香。
律香川看着大厅中央,那时候那里燃着火盆,三日夜不曾熄灭,郑风的妻子跪在那里不停的烧着纸钱,身边陪着并不懂事的两个孩子,不过三岁多的一双孪生姐弟。当时,那个女人还怀着身孕,七个多月的遗腹子。
“郑夫人,我是孙府的律香川,六年前你见过我。”
律香川站在厅中朗声道,转着头打量着四周的动静,没有一丝回应。
“我知道你在这里,郑夫人,宝娃和丽娃来找过我。”
连接后堂的洞门上挂着陈旧破损的灰色缎帘子,动了一下,律香川猛然回头看着那方向,眯起眼。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律香川笑了笑,“我明天会再来,你考虑一下。”
说完,律香川离开,他走出郑家老宅的时候,发现一瞬间,街上的人都一起朝他看了一眼,那眼神很复杂,小心提防里又带着一种莫名的诡秘笑意。
即便是律香川,同时被数十道这种眼神盯着,也不会觉得舒服。更何况,大多的眼神甚至掩藏在门扉后和虚掩的窗缝间。
那一瞬间,律香川觉得,也许这个山城里所有能看见郑家大门的人,都在看着他。
不过还好,也只有那一瞬间,很短暂,不足以让律香川变了脸色。
但其实,也更可怕,所有人同时做一个举动,并且同时恢复原状,这本来就很可怕。
律香川回到客栈的时候,看见白展堂正在大堂里帮忙招呼客人。
律香川看着他微笑,然后上去按住他正在抹桌子的手。
“以前说自己少爷的身子跑堂的命,怎么现在少爷的命了都还是忍不住要跑堂?”
白展堂冲他咧开嘴笑,律香川收了手,白展堂把抹布熟练的往肩头上一甩,“这不看他们忙么,我手脚熟练,帮帮忙。还有,我才不是什么少爷。”
“饿了没?”
“还好。”
律香川点点头,“那好,过一会儿再吃。”然后他抬眼看了看满座的大堂,这山城里大多的居民好似都在这里用午餐,而且,每桌几乎都有秋掌柜推荐的那两道招牌菜里的至少一道。晚餐,他料想,大抵也是会如此。律香川的笑容敛去一些,催促白展堂,“回小院里去休息吧,不要忙了。”
“再休息下去骨头都散了!”
“回去。”
白展堂看着律香川没有笑意的眼睛,第一次,他在律香川脸上一点笑容都看不到。白展堂暂时忍住了不满,然后在他们回到小院之后彻底爆发。
“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
“就是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事你不准我吃这个不准我干那个?我凭什么听你的?”
白展堂拍着桌,律香川抬起头看他,眼神倒是非常温柔。
他的语气也很温柔,“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你!”白展堂叉着腰来回转了好几圈,一副一肚子火憋的火烧心却发不出的样子,“对我好不好是你来决定的?”
“总之,这件事你什么都不要问。”律香川说完站起来,推门回房,关门之前又说了句,“记得,从现在开始,不准吃我做的之外的食物。”
白展堂把刚才肩上忘记拿走的抹布重重摔在八仙桌上,坐下一脸赌气样,心里暗自打起主意。
哼,难不成律香川不开口,他堂堂盗圣爷爷就没办法知道了?
笑话!看谁横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