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Maryanna

12、2

　　白展堂推开律香川的房门，然后有点后悔自己没敲门。淡青色纱屏风之后，半遮半掩的暧昧视野里正好能看见律香川一条胳膊刚伸进中衣里，青纱给他露出的半边背部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影。

　　“咳……刚洗完啊？”

　　白展堂有点尴尬的别开头，盯着屋里挂着的琉璃宫灯下头的粉色穗子看，像是要数清楚有几根一样。律香川倒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尴尬的地方，他按照自己的节奏将另一条手臂伸进衣袖里。抬手从领子里捋出披散的发丝，拨到了前头，然后低头结好衣带。

　　律香川从檀木衣架上拿起外袍披上，由屏风后转出来手里拿着一方布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他垂着视线专注于手间鸦羽似的湿发。从白展堂的位置看去，只能看见他仿佛敛起的眼睑，浓密的眼睫投下的阴影，还有肩头被发上水珠打湿晕出的痕迹，淡苍灰色的衣料变成了很深的苍青色。

　　“有急事？”

　　“这店……”白展堂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是不是有问题？”

　　律香川依旧头也不抬，“为什么这么问？”

　　白展堂虽然退出江湖已久，但毕竟也曾经是叱咤一时的人物，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他警觉，何况律香川之前在大堂里的态度。再加上不久前在沙漠里见识过的事，更让他立刻就生出了许多的想法。

　　“你拒绝了秋掌柜的推荐，难道不是因为察觉到有问题？”

　　律香川终于抬眼看他，眸中的笑意一如往常，“理由就是我说的那些，赶了路淋了雨，吃太油腻不好。”

　　“啊？”

　　放下布巾，律香川随意的拢了下半湿的头发，披散着就越过白展堂往门外走，反正今夜他也没有走出门的打算。

　　“晚饭应该已经备好了，先吃饭吧。”

　　他们两人的房间相邻，推开门是一间公用的小厅，厅外是植着一片湘妃竹的院子，出了院门通过一条短短的走道就是客栈的大堂。

　　如今厅中的八仙桌上已经放上了四碟素食，两碗堆的高高的米饭，一壶酒。

　　律香川坐到桌边，露出微笑，“八珍素鸭、蒜蓉津白、剁椒蒸豆腐和菇釀薯药，简单清爽，在这偏远之地倒也算是很不错啊。”

　　他捋起袖子替白展堂斟了酒，“展堂，请。”

　　白展堂不客气夹菜扒饭，含含糊糊的应道，“是不错，但是有肉吃会更好。”

　　律香川笑了笑浅浅抿了口酒，竹叶青，“津白切的有些不好应呈三寸长一寸宽条状为佳，蒜蓉也该细些。豆腐蒸的太久，老了。薯药该在滚水里先走一遍，有些涩。”夹起一块素鸭咬了一口，放进碗中，“咸而不鲜。”

　　白展堂正吞了一口豆腐，觉得还挺嫩的啊，鼓着腮帮子说，“在外头嘛有吃就吃，别太挑剔。”

　　“我没说不吃。”律香川继续吃他碗里剩下的那块素鸭，全都咽下去之后才说，“其实做的也算不错了，不过，明天还是问秋掌柜借厨房吧，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做。”

　　“好啊！”白展堂的碗里已经去了大半碗米饭，“你做的好吃。”

　　他呲着牙笑的灿烂，牙缝里还有红丝丝的辣椒末，律香川低下头筷子夹起一小团米饭。

　　“那个……你饭吃得完么？”

　　“不用那么多，我一半就够了。”

　　白展堂碗里的饭又去了不少，“我饿惨了……那啥……”

　　律香川摇摇头，站起来倾身把自己碗的米饭拨了一半到白展堂已经见底的白瓷碗里。

　　他们进城的时候天已经发暗，如今洗过澡吃过饭，早已将至夜半。

　　“一路劳顿，早些休息吧。”

　　白展堂看着律香川的背影，干了的发丝随着走动带起的风扬起舞动，看上去缎子一样的滑，让他有种想伸手摸一摸的冲动。拍了下脑门，暗道自己大概吃太多了脑袋犯浑，也起身走回自己房间。

　　白展堂进了房，也不高兴点灯，就直接往床上和衣一倒，摸着吃的饱饱的肚子看着鹅黄色的床帐顶发呆。

　　睡意上涌。

　　凌乱细碎的脚步，“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白展堂翻了几下身捂住头。

　　“吱哑……吱哑……吱哑……”木地板像是被很多人跑来跑去折磨的不堪承受。

　　白展堂抓过被子，脑袋往里头拱了几下，好吵，真是吵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啪啪啪啪啪啪啪……”

　　“砰砰砰砰……”

　　小孩子的嬉笑声，拍手声，欢声笑语清清脆脆，从隔壁的房间传来。

　　白展堂猛的坐起来，瞬间从睡意里惊醒，看着同隔壁律香川房间相连的那面墙。

　　刚才……跟小孩子的嬉闹一起，好似还传出了敲墙声？

　　白展堂侧耳倾听，什么声音也没有，跑动声，笑声，拍手声，敲墙声，什么都没有。

　　寂静的秋夜，除了白展堂自己的呼吸声在房内放大，别无其他。

　　他仍旧有些不放心，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自己的房间，隔壁律香川的房间里灯还亮着，他愣了愣，三更已过。

　　白展堂伸手敲了敲门，里头传来律香川平静的声音。

　　“谁？”

　　“我，白展堂。”

　　房间里传来律香川的脚步声，练武人的习惯，脚步很轻。

　　律香川打开房门，脸上带着笑容，眼中写着疑问。

　　“怎么？”

　　白展堂越过他的肩头朝房中来回探看，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然后他皱着眉头看律香川的脸。
　　“你……你没看见什么吧？”

　　律香川的笑容不变，“没有啊，有什么不对么？”

　　“没……”白展堂说完又摇了摇头，“不，我听见小孩子的声音，很多很多小孩子。”

　　“哪儿有孩子啊？”

　　律香川说着回头往自己房里也看了几遍，然后转过头拍了拍白展堂的肩膀。

　　“展堂睡糊涂了吧？”

　　“大概，大概做梦了。”然后又猛然记起什么，“你怎么还没睡？”

　　律香川眼睛笑的弯弯的，点点头，“我刚才不觉得累，看了会儿书，不过现在夜深了，我也要睡了。”

　　“好，好好休息。”

　　白展堂的眼睛四处看了看，仍旧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便挠后脑勺边摇着头边离开了。

　　律香川在他身后合起了房门，合拢的门缝里，他的眼睛里有一抹狡猾的笑意。

　　律香川转过身靠在合拢的门上，露出一些无奈的表情，对着空荡荡的室内，他却突然温言细语的开口了。

　　“我就叫你们不要那么吵，梦境就是另一个世界，能同你们的世界相通，睡着了的人，就可能会察觉到你们的。”

　　然后他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出了脸颊上的酒窝，接着故意敛去笑容露出教训人一般的的脸色。

　　“我累了，故事的结尾，我们就留到明天，现在都散了吧。”

　　律香川吹灭了桌上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