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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将克雷格•加里森从睡眠中唤醒的是一阵呼吸困难引发的咳嗽,他从斜靠的躺椅上支起身子,捱过剧烈咳嗽后带来的气喘。

      “已经一个星期了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个准确的日历,提醒着该去医院做治疗的时间又到了。

      看看面前依旧进展不大的画板,加里森无奈地蹙眉,本来计划今天可以完成这幅画的,才画了没多久就又被身体的疲惫所击倒,看来工作又要拖延到明天了。

      自从十年前退役之后,长期的服药和治疗就成了加里森生活中主要的一个部分。到现在他也没忘记,当初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的时候,那种眼前的色彩被一下子抽离的感觉。

      没有放弃自己是因为生命是父母和上帝的赐予,谁都没有权利挥霍和亵渎,也许就是抱着这种信念,才淡然地度过了这么长时间病魔缠身的生活。

      收拾起盖在腿上的薄毯,慢慢站起身子,一种奇怪的感觉让进行中的动作忽然变得僵硬。

      稍稍低下头去,地板上的光影显示出身后人熟悉的身高体形,兴奋与慌乱同时袭上心头,虚弱的身体却承受不了这样激动的情绪,一阵眩晕让他无力地向后倒去。

      宽阔的怀抱接住了这单薄的身体,触手处分明的骨骼让戏子的心里又是一阵锐痛——居然这样消瘦!十年分别,眼前的人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你究竟还有多少瞒着我的事情,克雷格?”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扶持着怀中苍白的人坐下,看到他缓缓睁开那双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蓝绿色的眼眸,戏子用温柔的语气表示出自己的责备。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画画。”刚才推开不知算是工作室还是储藏室的大门时,满屋子完成和尚未完成的油画让戏子大吃一惊,在血与火的战争中,加里森从来没有机会让部下们知道自己在艺术方面的多才多艺。

      “哦,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晕眩已经过去,加里森从惊讶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冷静和淡然又成了他全部的态度。

      “是啊,也许我不知道的还包括……你是用卖画的钱来支付自己的医药费的吧?”戏子的语气变得凌厉起来。

      聪明如他,在找到自己的时候一定会发现事情的真相,加里森毫不意外戏子能够问出这个问题。
      只是,既然过去了十年,为什么还要追回当时已经放下的东西呢?抑或是你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无言的态度表示了默认,戏子狠狠咽了一口唾沫,面前的人,依旧是英挺的双眉、清澈的瞳孔、鲜明的轮廓、修长的身姿,依旧是十年来努力忘记却依然梦萦魂牵的人。却又不完全相同——苍白的脸颊、消瘦的身体、气喘后急促起伏的胸膛——健康已经远离了当年的军人。

      “这才是你当年和我分开的真正原因吗?”深色的眼眸中快要有火焰喷发。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再提呢?”心脏在胸膛中急促地跳动,快要负荷不了这种心跳的速度了,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加里森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咬紧牙关克制着不让自己呕吐,他不想让戏子看到自己这样虚弱的一面。

      被思念折磨了十年的意大利人却没那么容易放弃:“告诉我,你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你当初的话都是骗我的,为什么你宁愿欺骗我,也不愿意让我陪你一起?”

      眼前的景物全都带上了一圈发亮的金边,戏子那张英俊却因为怒火而显得有些变形的脸好像飘了起来,离自己越来越远,耳边除了嗡嗡声听不清他说的任何句子,一股酸味冲上喉头,加里森终于忍耐不住俯身在椅子的扶手上呕吐起来。

      这一下子一切问题都被戏子扔到了脑后,眼睛里只有被疾病折磨着的爱人。戏子单膝跪在躺椅的旁边,一手环住加里森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背后轻柔地拍抚着,希望能够缓解美国人的痛苦。
      呕吐终于停止了,随之而来撕心裂肺的气喘却更是难过,加里森感觉自己的肺好像是一个撕破了的气囊,一再地努力,却没有多少新鲜空气能够被吸进来。

      戏子将环住加里森肩膀的手抽回,改握向对方的手腕,想用这样的动作传递自己的支持,触手之处,一种异样的震颤让他的手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喘息慢慢平复,加里森苍白的面颊因为刚才的折腾被染上了一片潮红,嘴唇却泛起青紫的颜色。疲惫地靠倒在椅背上,瞟了一眼手腕上刚刚被戏子接触过的地方,清亮的声音此刻变得低哑:“现在还需要我解释吗?”

      戏子再一次将手探向刚才触到的地方,动作如此小心,像是怕惊走了觅食的小鸟。

      清瘦的手腕上,本该是蓝色的浅表静脉所在的地方,却微微隆起了一个包块,触手处血脉汹涌,仿如猫喘。戏子这次没有被吓倒,他将宽大的手掌整个覆盖在爱人的手腕上,感受着那一阵阵随着脉动带来的嗡然,对加里森的苦心和这十年来他所遭受的折磨一下子豁然于胸,眼泪充满了他的眼眶,但是颤抖的双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时候我会希望如果你没那么博学就好了,卢卡。”戏子的泪水终于让加里森动容,唤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的?”一句话结结巴巴才从那伶俐的口齿中费力地吐出,戏子撩起加里森的裤管,果不其然,轻轻按下去,小腿上就出现了鲜明的凹坑。

      “可能是当年战争中受伤的时候服用了太多的止痛剂。”此刻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医生说那东西对肾的伤害性太大,是慢性的,不可逆转了。”

      抬手按住前胸——为什么胸口这么疼?夹杂着酸涩翻腾到胸腔的最深处去——戏子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象浪涛一样反复激荡,“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如果自己当年再坚持一些,如果不是顾及着那见鬼的自尊,如果这十年中自己肯早一些去打听他的消息,都不会让眼前这倔强的人独自忍受这么久的病痛与孤独!

      清瘦的手掌覆上了自责的人的肩头,力度不大却传递了温和的抚慰:“别怪自己,卢卡,当初是我决定了这一切,即使你坚持也没有用。”十年分别,加里森却仍然能够一眼看穿戏子的心情。
      “为什么当初你的选择是那样?”这句话已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这种时候,一切追究都显得毫无意义,除了加里森的病情,这是戏子目前最急切想了解的。

      “我到医院去一下,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聊。”加里森的口吻俨然就是军人的命令,不过这一次昔日的下属却不愿意毫无保留地服从了,“我陪你去。”

      沉吟片刻,没有血色的嘴角微微一牵,“随便你。”对方的心情自己完全理解,只不过希望更多地了解自己的身体,希望这身体的情况不要吓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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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莉护士今天第三次注意到坐在弗朗茨医生门外长椅上的那个男人了,这位先生是陪着她熟识的克雷格.加里森先生来这里的,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那温柔的微笑和翩翩的风度就博得了梅莉的好感。

      但是从弗朗茨医生办公室出来之后,这位先生的情况看上去却不怎么好,他摇晃着坐倒在长椅上,眼神涣散,满脸汗珠,梅莉觉得他很像生了什么急病的样子。

      善良的护士走过去弯下身子:“先生,能帮您做点什么吗?”

      戏子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面前的女孩子关切的面容让他的神志清醒了过来:“哦……不……我没事,很好。”一句话说到后来才从开头的断断续续变得流畅起来。

      “等等,小姐。”戏子又叫住年轻的护士,“能给我一杯水吗?谢谢!”其实他更想要的是一杯酒,可惜医院除了医用酒精之外不提供类似的饮料。

      清凉的液体润泽了喉咙,却无法浇灭心里炙烤着自己的那把火,刚才弗朗茨医生的话简直就是火焰上泼洒的汽油。

      “加里森先生的病情不容乐观,他的肾功能基本上已经慢性衰竭了,现在要靠血液透析来维持,对于这种病,医院所能做到的只有尽量减缓病情的发展,延续病人的生命而已。由于病人一直没有住院静养,他的病情始终没办法得到很好的控制,现在已经合并出现了左心衰竭的症状,所以我们必须使用利尿剂消除水肿,缓解心脏的压力,但由之产生的血容量不足相应又会加重他的贫血,所以……”冷静的医生说到这里也停顿了下来,虽然这是职业的需要,但宣告这样一个优秀的人面对如此的命运,弗朗茨医生的心里也不无惋惜。

      “如果使用最好的药物,做到完全静养,他还能活多久?”戏子从牙缝中一字一句地蹦出了这个问题。

      弗朗茨医生沉吟半晌:“这很难说,病情的发展很难估计,据目前的统计,一旦发生心力衰竭,一年死亡率大约在50%,五年死亡率高达80%。”

      世界瞬间崩塌……对面白衣的医生为什么能如此冷酷地宣告这个结果?医者不是应该如病患的天使吗?为何我觉得面对的人却状如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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