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
身为安远侯府未来的主子，现任小侯爷皇甫非尘从小就明白：这一生如果没有意外，他都将在安享富贵和众人的疼宠中逍遥度过——谁让他除了出身显贵之外，还外加长了张玲珑漂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脸蛋呢？
总而言之，凭着这些强力加持，如果没有意外，小侯爷这一生怕是连逆耳的话都听不到几句。
而这么一位小侯爷至今还未成为“我父是哔——”之流纨绔的原因嘛……
本侯爷天资过人文武双全且虚怀若谷，自然能够在一众王公贵族世子中脱颖而出（以下省略三千五百字）……
皇甫小侯爷提着他宝贝的银纹雪龙玄枪这么说。
他只是头脑简单眼高手低且毫无常识，自然连那群酒囊饭袋都觉得他不入流所以从来没让他参加纨绔培训班而已。
贴身护卫依晴擦着她心爱的百炼双刀不冷不热地说。
嘛，从以上访谈可以看出，本文的两位主角，多年相处概括起来只有三个字——不对盘。
皇甫非尘第一次见到依晴时，他七岁，而她六岁。
他刚对着爹爹特意为他未来订制的银纹雪龙玄枪流口水，一转头就看见府中影卫首领牵着个小女娃来到了他身边。
爹爹对他介绍道，那是影卫首领的独生女，从今以后就是他的贴身护卫。
皇甫非尘一蹦一跳地来到依晴面前，睁大眼睛骨碌碌地打量人家一会儿，立刻一转脸对着爹爹发牢骚：她不会笑，而且没有我漂亮！
依晴那个时候已经被尽责的影卫父亲训练了两年，有点面瘫。以一个影卫而言这一点自然很好，但小侯爷这么一句天真无邪的话喊出来，当即让大厅陷入一片极其尴尬的沉默。
在老侯爷说不出话，影卫爹爹也只能沉默以对时，小小的依晴垂了下眸子，然后抬眼，不高不低地对着还用手指着她的小侯爷吐出四个字：绣花枕头。
这一回，整个大厅连空气都随着依晴这句老实话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
很显然，这不是一次圆满的会面。
后来依晴被父亲按在条凳上抽了顿屁股，小侯爷也被爹爹抓进祠堂里赏了顿家法，两位老爹的理由倒是十分统一——无礼。
不过根据儿童心理学，被修理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两人在那个时候都没去深刻反省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而是和着鼻涕眼泪在心里埋下了“那个臭丫头（绣花枕头）什么的，最讨厌了！”的种子。
这对主仆，就这样令人扶额地开始了短暂的青梅竹马（当事人怒：才没有！）生活。
所以，皇甫小侯爷的生命里就此出现了一个叫“依晴”的意外，而这辈子听到的无数逆耳之言，九成九都是从依晴嘴里出来的。
十岁那年的冬天，皇甫非尘跟依晴狠狠地打了第一架，赤手空拳。
为什么打起来的他早已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最后很丢脸地被她一脚踩进雪地里，鼻血染红了雪地，牙齿也摇摇欲坠，而肿了半边脸乌青着一只眼睛的她在被赶来的影卫一把拎起的那一瞬间留下了四个十分耳熟的字——绣花枕头。
后来他窝在暖阁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养好了伤，却听说她被罚跪在柴房反省——丫鬟们说，她不肯听影卫首领的话来道歉认错，才被一直关在那里。
再后来……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从第二年春天起，依晴被她父亲送到了不知哪座山上去修行，而他也被老侯爷送入军营历练，他们只能在每年过年时见上短短一面。
十四岁时，他终于被允许提起银纹雪龙枪，然后带着一身伤疤从军营光荣退伍。而那年除夕出现在侯府的依晴，腰里挂着一双百炼刀。过完年，她没有再离开侯府，正式成了他的护卫。
虽然是个常常跟他打架，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越打越狠的护卫。不过奇怪的是，他们都没再在对方手下见过血。
除此之外，小侯爷发现，回到侯府的依晴嘴皮子不知什么时候起越来越不饶人，尤其是对他。
每每他跟那些贵族子弟出游玩乐，总会招来紧紧跟随的她明褒暗贬一顿编排，加上他也不喜欢那群人的玩乐方式，没多久便离了那圈子。虽然让他在贵族交际圈里的名声下降不少，不过比起依晴的吐槽，他觉得那群家伙抱怨都不痛不痒。
不再跟达官贵人家的少爷玩乐，每天关在家里练武读书又太过无聊，小侯爷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乐子——学习话本里的侠客，闯荡江湖。
从此，依晴开始了一路吐槽一路白眼的苦命护卫生涯。
皇甫非尘很是意外——原本以为身为护卫的她对自家主子这种往危险里跳的行为必将反对到底，她却只是淡淡吐槽了几句，手脚麻利地收拾起包袱，出门安排好坐骑就跟着他上路了。
十五岁这一年，小侯爷从帝京一路南下，到江南时已经结交了不少麻烦，以及好几个江湖朋友。
因为24K硬化氪金主角光环（喂这好像是正剧吧这样写真的没问题吗=皿=！）麻烦总能解决，朋友却不像想象中那样好相见。虽然很想大家时时在一处，但江湖波涛滚滚，分分合合，朋友们总没有常聚在一起的时候，他身边唯一不变的，除了银纹雪龙枪，竟只剩了万年对他又呛又冷随时吐槽的依晴。
皇甫小侯爷十六岁这年的春天，帝京的风光格外明媚，小侯爷纯纯的少年心也随着被乍起风吹皱的一池春水荡漾起来。
回到帝京也念念不忘江南小院那一抹温柔清影，这种心情，便该是相思了罢？
于是花去半年多的时光一一拒绝了帝京城上门说媒的无数高官贵胄，顺便把自己本来就很高的个人素养（依晴说：脑残没药医，自大的脑残更没救）又提高了些，才提着雪龙枪带了依晴一马南下找思念的那个姑娘。
依晴难得地没吐多少槽，只淡淡说：弦凝要是会看上你，那就奇了。
意气风发心花朵朵开的小侯爷根本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不过到了江南他便发现，依晴的乌鸦嘴竟然好死不死地真相了。
小侯爷纯纯的初恋才发出一棵幼嫩的绿芽就匆匆宣告夭折。当然，他坚持弦凝没有选择他是她的损失而非他的过失；回到帝京，他依然是备受宠爱欢迎的逍遥侯爷。
这么受欢迎的高人气小侯爷，恋爱之路却始终不够顺遂。
话说这一年，小侯爷在帮助了江湖上的朋友之后，终于也展开了一段新的恋情。
因为一篇文采风流又鞭辟入里的奏折而被圣上从偏僻小县擢升至帝京的闻大人颇得圣眷，连带着他的独生女闻小姐也常受到邀约，开始出入达官显贵的交游圈子。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皇甫小侯爷在御花园的宴会上对出口成章的闻小姐一见钟情，回到府里也魂不守舍，很快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追求之路。
出人意料的是，闻小姐对小侯爷丝毫不假辞色，不但退回了皇甫小侯爷和依晴苦心搜罗的各式礼物，还当面表明自己一心仰慕的是为国尽忠沙场征战的英雄豪杰，小侯爷乃是锦绣堆出的娇贵王孙，自然入不了佳人眼与心。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被闻小姐不惜红罗裂的坚决态度打击到的皇甫小侯爷十分苦恼，一向很有法子的依晴此番也只能默默陪主子一起皱眉头。情之一字她比小侯爷还陌生几分，哪里想得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秋风秋雨，伴一缕相思愁杀人。就在小侯爷快被相思愁得凄凉地咬被窝翻滚翻滚的时候，朝廷跟北蛮开战了。
多年来对文死谏武死战理论嗤之以鼻的皇甫小侯爷一反常态，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写下了慷慨激昂的请战书，第二天就托交好的官员为他举荐。
据说圣上被小侯爷这封请战书感动得豪气万丈，当朝任命小侯爷为将的圣旨当天就入了侯府。
没上过沙场的依晴被他留在了侯府，理由很充足——老管家要退休了，他只愿意让她做未来的侯府管家替他管理大后方。依晴沉默半晌，问了句：能活着回来？
皇甫小侯爷信心十足地下了保证，依晴瞥一眼他手中锃亮的雪龙枪，再没说什么。
依晴开始出入帝京达官显贵们的后花园，顶着定远侯府管家的名位，态度上又不卑不亢，各个王侯府邸的后方和人脉没多久就被她攻陷。跟各王府的管家或女眷们在一起聊天说笑多了，她也就知道了许多呆在侯府里打听不到的东西。
不少这回也要上战场的将士家的女眷们同样很欢迎能给她们带来各种小礼物的依晴。大家说笑的时候，依晴也低垂了眉目跟着笑笑，手中不停地缝着征袍。
本来这不该是她的工作。战袍呢，多么特殊的衣裳，再怎么样也不该轮到她这个护卫兼管家来缝。可是，老夫人对这次小侯爷主动请战心怀不满——哪家母亲舍得心肝宝贝的儿子上战场？赌着气丢了女红，还下令府里的织娘都不准缝制小侯爷的征衣；闻小姐……听说她正在给某位名动朝野的将军缝战袍……
她的主子听到这个消息，一反常态地没有哇哇大闹，只是淡淡地笑着擦银纹雪龙枪：“本侯也用不着那么讲究，到了军营自然会发征衣的。闻小姐还没把我放在心上嘛……我会争个荣耀给她的。”擦完了枪站起来，一转脸又是她习惯的嚣张自大，“本侯玉树临风，就算是穿军营的征衣也一样！”
那一瞬间，依晴决定帮他缝征衣了。老夫人只是不准织娘动手，没说她不能缝——嗯，好像也只有她那个笨蛋主子知道她其实会做女红，而且手艺不坏。
至于说什么“缝衣盼君归，可怜区区心”，谁管它。她不能与子偕行也就罢了，还让自家主子无战袍上阵，这个管家也不用干了。
离京那天，皇甫小侯爷被送到城外十里亭。等老侯爷和夫人依依不舍松手离开，侯府里分配出来跟随他的暗卫也悄然避开之后，他和他的管家护卫习惯地斗着嘴，想要冲淡不知何时而起的一痕离愁，可当依晴双手捧出叠得整齐的征衣时，他沉默了。
“军营的衣裳尺码不合，妨施展。”依晴还是不冷不热的口气。
皇甫小侯爷慢慢平静了些，看着依晴波澜不惊的眼睛，心下却是莫名一软，脱口而出：“以后……你的相公怕是要吃醋了。”
一说完他就有些发蒙——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不妨事。”依晴难得地没吐槽回去，“这是管家职责。”
有那么一瞬间，皇甫小侯爷觉得……生气？
依晴看着他的脸色，挑挑眉，“你……不会穿？”虽然不太可能……但以她家主子的脑子萎缩程度而言……
“……是啦！你帮我穿！”那一点生气突然大了起来，小侯爷把战袍往依晴手里一塞，双手一抬，摆明了要人管到底。
“……”是她不好，不该认为这家伙的智力在上战场之前会变得稍稍充足一点。依晴默默地脑内吐槽完毕，双手一抖，战袍披上了自家主子肩头。
既是披风又是外裳，黑色锦缎上银纹烈烈，却是含蓄地绣在边沿；袍角领边银丝繁复些，是她从各位将军家里学来的护身符文。一向不语怪力乱神的她，这一回却虔诚地祈祷着将这些纹绣一一纺织进去。
她家穿上了战袍的主子……什么时候，个子竟已长得比她高出一个头了？又是什么时候，他只是静静站着，似笑非笑，提着银纹雪龙枪的模样，竟开始有了种该叫做“气势”的东西？
果然，沐猴而冠……不不不，人要衣装啊。依晴默默内心吐槽。
看她目光就知道她大概在想什么，皇甫小侯爷很是不满地哼了声，严肃地得寸进尺：“我穿了你做的站袍，还应该有点祝福加持才对。”
依晴退了一步，深深一揖：“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咦……还以为她会说出什么“风萧萧兮易水寒”之类。被这么正经的祝愿杀得愣了一愣的小侯爷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挂起了被依晴吐槽很多年的傻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