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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七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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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大破归元
释云带着原本应该跟着董平去闯阵的那四百精兵回到柳画桥阵前。扈三娘忍不住问道:“释云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去了?”
释云轻轻叹了口气,道:“师兄方才在法台上观察了樊瑞之阵,认出他的阵法乃是从‘青牛归元阵’的基础之上演化而来。”
“青牛归元阵?”柳画桥不解。
释云略一点头,道:“当年我道家始祖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隐没之后,其弟子庚桑楚望着师父渐隐的背影顿悟出此阵法,唤作‘青牛归元阵’。此阵隐含了对其师的殷切思念之情。此阵不是没有解法,却让师兄十分为难。”
“怎么?”柳画桥问道。
“归元者,一也,要破此阵,必学老子独身一人入阵。虽然凶险,却只此一法方能破阵。可是若真的只让一人入阵,那阵中千人,恐怕此人力有不逮!今日必须拖延时间方能取胜,唯一的办法只有……”释云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只有牺牲那四百人在阵中。”柳画桥立即明白了是什么让公孙胜为难,“那现如今……”她看了看释云带回来的四百人。
“董将军说他自己去。”释云道。
“啊。”扈三娘轻呼一声,向远处的敌阵担忧地望去。
柳画桥这时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她心里有些奇怪的情绪在沸腾:她一面希望他遭报应死掉,一面觉得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坏到必须去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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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胜站在法台之上,手中擎着两面不同颜色的令旗,一红一黄。红色的令旗是用来指挥自己的法阵中士兵变换方位用的;黄色的令旗则是用来指挥闯阵的董平所走的方向。
今日公孙胜所摆之阵名唤“六甲秘祝阵”,此阵法乃是源自汉末三分诸葛孔明摆石为阵之法,后经师父罗真人创新而成的得意之作:他将八阵图的“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与道家的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烈、在、前”融合在一处,四面八方九向,分□□七十二队;左旋右转,按天地风云之机,做龙虎鸟蛇之状。此阵变幻莫测,精妙无穷,罗真人将此阵法分为十个层次,公孙胜潜心修学也不过学到第五层,且摆阵的人马又是临时训练,恐怕阵法只能发挥出两三成来。
尽管如此,公孙道长却并不担心自己的阵势会被轻易击破。这几日他仔细观察樊瑞,更加确定了那日的“读心”之术的施术之人并非是他。依他的道行,还无法将那种扰人心魄之术施展地来去自如。所以即使公孙胜仅能使出两三成威力的阵法,樊瑞也不能轻易冲破。
然而使公孙胜吃惊的是樊瑞所摆出的阵法,形同“青牛归元阵”,却又不完全相同,有微妙的变化点,而这变化的微妙有的地方连公孙胜亦不能参透。公孙胜没有见过董平临阵的表现,无法断定若他一人闯阵可行与否,所以他叫释云告诉董平“青牛归元阵”的实情,让他自己选择。
如今他见董平独自向阵中去了,暗自点了点头:姑且不说此人武艺如何,就胆色而言却是可圈可点的。
正想着,忽然他因吃惊而微微挑了眉,因为他发现董平在纵马向阵中去所经途中地上竟歪歪扭扭地用手中枪留下了三个偌大的字:吾信汝。
公孙胜扬了嘴角,暗道:你既信我,我必不能让你命丧阵中!他抽出背上松纹古定剑向半空舞了几下,口中念念,同时将剑指向董平的方向,闭目稍停了一会儿方才收了剑。
对面法台上樊瑞披头散发,香烛纸马备下许多,他一手执着令旗,一手举着混世魔王宝剑。令旗摆处,台下“青牛归元阵”开出一口,将全副武装的董平“吸”入阵中。
这边八臂哪吒项充带着五百人也冲入公孙胜的“六甲秘祝阵”中。公孙胜一心当做二用,左手红旗右手黄旗同时挥动,己阵开始转动,董平也冲入了敌阵中心。
公孙胜沉着地挥动手中旗号,很快两阵之中便渐渐出现了一边倒的形势:项充带的五百人马入了“六甲秘祝阵”之后很快被阵中变幻的队形冲散做一个个小队,每队约只有五六十人搅在阵中,寡不敌众。而樊瑞的“青牛归元阵”中董平在公孙胜的指引下很快找到阵眼的所在,手中双枪上下翻飞,手下丝毫不留情,令人目不暇给的银光之中,芒砀山的士兵如同秋天里待割的稻子般纷纷倒下。
芒砀山的人自然不会在这种劣势之下坐以待毙。阵中项充依照之前的约定放出求援的信号,一声炮响,阵外的李衮将手中蛮盾一举,早已列队完毕的第二梯队三百人闯入“六甲秘祝阵”中支援项充,另外三百人归入“青牛归元阵”外围补充阵中人数。
法台之上,樊瑞宝剑挑起一道符咒,挥在半空之际那符咒忽地着起火来,樊瑞口中大喝一声“疾!”。
公孙胜听樊瑞施法,冷眼瞧向他阵中。只见董平所立之处有风起来,起先是在他脚边乱卷,紧接着越来越大,逐渐变为狂风将他及周围方圆三尺尽皆包裹在内,暗黑一团,瞧不真切人影。公孙胜不慌不忙将黄旗收入怀中,并了两指,口中默念了一阵,猛然指向董平的方向,喝道:
“散!”
只见那团黑风“嘭”地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中间打散开来,露出笼罩在其中的人来。
樊瑞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公孙胜会如此轻易地破了他法术,而且黑风中董平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将裹进去的己方士兵竟然全杀掉了。樊瑞急忙口中念念有词又施法术,董平却在公孙胜的旗号摆动之下指哪打哪,毫不顿滞,犹如风卷残云,在阵中驰骋。
这厢公孙胜六甲秘祝阵中项充虽有李衮不断支援加人入阵却依旧分身不暇手忙脚乱。那阵势变幻莫测,将项充好不容易聚集在身边一同冲杀之人不断打散,抬头看樊瑞指引,却因阻碍众多而始终迟迟无法寻到生路。
樊瑞在法台上见了汗,尽管尚能硬撑维持,但如此下去结局显而易见。樊瑞原本自恃法力高强,满师之后带着师父所赠金银宝物出来独立山头。因为受着师父的影响所以一直将梁山做了假想敌,还与摩尼教保持了友好往来。此番与梁山相约比试,没想到梁山之上竟然人才辈出,实在叫他汗颜自己之前的狂妄。
想到这里,樊瑞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果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樊瑞,你莫要灰心丧气。为师前来助你。”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樊瑞的耳内。樊瑞下意识四下张望了一番,却没见一个人影,心知师父是用了密音入耳的功夫与自己说的话。
法台上樊瑞正愣神间,台下阵中却起了变化。
“六甲秘祝阵”阵中忽然间狂风四起,飞沙走石;那狂风迷了梁山军马的眼,走石打了梁山军马的身。项充一见形势有变,带了身边的人向暂时盲目的阵中人杀将过去。阵中士兵受过公孙胜训练,知道突发如此状况必须变阵走脱那妖术,于是急忙两边撤开,谁知那飞沙走石却是犹如有生命一般,亦紧紧跟着梁山的士兵盘桓着。
公孙胜在法台上居高临下,看到此处,暗道不妙,手中号旗一招,未迷了眼的士兵都眼巴巴望着命令,见他挥旗,急忙纷纷滚滚,变作长蛇之阵。项充正在阵里冲杀,见阵型变化,便趁胜追击随着蛇阵东赶西走,左盘右转。那妖法还一直跟着梁山士兵,却因为蛇阵灵活多变,来不及跟上,难免波及了项充的人马,这却叫项充有所顾忌,缓了脚步。
公孙胜以长蛇阵型解围己阵,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此阵型他必须一刻不停指挥方位,董平那边自然无法顾及得到了。所以这边必须速战速决。公孙胜从怀中摸出一道纸符,用手一捻,那符燃烧起来,他将烧着的符向半空中一丢,口中念了几句咒语,抽出背上松纹古定剑向自己阵中一指,要破那妖术。
没想到这回的法术与方才樊瑞那一法术却是高明了太多,飞沙走石中突起一道金光,直奔公孙胜而去。公孙胜知道有高人暗中相助樊瑞,不敢怠慢,高举宝剑去迎那金光。
柳画桥、扈三娘与释云远远瞧着,只听耳中喊杀之声,不知究竟是如何状况,个个心都揪着。
柳画桥抬头有些焦急地望着芒砀山的方向。蓦地她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说了一声“好!”。
扈三娘与释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芒砀山山巅之上的晴空中拉出一条蓝色的烟雾。这是张清他们夺得山寨的信号!
三人正要高兴,却忽见两阵都被黑云罩住,两团黑云仿佛是怪兽的口,将两阵中的所有人都吞了进去。
释云小声轻呼道:“不好,有高人来了!”
“怎么?”柳画桥话刚一问出口,场上就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晴天里却是雷声隆隆而来,樊瑞的法台喀拉拉从中途断裂,樊瑞怪叫一声跌下台来。公孙胜原本整齐的发髻不知何时被他披散开来,他扔了令旗,手执松纹古定宝剑于法台之上舞了一段,那雷声越发大起来。猛然间晴云中射下闪电,直奔六甲秘祝阵中,电光将黑云包裹。两方似乎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斗争,你来我往,不知过了多久,最终黑云噗地散了。阵中士兵重见天日,有醒事的早的,见得公孙胜拾起令旗摆处,一哄而上将一样困在黑云里晕头转向的项充放翻了,用麻绳绑缚了。
梁山军押着项充,又将那跌下法台的樊瑞抢来缚了,一同解到柳画桥面前来。
那边樊瑞的青牛归元阵上黑云亦散。却迟迟不见阵开,只听阵中喧嚣之声不绝于耳。
“哈、哈、哈。”樊瑞见柳画桥几人担忧神色,哑着一副破锣嗓子笑道,“我这青牛归元阵虽无我指挥,却早已成型,董平若是自己闯不出来,这阵是不会被破的!”
释云道:“方才师兄全副精力都用在我方阵中,董将军那边恐真是独木难支,又遭妖法所侵,不知如何了?”说罢抬头去看法台上的公孙胜。
公孙胜手握黄色号旗,却是一动不动望着那阵。
“师兄为什么不指挥他闯出阵来?”释云惊道,“哎呀,董将军怕是……”
听了释云的话,扈三娘一下轻轻啜泣起来,释云想安慰,却不知说些什么。柳画桥心中也觉得不是滋味,她起先是想他死掉的,可是如今愿望成真了为何她反倒觉得有些难过了?
公孙胜从法台上慢步而下,稍显疲态。柳画桥等人正要上去问他阵中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不再指引董平出阵,那樊瑞的“青牛归元阵”却忽然动了起来,中间显出一道缺口,柳画桥阵中有人忽然喊了起来:“快看,董将军!”
众人急忙观望,果然远远的那敌阵中走出一人一骑,向着这边过来。虽然走得缓慢,但那轻快纵马的姿态和铁甲外迎风猎猎的暗红锦绣华丽的披风,不是董平又是何人?
柳画桥心中一喜,带着众人向他迎了过去,张清脱了队伍,策马急奔过去。
只见董平已是血染衣襟,连追云骢身上也是溅满了鲜血。他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握着两杆枪,他将手中枪横划,向着柳画桥笑道:“军师,现在你知董平并非逞能了吧!”
柳画桥刚想回答他,却见他猛然手中双枪落地,人也咕咚一声摔下马背栽倒在地上。
“疏楼!”
“小楼哥哥!”
“董将军!”
“他应当并无生命危险。”公孙胜淡然立于一旁道,“入阵之时我已将自己的部分法力加持于他,妖法伤不了他;我观他武艺,足以单人闯阵。”
“师兄!”释云看了看公孙胜,她自然知道将自己的法力加持与外人身上是一件十分消耗道法精元之事,要想恢复,需要长达半年甚至一年的修炼。
公孙胜一笑,指了指地上董平留下的字迹——此时已经被人行马走踢得凌乱:“他说他信我,我自然不可负他。”
第三阵梁山军亦是大获全胜。柳画桥教人解了樊瑞的绳索,对他道:“樊山主,之前一直说的,愿赌服输。”她又一指芒砀山,“况且,现在芒砀山已被我军占领,你已无退路。”
樊瑞长叹一声,刚要开口,却听见师父密音入耳:“瑞儿,照为师的话去做:答应她归顺梁山,拜公孙胜为师!”樊瑞有些诧异,却下意识地向柳画桥一拜道:“柳军师,樊瑞愿率合山人马归顺梁山!只是,贫道还有个小小的要求,望柳军师与公孙先生答应。”
柳画桥微微一笑道:“道长请说。”
只见樊瑞扑通一声跪倒在公孙胜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今日樊瑞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请公孙先生收我为徒!”
柳画桥想起水浒传中情节,公孙胜确是收了樊瑞为徒,所以并不吃惊,倒是公孙胜微微一惊,道:“道友切磋乃是常事,樊道友不必如此。”
樊瑞头又磕下去,砰砰作响道:“先生今日若是不答应收我为徒,那樊瑞便磕死在此!”
柳画桥对公孙胜道:“先生,此事倒也是一场缘分,不如先生就应了他吧。”
公孙胜看了看地上磕头不止的樊瑞,只得点头道:“好吧,樊瑞,你既入我门,以后便要守我门的规矩。”
“多谢师父!”
“我躺了多久?”董平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将水碗递回给前来看望的张清,“多谢。”
“一天一夜吧。”张清将水碗放回桌上,看着他带着些孩子气的面庞,道,“你可还记得你掉下马之前对军师说的话?”
董平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张清哭笑不得道:“你都成那样子了还跟军师争那口头之快。你今年多大了?五岁?还是十岁?”
他望了望帐顶,笑道:“我只记得那时我那一身甲胄忽然变得很重,而且,凉彻骨髓啊。总得说点什么让我分分神吧。”
张清听了他这话,沉默了片刻,低头道:“听闻青州有一巧匠唤作李荣枯,擅造明光甲,军师不日便要开拔青州去助宋公明,你我可去寻那李师傅为你打一身轻便的铠甲。”
“少卿你知我说的不只是铠甲。”董平靠着床沿,目光依旧停留在帐顶,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琢磨的东西。
张清看他一眼,道:“你自己选的路,你要怨谁?”
董平没有回答他,忽然大声道:“军师,既然来了,何不进帐一叙?”
柳画桥掀开帘门走进来,她已在外听了多时,正兀自思量董平的话,却被他叫破了行藏。
柳画桥走到董平床边,道:“董将军此役功不可没,辛苦了。”
“呵,军师何时又与我如此客气了?”董平道。
柳画桥望着他,忽然一笑:“董将军再多睡些时候吧。我只能给你一日时间了,明日拔营去青州。”
董平重新躺下,张清与柳画桥都离开了。帐中一片安静。
“想不到你还很英雄主义。”董平的床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伸了一个懒腰,原地转了两圈道:“公孙的法术里有点让人亲切的熟悉味道呢。让我怀念起你师父来啊。”
董平阖了眼不理他。
那人却丝毫不以为忤,继续兴致勃勃地道:“不过你师父那样的人,也就喜欢教教你这样的徒弟去祸害人间,不会收公孙胜那样厚道的好人的。”他不甘寂寞地在帐中溜达,“你看你只不过写给他看三个字,他便尽了全力去护你,我真是太喜欢他啦!你不觉得你应该跟这样的人多亲多近,学学他的优点吗?”
董平翻了个身,背朝着他。
“喂喂,你这是对待老前辈的态度吗?”那人坐在董平床边,占了董平因翻身而空出的位置,翘起二郎腿,继续絮絮叨叨。
董平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朱厌是话痨”,然后因为实在疲惫,便在他催眠一般的唠叨声中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