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千江有水千江月

2、别亦难

　　清晨的你蜷睡在床边，眉仍然紧紧皱着，想是痛得狠。我一点点拂开你的眉，贪看你的脸。你的眼睫扇动，我一阵紧张，如果，如果昨晚的你只是酒醉时的异状，我该怎么面对现在的你？你会后悔吗？你醒过来，却是清甜一笑。我拥紧了你，听了你缓缓问道：“出家前你叫什么呢？我不想和别人一样叫你。”“太久了，我忘了。你可以给我取个。”可你也来不及给我取了，我已经听到佛堂的钟声，该过去了。

　　佛堂上的如来一脸怒容：“金蝉子，你可知错？出家人身犯酒戒，当贬凡间重修佛道。”
　　你浑身一震，眼睛急急寻向我。我也是一片混沌，急切中跪在佛前。如来道：“晨课时间了。这事一会再议。”

　　依然是金碧辉煌的佛堂，远处寺庙晚课的钟声混响成一片。我的腿已经开始摇晃，寒气一点点渗了上来，意识渐渐模糊，汗水遮了我的视线。如来缓缓道：“你我之间不必行如此大礼。今日之事你也应该知道为何。这已经是宽待了。你在这跪着，他也在殿外跪着，何必？早做取舍吧。”身前已经空无人影，我也只是跪着。你挪到我面前：“走吧。”

　　送你的时候，你搀了我手说：“几生几世，我总不忘你。”我在原地看你走远，小小的一点影子被云遮了，被雾挡了，再也看不清。我的眼泪落了下来，在我的脸上爬得麻麻痒痒，在我心里钻得尖锐地痛。佛家讲究不动七情六欲，原来我也会流泪。

　　后来也听说凡间多了座山，形状象是流泪的观音，应该是观音悲悯世人疾苦，流泪所成。我恍惚一笑，面前的树林渐渐变成了你的脸。那样放肆的笑，那样自信的眼，你应该是属于阳光的，是我拉你进了这苦狱。

　　我知道你在寺庙中被人抚养长大，又踏上了西行路，几次险些丧生。“齐天大圣已经被镇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劣性应该去了些。唐僧身无寸功，西行路艰险，还是让齐天大圣来保护他吧。”我垂了眉眼，在如来前恭敬问道。如来的眼远远望过来，许久才回：“好吧。”

　　孙悟空仍是淘气性子，丢了你不管，自去玩闹。我把你从妖怪手中救回，教你紧箍咒。你低了头，双手合十：“多谢观音大士。”你的眼睛只管望着地，再无一丝停留在我身上。我等了半天，你再没多句话。我急急攀上云离去，如果再多点时间，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的心已经开始叫嚣，我想摇醒你，仔细看我，记住我。你怎么能忘记呢？

　　如果你真的忘了，我是不是该放了你也放了我？池中的莲花日日盛放，从不凋谢。我每日里对着这花，强忍着不去打扰你。孙悟空来找过我助他除妖，我明明知道你不可能在西行路上丢命，可在你危急时还是急急赶去救。这也是对我的惩罚吧，对着我的永远只是有礼而拘谨的你。

　　你知道吗？孙悟空来找我，每次神情越来越着急，我在他那找到了以前的我。你应该没有动心吧？我每次见你，就像面对没有回声的墙。这样的你，应该不会轻易被打动吧？这样也好，多了个尽心尽力保护你的人。

　　我在莲花池前编着柳条篮，我已经算出我池中的私下凡的鲤鱼精将是你的下一劫。孙悟空又急急寻来，直催着我去救你。我倒渐渐编得慢了，不去理会他。我嫉妒他朝夕与你相对，这也算我小小的报复吧。

　　九九八十一难，是你的劫难也是我的。站在如来面前的你，面沉如水，吹不起一丝波澜。如此，我也可以放开了，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庇护。转世的你就如同新生，我所爱的早已消失。从此，我日日坐我的莲花座，受众人膜拜；你也可以游历讲道，做你的人间自在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