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你有了》公路飞行

7、天赋异禀

　　“咔嚓”一声，一截绿树枝被顾惜朝硬生生崴断，断口处汁液沁出来，带着苦腥气。
　　这个戚少商，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聪明如顾惜朝，这会子也是挠了满头卷发，挠来挠去挠成个鸟窝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是以，他暴躁得都要炸了。
　　几次三番想抢上前去，当胸揪了他的衣襟破口大骂，“那个给你怀了身子的女人在哪里？老子不会杀她，麻烦你快点找到她行不行，不要满山满谷地瞎跑了行不行？”
　　远观戚少商的步态，着实伤得不轻，下盘不稳，气息凌乱，当年他身中箱子燕抱头鼠串的狼狈模样，也大抵如此了。
　　刚刚那些剪径小贼跳出来的时候，顾惜朝觉得稀松平常，戚少商一剑劈下去，就剁了人家一只手，可见对方果然没什么斤两，却没料到，戚少商还是着了人家的道。中毒？不像！顾惜朝翻检了沿途沾血的草叶树枝，血色鲜红，无恶臭发腥，不似中毒的样子。那就是为内力震伤，可那几个人的功夫，他随随便便丢了个小石子试过，不过身体比寻常贩夫走卒壮士一些，气息稳当，要说内力，也就是练过将将三四个月的样子。
　　顾惜朝又跟了戚少商三里地，终于发现他跌跌撞撞进了白马镇，而后直奔医馆，自医馆抓了药后，他又调头往西。
　　西边的月河客栈生意最冷清，不过也亏得冷清，以往他们到附近山里采药，遇上雨天泥泞回不了家，就喜欢在此处打尖住店，图的便是没有什么人认得他俩。
　　顾惜朝眼见着戚少商进了客栈，抓起一名小厮打发去煮药，而后进了上方，关门关窗，打坐运功。他捅破窗户纸瞧了半天，只见戚少商的神色始终惶急不安，正要推窗而入，却见他解了贴身的亵裤，正低头查看。
　　这样一来，顾惜朝倒是犹豫了。
　　虽然说两人早有肌肤之亲，几年下来抹着黑上炕都能数出对方身上有几根毛，可是戚少商若伤了下身，以后“不举”了，那……的确是很伤人自尊，不如别去挑破的好。至少不能这样硬生生闯进去探问究竟，弄个不好，戚少商运功疗伤一时走岔了气，那更不得了。
　　顾惜朝于是调头离开，返回医馆，问那柜台后的伙计，戚少商方才抓了什么药。
　　小镇子平常也没那么多病患，是以顾惜朝将戚少商面目形容描述一番，那伙计便想了起来。他掰着指头道：“方才那位爷没有开药方子，是直接抓的药，计有骨筋草、紫苏、黄芩、桑寄生、砂仁、艾叶、白术、菟丝子、杜仲，大概是这几种，多的就记不得了。”
　　“这不是安胎药的方子？”顾惜朝道。
　　伙计点头：“那位爷形色匆匆，想是家中娘子动了胎气，我还问他，要不要医馆内的大夫去府上瞧瞧，他只说不用了，然后就走了。”
　　顾惜朝见问不出其他，赶紧调头又回月河客栈，他这一路走过去，越想越蹊跷，越猜越糊涂，索性不想不猜，直接上楼至上房外，“笃笃笃”敲门。
　　“谁？”门内戚少商闷哼一声，语气不善。
　　“我！”
　　“咣叽——稀里哗啦！”一阵凌乱的响声以后，戚少商怒道，“你来干什么？”
　　顾惜朝“咚”地一脚踹开房门，冷笑：“哪个姑娘给你怀了身子，我来瞧瞧都不可以？”
　　“她不在这里，她也不会想让你瞧，你回去吧。”只见戚少商裹在一床棉被里，面色不善地看着门口，床前桌边，一只青花大海碗在地上摔了个稀烂，下面淋淋沥沥撒满汤汤水水。
　　顾惜朝鼻子一嗅，从这汤药里闻出了骨筋草，俗名安胎药，他愕然道：“这个药是你自己吃的？”
　　“怎么？伤筋动骨，吃骨筋草有不妥？”
　　“无不妥。”
　　戚少商见他进来，绕床将自己瞧了一番，跟瞧一只金毛猴子，不，绿毛猴子才稀奇，总之顾惜朝摸着下巴这么瞧自己，戚少商给瞧得浑身不自在。“你怎么找到我的？”
　　“一路跟来的。”
　　戚少商气得胸口疼，不，其实还是肚子在隐隐作痛，刚离开家的十里地，他是小小心心，生怕顾惜朝盯他的梢，所以左突右闪的，才算甩掉了这条大尾巴。可是待山道上遇上那帮小贼，出手不慎反伤了自己，他就顾不得其他，全副心思只关注肚子里的小东西，没提防顾惜朝已经找上了他。当年逃亡一千里也没甩掉人家，现在出门几十里地，当然轻而易举就被他寻上了。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说时迟，那时快，顾惜朝一个兰花点穴手戳向戚少商气海穴，戚少商抬手一格，顾惜朝另一手直攻下盘，戚少商就势一滚，裹着棉被就从床上跳到了地上。
　　“我知道你在气我，但是你讲讲道理，我现在不想和你打。”
　　顾惜朝哪里听得进去，招招凌厉，只照着戚少商下盘攻过来。
　　“住手！”戚少商心一横，眼一闭，将棉被惯在地上，然后全身上下，只着贴身亵衣亵裤，立在地当中。他发誓，顾惜朝这一掌拍过来，他就不躲了，有本事，连他带孩子，一起打死算了。
　　掌风扫至近前，顾惜朝果然一收一撤，他本来就没打算当真一掌拍下来，是以这一掌干脆利落地收回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中毒了，还是受伤了？”顾惜朝开门见山地问道。
　　“怎么回事，就这么回事！”戚少商哼一声。
　　顾惜朝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哪回事？”
　　戚少商胸口起伏两下，终于下定决心，都到这份上了，能怎么办呢？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小媳妇般含羞带怯，有话说话，有事谈事，有理评理。不过他想不出来顾惜朝的反应，所以也没勇气直视对方，所以嗫嚅道：“我有了。”
　　“啊？”顾惜朝显然没反应过来，再次眨巴眨巴眼睛。
　　戚少商轻轻叹了一口气，把顾惜朝的手拉过来，暗到自己的小腹上，“诺，就是这个东西。”
　　恰逢肚子里的小娃娃一蹬腿，仿佛蠕动着的大虫子，顾惜朝长那么大，虽然给村里的小媳妇把过喜脉，然而胎动时摸肚皮的自然是小媳妇们的当家人，哪里是他这个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是以他也不知道戚少商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只觉得相当骇人，当下退开三步，愕然看着戚少商，嗓音发颤：“你……你……你得了什么怪病？”
　　“厄……”
　　顾惜朝又惊又惧，简直到了面色惨白的地步，他重新上前，抓住戚少商的手道：“要紧吗？瞧过哪些大夫，怎么说？你……你是不是……没有多久好活了？”
　　说着，一双眼睛里已经含着泪花，抖着抖着，就要滚出眼眶。
　　戚少商鼻子一酸，心道：罢了，本来顺水推舟，索性说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即将不久于人世，可是害得人家这样万念俱灰的样子，他心中不舍。既然姓顾的这么牵念自己，让人家笑话就笑话吧，就是给他生个娃，也值了。
　　“你莫慌，我去东海瞧过神医孙梦蜓了，他说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瘤子。而是……而是……我有了，就是怀上了，里面有个小娃娃，明白了吧？”
　　“啊？”顾惜朝还是说不出话来，不过把眼泪吸回鼻子里，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戚少商知道他反应不过来，他自己也是斗争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再说了这块肉又不是长在他顾惜朝身上，自然他无法与他感同身受。
　　“这……”顾惜朝低头看看戚少商微微隆起的腹部，“这是哪里来的娃娃？”
　　戚少商面色一沉：“他娘的，哪里来的，你说哪里来的，难不成你想赖？”
　　“厄……”
　　戚少商气哼哼道：“随你的便，我也不是什么小媳妇，你若不承认这个孩子，我自己养着他好了，粗茶淡饭，总少不得他一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惜朝忙将戚少商引到床边，按着他坐下，“我是说，我是说……戚大侠果然天赋异禀，连生娃娃这种事，你都行。”
　　“……”
　　顾惜朝推开三步，神色恭敬，拱手作揖，“在下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本来顾惜朝说话是诚恳的，可是这会儿听在戚少商耳里，怎么都透着一股子浓浓的嘲讽意味，他“呸”一声，“你要笑就笑，我让你笑个够！”
　　顾惜朝没敢抬头，拿眼睛去溜戚少商，一派英雄气概的大侠此时已经羞愤难当，所以他再怎么想捶墙捶桌子地放声大笑，这会儿也只好忍下来。“我没想笑你，真的！”顾惜朝斟酌着措辞，“当年晚晴跟我……我们就很想要生一个娃娃，可惜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跟你在一起，本来也绝了有后的念头，你今天突然跟我说你有了，还是怀着我的，我这不是反应不过来么？这事搁谁身上都不能信，你……”
　　顾惜朝放柔了语气，挤到床边坐下，“你放心，这个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出去，污了你九现神龙的名头。”
　　戚少商总算顺了气，“这还像话。”
　　顾惜朝道：“现下我们寻一处清静地方去养胎，我们原来住的地方不行，他们认得你，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要传扬出去。这事你别操心，我去办。”
　　戚少商点头：“这还在理。”
　　顾惜朝：“对了，给你瞧脉的孙梦蜓，他会不会说出去？如果你不放心，我就去杀人灭口。”
　　戚少商跳了起来，“人家还没放话要挟我呢，孩子要生了，你少造点孽吧。”
　　顾惜朝觉得这话耳熟，依稀什么时候听别人说起过，但现在不打紧，“你这一路跌跌撞撞地过来，想是动了胎气？”
　　戚少商听他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我正要喝药呢，药水烫口，正吹着准备凉一凉，你就闯进来了。”
　　顾惜朝道：“你那方子和药量，我去医馆问过了，乱七八糟的，药是那几味药，但是量不对，我回头重新给你熬药。你现在身子爽利否？”
　　戚少商被他这么一问，抱着肚子“哎哟哎哟”叫起来，“刚刚还缓了一阵，现在益发疼得厉害了，下面见了红，也不知道有没有大碍。”
　　顾惜朝替他把了脉，脉象紊乱，然搏动有力，倒不像是有大碍的样子，“你把裤子脱了，让我检看检看。”
　　戚少商见外面日头还没有落下去，心里老大不情愿，不过跟腹中的娃娃比起来，什么礼义廉耻都算不得什么，是以痛痛快快解了裤腰带。
　　顾惜朝让他侧躺到床上，一边拉下裤子，一边道：“有了身子以后要朝向左侧睡，有利于胎儿，你莫要动气生疑，只要胎动正常，见红也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少妇有孕，少不得有一两次见红，安心保胎，可保无虞。”
　　戚少商哭笑不得，“我是寻常少妇么？”
　　顾惜朝扒开臀瓣看了看，然后“啪”一巴掌打在戚少商屁股上，“跟你说了多少次，忌口荤腥，少食辛辣，你又心急火燎的，这哪里是见红，分明是……”
　　戚少商跟着摸了摸，摸到一个花生米大小的小包包，于是他放心了，笑了，“呼——还好还好，原来只是痔疮发作。”
　　顾惜朝替他提上了裤子，出门去叫小厮打水洗漱，又吩咐柴房帮忙再去煎药，忙完这些，他回头见戚少商盘腿坐在床上，又开始运功调息，安神养气，这才动起了心思胡思乱想起来。
　　戚少商将气息行完周身，腹中也渐渐不是那么疼痛了，宝宝偶尔扭动身体，让他感到一阵心安，睁开眼来，只见顾惜朝托着下巴坐在桌前，整个人魂不守舍，若有所思，便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世界之大，当真无奇不有，男人是男人的身子，女人是女人的身子，怎么你这肚子里，就能怀上娃娃，这娃娃又是长在哪里的？瞧你五大三粗的，也并非医书上说的那种雌雄莫辨的阴阳人，你说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戚少商道：“如你所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顾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总有你不知道的事，要不然，你就成神仙了。”
　　顾惜朝道：“没有，我就是随便想想，总不好拿把刀剖开你的肚子瞧瞧，里面是什么样的。”
　　戚少商忍无可忍，一声爆喝，“顾惜朝，你又不是东洋扶桑人，怎么脑子里有这么血腥的念头？”
　　顾惜朝没了脾气，小声嘀咕，“我只是好奇，好奇都不可以？”
　　戚少商道：“不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