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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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很笨拙的人，尤其在处理与人交往这方面，非常的笨拙。
记得小时候其实我是非常惧怕凯厄斯的，那段时间他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他关着我，每天不管睁眼还是闭眼我的世界里都只有他，只能有他。我最爱做的事就是偷偷躲在柱子后面观察那些来去匆匆的沃尔图里家族的护卫。偶尔他们中的某一个会停下来冲我微笑，或者歪歪脖子爆出可怖的青筋吓唬我，我默默地与他们对视，然后扭头跑掉。
而毫无疑问小时候的我很喜欢阿罗，直到现在，就在刚刚我依然觉得阿罗是整个沃尔图里家族最有魅力的人，他总是在赞叹，显得那么愉快与亲切，但我竟然从来没与他深交。
这很奇怪，我内心中似乎有种敏锐的直觉在阻止我，正是它令我下决心选择为了自己的自由与凯厄斯抗争，笃定凯厄斯不会对我造成实质的伤害。也正就是它使我此刻忽然一点也不意外阿罗这么做的理由，甚至在他对着简大笑的时候愤怒都只是在脑海里窜了一下便消失了。
可是它却丝毫不能缓解我在看见凯厄斯站在门口时手脚瞬间冰凉的心情，我几乎是僵硬地看着凯厄斯的目光穿过大殿缓缓落到我身上。然后他似是牵起嘴角，露出一种近似于无趣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我胸口起伏着，我全身的细胞都在喊着让我追上去，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对、对不起！”我抓住他衣襟的下摆，急切得快要哭了。
凯厄斯平静地注视着我，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此时的眼神显得有些空洞，良久他的视线才重新聚焦到我身上，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
“安娜，我很失望。”
我愣愣地在原地一直站了许久，如同有人将一盆冷水从头泼下。
那之后大概有快一个礼拜我没有见到凯厄斯，问蒂玛她也只是说凯厄斯很忙，我隐约听到最近似乎有一伙罗马尼亚人在困扰着阿罗他们，一种隐秘的兴奋开始在城堡内蔓延，有什么一触即发。
这一天清晨我很早就醒了，连续几天凯厄斯不在身边我的睡眠竟然变得轻且浅。我摊开四肢躺在床上，听到外屋的落地钟沉重地敲了四下，房间内光线昏曚。
四点。
我忽然很想去做些什么。我爬起来，步伐缓慢地向后花园走去，直到站在花园入口我的思维都还是混混沌沌的。但当我迟钝地看见那一队表情呆滞的人沉默不语地跟在海蒂身后从角门进来时我瞬间就清醒了。
我连忙转身躲在柱子后，海蒂哼着歌儿，整个队伍只有她发出声音脚步轻快活泼。其余人……我说不好那种感觉，就像是梦游一样，睁着眼睛的活体僵尸。
我心剧烈地跳起来，悄悄缀在队尾不远处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有秩序地穿过一条金碧辉煌的走廊，我很疑惑为什么平时我没有注意到这里。在楼梯拐角处，我竟然看见了平时照顾我起居的吉普赛籍姑娘安吉拉！她无所事事地站在一张桌子后面。
“欢迎回来，海蒂。”
海蒂迷人地笑了笑，瞅了眼身后的队伍，“收获颇丰不是吗？”
安吉拉面无表情地数着人数。
“真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加入我们呢？你一定很期待吧。”海蒂贴到她耳边咯咯笑道，然后一甩头发转身向更里面走了进去。
见队伍走远我不禁着急起来，抬脚不小心磕到了台阶。
“谁？”安吉拉警惕地问，“谁在那儿？”她缓缓向我藏身之处走来，“出来！”
糟了！怎么办？！
我束手无措地站在空间狭小的角落内，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近，然后猛地一个箭步窜到我面前，胸口几乎碰到我的鼻子！
我吓得差点惊呼出口，不由得闭上眼在心里快速又无助地默念：“别看见我别看见我，我是空气我是空气。”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等待着训斥的来临，我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极了，跟踪被抓，这下凯厄斯会不会更生气？
但是良久，耳边都没有任何声音响起。我疑惑地睁开眼，然后看到——在安吉拉那双褐色的瞳仁中竟然没有我的踪影！
怎么回事？我心中一惊。
安吉拉皱着眉盯着拐角，而我就好像真的成了空气和背景的一部分似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但是大概是我的呼吸声提醒了她，她显得很戒备，伸出手缓缓向我的方向一抓，我赶紧猫腰躲过并屏住呼吸。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一幕那他肯定会觉得我们俩的动作都滑稽极了。安吉拉显得很困惑，她在原地站了会儿，终于还是摇摇头走回她的位置。而此时，我早已经从空隙中溜出来大步向海蒂他们追去了。
我很兴奋，我一边快步小跑一边庆幸地想：这算什么，超能力？我可以隐身？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
接着我又想起整个沃尔图里家族的怪异和从小被抱来的经历。这么看来，凯厄斯他们大概也都是有超能力的，不然只用身体素质过好来形容他们的行为实在很勉强。况且还有简和亚历克的先例。想想当初蒂玛是怎么说的……“阿罗看上了他们”看上了什么？能力！对，没错，就是这样！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情不自禁地绽开笑容，只要光想想我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我和凯厄斯是一类人就足以让我非常开心了。这真是个天大的惊喜！
我忽然间茅塞顿开，明白了一直以来堵在心头的是什么，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与凯厄斯平等地站在一起，只是光有个可能就令我幸福得简直想要叹息了。而至于为什么我想要拥有与凯厄斯公平对话的能力，我却一时间又有些说不清了，我眼前恍惚地交叉掠过那个叫不上名的少年站在红彤彤的河岸向我告白的场景与凯厄斯低着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说安娜我很失望……眼前走廊越来越安静，扭曲着伸向远方，我心中有什么在松动，如同嫩芽破土而出——是的，我想要……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绝望尖叫忽然破空而来，我悚然一惊，茫然地注视着前方，那里有一扇紧闭的大门，辉煌又厚重，花纹繁复。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步一步地向它走去，然后，隔着狭窄的门缝，我看到了今生都不愿再见一眼的真正的人间地狱。
那些梦游般的人此刻恢复了意志，可这无疑只是进一步加深他们的痛苦而已。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身体软绵绵地滑到地上。血在流淌，太多的血。
我转着角度看那些立在大殿两边的人影，他们每一个人我都认识，每一张面孔我都熟悉，他们此刻都穿着深色的外袍，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倒下的人体。马库斯坐在大殿中心那三把椅子里靠左边的一把，显得有些无聊，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而最中间的阿罗则依然那么开心，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丝绸一般滑顺：“各位，欢迎来到沃特拉！”他笑容满面又不容拒绝地做了一个手势，然后——
我连捂住嘴的力气都没有，我浑身都在颤抖，我甚至在里面看见了蒂玛！她的表情流露出她很厌恶眼前这一切，但她和她身边人做着一样的举动！靠近门边的两个沃尔图里护卫长得虎背熊腰，皮肤发青，我一向不敢和他们说话，他们吸吮得格外粗暴，从牙齿发出兴奋的咯咯声，血肉被故意溅得周围满地都是，我看见一个带着血丝的眼球咕噜噜一直滚到门缝前面，停在离我脚尖就差几厘米的地方，轻轻晃动了两下，无言地注视着我。
我踉跄地倒退了两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里面的是什么？这绝不是人类，他们从来都不是人类！就算他们美丽得再诱惑，也绝不会有人在看见他们如此进食后还会爱上这些……怪物！
我掉头就跑，必须要离开这里，尽快！我的心跳得那么响，我的血在流，我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我几乎感受到了那种□□被撕扯开的痛并瞬间想到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凯厄斯不在其中！
我慢慢停下脚步，凯厄斯不在其中，这意味着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此时根本不在城堡，要么……我痛苦地扯住头发，我想我不用等他了，想想他的相貌把，这简直毫无疑问。可我的脚步却违背了理智，它们颤抖着转变了方向，回到城堡五楼的房间里。
11
我呆呆地关上房门，瘫坐在椅子里，窗外天光一点点变亮再一点点转暗，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我一直在恍恍惚惚地神游，没有注意到上课的时间早过了也没有注意到今天无人来送饭。
夜幕低垂的时候，我的房门忽然被人大力打开。
“安娜！安娜！”走廊的光洒进来，一个纤瘦的身影颤抖着站在门口，我被人一把从椅子上拉起来，“安娜，快跑。”斯麦赫夫人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说，“我看见了！我刚才看见他们了！好多血！”
我双目无神地瞅着她，然后忽然间我意识到她做了和我一样的蠢事！我停留是为了等凯厄斯而她竟然是为了救我！
“夫人……”我喃喃地说，我闻到她衣服上惯有的香气，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在这一天第一次盈了上来。
斯麦赫夫人冲我虚弱地笑了一下，她搂过我几乎是把我夹在胳膊里，我才发觉她连牙齿都在打颤，“好孩子，我们快跑。”
“扑——”
变故就发生在一眨眼间，血喷了我满脸。
“……夫人？！”感到手下的身体缓缓下滑我惊惧地瞪大了眼睛，越过斯麦赫夫人空张着双眼的脸，透过滴滴答答的血水，我看见凯厄斯出现在门口，他今天的头发是束起来的，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往昔我曾觉得那是那么的美。
他逆着光看着我，我意识到刚刚正是他像风一样经过我，和斯麦赫夫人。夫人的身体太沉重了，我几乎抱不动她，可我努力挺直腰，直视着凯厄斯。我听见从我胸腔深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亚历克曾说过的那句话：“捏死你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蚁更简单。”
“那么……？”我开口。
“啊……真令人伤感，这里竟然搞成了这副样子。”阿罗的声音忽然轻柔地响起，他从凯厄斯身后走了进来兴奋地环顾着四周，马库斯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不知从何时起，三个人到齐了。
我强忍着不要后退的冲动，看着凯厄斯把斯麦赫夫人的身体从我怀里拿走，我眼尖地发现夫人犹在微弱地喘息：她还活着！
“不，安娜，别惧怕我们。”阿罗微笑着抚摸着我的头，他似乎在欣赏什么一般指间微微颤抖着，我感到记忆里有什么在向他涌去，“太美了，多么美的能力！”他平复着胸口热切又慈爱地注视着我，“安娜，你简直不知道你怀揣了多么巨大的财富！当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没有理他，黑暗中，我两眼始终紧盯着凯厄斯。星光照在他的脸上，发出微微的光，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发光的从来都不是窗外的星辰而是他的面孔啊。
凯厄斯没有看我，他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在听阿罗的话，他只是盯着手中斯麦赫夫人的身体，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不，其实你不必。”马库斯突然开口道，他那张面具一般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急切的表情。
凯厄斯轻笑了一声，“是么。”
“是啊，我亲爱的兄弟。”阿罗忽然快步走回他身边，他带着点惋惜地说：“你自然拥有很多选择。”
“可没有一种比这种更好。”凯厄斯温和又残酷地说，然后他低下头。
我猛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
“不！！！”我冲上去，被扫开，实力悬殊到比亚历克那日挑战时还要无能为力，尽管我落在了绵软的沙发上可却依然撞得头晕脑涨。我耳鸣起来，脑中似乎绷起了一根弦，好像有只大象在上面晃荡着站着。
“不……”我轻声说。我再一次被迫眼睁睁看着一切，看着暗夜中凯厄斯朝斯麦赫夫人低下头去，看着夫人宽大的裙子渐渐不再摆动，然后嗡的一声，弦断了。
我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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