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缘之宿世情缘》夜未染

38、照天

　　两年后
　　“报——”
　　日色如金的下午，橘红色的光芒为金碧辉煌的平遥宫覆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轻纱，金瓦飞鸿，画栋朱甍，而与这诗情画意格格不入的便是一身风尘仆仆的传信兵。
　　“讲！”
　　硕大的披风一挥，一股大将之气迎面袭来，君泽稳稳地坐在洒金苍鹰盘雕的宝座上，往日的风流不羁全被冷眉肃目所代替。
　　他望着殿下跪着的传信兵，问道：“军中情况到底如何？”
　　“回四皇子，刚接受完训练的奇兵营已准备就绪，只不过，我们在进攻梁国时，陆元帅不听陈将军之言，执意采取二十万大军全线压上的部署，结果我军损失严重，大伤元气，后来，后来……”
　　那传信兵说着，竟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说不下去了。
　　君泽俊脸阴沉，全身透出令人胆颤心惊的杀气，他目光如炬地看着传信兵，仿佛要把他烧成灰烬：“后来如何？”
　　“后来，后来梁国夜袭我营，烧毁粮草大半，次日又向我军鼓吹……弃暗，弃暗投明者不杀，结果我军……”
　　“好了，不用说了！”
　　君泽一掌拍碎了苍鹰盘雕的宝座，站起身，他朝传信兵大喝道。
　　“小小一个梁国，弹丸之地，总人口还不到十万，竟然屡次三番侵扰我边境，还打的我军连连败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君泽这回是真怒了，大步迈下白玉台阶，他狠声对着传信兵说道：“马上传令给陈将军，夺陆元勃元帅之位，停止全线压上，另外，我会马上派兵调粮，你先下去吧。”
　　传信兵领了命，仓皇而出，独留君泽一人，坐在空旷冰冷的大殿上。
　　午后的阳光温暖舒适，淡红色的光芒交织成一片，流淌入平遥宫的重华殿上，反射出一片诡异的妖色。
　　良久，良久，仿佛是半个世纪那么长，君泽低着头，状似自语般问了一句：“该怎么挽救，我的二十万儿郎……”
　　“真的要听？”
　　垂落下的苏绣如意云纹锦的帷幔里传来女子空灵徐缓的声音，清音萦萦，若微风振萧，格外的扣人心弦。
　　“嗯。”君泽点头。
　　女子清浅一笑，微扬起的唇角仿若三月间绽放的满树挑花，秀美的难以言说。
　　“你派人撤了陆元勃的元帅位置并命人代之，这招棋你没走错，毕竟你是川军的老大；停止全军压上，派人调兵调粮，这都没错，可你有没有想过，二十万大军如此轻而易举地溃败，难道只是因为陆元勃的指挥失误？”
　　“你是说，军心不稳？”
　　君泽眯着眼，是啊，梁国终究只是个小国，二十万大军即便溃退，那实力与梁国相比也是势均力敌，梁国派人烧粮草，传播流言无非就是想动摇军心，趁虚而入，倘若，那个时候他们能够扛得住诱惑，那这一战，也不会败得这么惨。
　　“巧妇还难于无米之炊，更何况是行军打仗了，如果我们能稳定军心，那么，就算梁国再怎么威逼利诱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丝毫影响。”
　　“可是，我连带兵打仗的机会都没有，如何去稳定军心？”
　　听到君泽语气中的黯然神伤，洛雪仰面叹息，自己辛辛苦苦训练了数年的军队，临上战场了，带兵的竟然不是自己，假若只是这样倒还好些，坏就坏在皇上竟然让一个不懂行兵作战的文官做元帅，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一支军队。
　　“不要灰心，现在皇上宠信太子，自然要打压着你，为今之计，我们也只有先忍忍，等时机成熟了，我们再反攻，别忘了，我们还有奇兵营。”
　　“可是，我们该怎样做，才稳定军心？”
　　君泽起身拉开苏绣帷幔，橘红的光线肆无忌惮地闯进了视线，正好照见了一张虽然苍白，但依旧艳色绝世的容颜。
　　洛雪
　　两年了，她的毒发作的日趋频繁，他不得不加大药量来维持她的性命，现在的她，长颦减翠，瘦绿消红，身子纤细单薄，仿佛一折即断，然而，她的容貌却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绰约多姿起来，一举手便有万千风情，一投足更是光艳逼人，原本还略有的青涩早已不见了踪影。
　　简直是个妖精！
　　洛雪勾唇一笑，似漫不经心道：“得人心者得天下，要想在战场上成为常胜将军，百战不殆，只要做到一点，便可高枕无忧。”
　　“哪一点？”
　　“信仰。”
　　“信仰？”君泽皱皱好看的眉，颇为困惑地问道，“能透露一点点内容吗？”
　　“不能。”洛雪笑着摇摇头，一双黑曜石般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斜睨向他，“我不相信我的阿泽连这点都做不到。”
　　“那是当然。”阿泽眼神愈加晴朗，一扫刚才的颓废和愤懑，无比自信地说道，“好了，不说这件事了，现在外面风景正好，我要带我的阿雪去看夕阳了！”
　　说完，阿泽张开双臂，稳稳地将洛雪抱了起来，大踏步地朝宫外走去。

　　景和三十六年，皇四子君泽上表请罪，言称汜水关一战我军伤亡惨重，川军负主要责任，而其身为川军首领，虽未奔赴战场杀敌，但仍难辞其咎，特甘愿卸去川军首领一职。
　　此言一出，震惊朝野，各派大臣纷纷奏请上书，太子党和四皇子一派的斗争日趋白热化。
　　然而大殿之上，庆宗帝并未责罚四皇子，反而嘉奖道：“心忧天下，练兵有方。”遂将位于东南边防的十五万照天大军全数划给了皇四子，由其监管统辖。而新上任的川军大元帅陆元勃则因指挥失当，被削去了兵权，摘掉了乌纱帽，全族流放三千，就连宫中新晋的昭仪陆婉依也被罢黜降位，打入了冷宫。
　　由此，迟照有名的豪爵世家在政治舞台上销声匿迹，相权被削弱，皇权却在一步步得到巩固。

　　锁玉馆后园是一处错落有致的桃花林，柔枝绰约，绿娇红姹，精致灿然的花瓣似流雪回风一般漫天飞舞，堪堪遮蔽住天光日影；苍劲古老的枝干仿若墨画写意，很有几分傲雪凌霜的风骨，而绽放在枝头粉色盎然的花朵却成堆地拥簇在一起，繁盛而又热烈。
　　君泽谨慎地穿行在这成行如画的桃花林里，他隐约记得，洛雪好像在这附近布置了不少机关。
　　行行复行行，君泽终于顺利走出了桃花林，并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思念了一天的女子。
　　“阿雪……”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地面一软，黑色的土地整块地陷落了下去。君泽浓眉一皱，袖中的匕首干脆地插进了坚实的地面，身子一荡，脚尖借助坑壁敏捷地跃了上来，可还没等他松口气，两旁的桃花竟然脱离枝干，利刃般飞了过来，速度迅猛绝伦。
　　落花，尖刃，重重花幕里暗藏着诡异杀机，白色风流的身影在花丛中上下翻飞，左右避敌。
　　而前方睡榻上的女子却悄然闭着眼睛，蝶翼般流丽的长睫上落满了金黄色华丽的花粉，那是去了威胁能力，恬然入睡的样子真的仿佛传说中等待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无数花朵悄然飘落在她纯白的裙幅上，生动鲜明，如同莽莽冰川上婷婷绽放的火色妖莲，绝艳直逼三春。
　　“想不到你这机关如此精密，佩服佩服。”
　　君泽一边嬉笑着拍掉身上的土，一边朝女子走去。
　　“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女子睁开双瞳，乌黑莹亮的眼眸恰如稀世美玉，清澈的不含任何杂质。
　　“还成吧。”君泽一撩衣袍，稳稳地坐在了睡榻上方的桃树上，惬意地舒了口气，“父皇让我接手了照天大军，三天后，我就要去边关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的伤还没好，哪里受得了舟马劳顿，还是安安心心地呆在宫里吧，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
　　“不需要帮忙”
　　“我还能应付得来。”君泽没再看她，伸手摘了朵花瓣扔到嘴里，含糊其辞地说道，“照天大军都是精兵强将，我此番前去，只是适时地检查督导一下而已。”
　　一席话说完，没有人再开口，天地间刹那间静的有些可怕。
　　君泽心下诧异，忙低头看去，不料却撞进了一双明媚而黑沉的眼眸里。
　　她以手肘支起身子，宽松的绸衣滑落，袒露出玉骨冰肌的莹润香肩，散而未束的发丝蜿蜒在精致的锁骨中，仿如一只成了精的妖魅，艳冶柔丽，春光无限。
　　她的眼眸澄澈，却犹如一潭深水，摇曳起的每一处涟漪都清清楚楚地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我不信！
　　君泽以手贴额，无语问苍天，他就知道瞒不过她。
　　“嗯……照天大军，嗯……”君泽绞尽脑汁，斟酌着该用什么来形容他的“新得力手下”。
　　照天大军，听上去是挺威风凛凛的，但实际上却跟纸糊的老虎没什么两样，之所以把他们驻扎在东南边防，就是因为东南方是一片汪洋大海，军事位置在陆地上不算重要，物资交通也不是特别方便，跟废弃的军队并无两样，所以一直没引起朝廷上的重视，而今，皇上把这批人划给他，不仅仅是为了维持朝堂表面的太平，也间接地暗示了太子，他这一后起之秀不得不防。
　　皇上还是偏向他啊！
　　“我帮你。”
　　仅仅是三个字，便如一缕阳光驱散了缠绕在他心头的阴霾和惆怅，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