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醉客栈》明宸

6、提刀独立顾八荒

　　次日清晨，当慕容芸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时，唐求醉便早早的去了与金无刀约定的地方。云都的望断崖是一个比武圣地，见证了大大小小的战役，无论是从前的天下第一还是恶贯满盈的魔头，都曾在望断崖上留下过鲜血。
　　望断崖下是一座座新搭的茶肆里面早已挤满了观战人。在这里当然看不见战况，但是胜利的人会升起孔明灯，并在孔明灯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茶肆的周围，更有些好事之徒组织了临时的赌场。
　　“你说这次回事谁赢呢？”
　　“谁知到呢！我觉得唐求醉的可能性大一些。”
　　“风水轮流转，唐求醉若真厉害，早是唐门第一高手了……”
　　“金无刀只打倒了一个人，似乎只是小角色。”
　　“那可是‘天下无道’啊！可不是普普通通就能打倒的，我看唐求醉只会使一些不入流的招数，根本不会与金无刀正面交锋。”
　　“那么你下谁得注？”
　　“自然是唐求醉。招数是毒了些，但确实很有用。”
　　能打败别人的招数，自然是好招数。入不入流，只能由旁人评判，自己做不得主。但是江湖上，胜者为王，就算旁人在心里对你不屑，表面上还不是对你恭恭敬敬的，这也就是唐门为何威震四方，经久不衰的原因。
　　望断崖上，金无刀早已等着了，他习惯早到，免得人家等他。唐求醉只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刻钟。唐求醉知道地形的重要性，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旭日初升，阳光并不刺眼，但是等一下却不一定。唐求醉默算好了时间，刺眼的阳光势必会干扰到比武。这是一个武林前辈告诉他的，比武，不仅仅是比武。
　　比谁细心，比谁观察的仔细。
　　“我不使毒，只使暗器。”唐求醉观察完了，一刻钟也过了。
　　“我很高兴你这么抬举我。”金无刀确实是一个君子，他也很对得起他的名字，无刀，双手缩进了袖子，却没有刀。金无刀，本来就不应该有刀的。
　　“我没有抬举你。只是你比较懂规矩。”
　　“规矩？”
　　“不懂规矩的人不配和我比武。”
　　金无刀挑眉，显然不知道唐求醉在说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多想。金无刀已在瞬间把除了他的刀。
　　确实是瞬间，唐求醉没有眨眼，刀便出现了。
　　黄金错刀白玉装，夜穿窗扉出光芒。丈夫五十功未立，提刀独立顾八荒。
　　金错刀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出现在唐求醉的面前。
　　“请吧。”
　　金无刀确实是一个君子。如果不是君子，又怎会做这些事呢？所以唐求醉更不会用毒了。
　　唐求醉没有动，但是他的袖子动了。袖子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动，袖中飞出了一根银针，朝金无刀的面门袭去。
　　金无刀轻巧的格开了这个似乎没什么力道的银针，不过在接触的刹那，他的虎口一震，心下一惊，唐求醉不用毒，他还是唐求醉。不用毒的唐求醉，实力也远远在他之上。
　　更奇异的事出现了，金无刀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根银针并没有像他意料的那样击落到地上。而是被分成了数十根同样的银针。金无刀冷汗涔涔。唐门的暗器，很难保证不淬毒，只要沾上一点，不死也会半残吧。
　　唐求醉着实是一个很强的对手，强到已经不能想象了。在他的手中很难生还。唐求醉造孽太深，他不能说自己做错了，只是，要枉送性命了。
　　慕容芸醒来的时候，唐求醉早已不在了，轻抚着沉重的额头，脑海中慢慢回忆起前些天的事。她已经离开慕容家了，现在应该是云府的湖心水榭了。
　　“慕容小姐，您醒了。”
　　慕容芸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是一个小丫鬟。“嗯。唐兄呢？他醒了吗？”
　　“唐大侠早就出去了，让奴婢服侍小姐梳洗吧。”丫鬟想扶慕容芸下床，不料被慕容芸挡住了。
　　“不了，我有急事。”慌慌忙忙穿上鞋子，慕容芸就冲了出去。不料一出门就撞上了云澈。“唐兄去哪里了。他说今天要与金无刀比武，去哪里了！”
　　云澈淡淡道：“他去了望断崖，不过你赶过去也没用，唐求醉不会听你的。江湖人最重的名气，临阵脱逃是被人唾弃的。唐求醉虽然不理会世俗，但是这种还是理会的。”
　　“望断崖在哪里？无论如何我都要一试，金无刀是个好人，唐兄不应该杀了他的。”慕容芸的眼中尽是焦急，她说什么都不肯打消阻止的念头。
　　云澈轻叹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金无刀是个好人不错，但是好人是活不久的，你救了他一次，下一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死。”
　　“但是唐兄杀了他，金无刀的家人会找他寻仇的，白道上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江湖上的人，都是提着脑袋行走的，死不过是瞬间的事，也没什么仇不仇的。金无刀也杀过人，不会有人报仇。”云澈说的漠然，江湖人命贱，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天天都有人死，初出茅庐的少年，极少数的人才会为人所知，名动天下。
　　“我不管，我只要唐兄好好的，一起退隐山林。”慕容芸的眼眶中泛起了水光，，什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不听，她要的是唐求醉的平安无事。
　　“好吧。”云澈有些无奈，“我送你过去。”只怕还没赶到那里，金无刀就成了唐求醉的手下亡魂了吧。慕容芸始终无法融入江湖，她的骨子里没有江湖的血，自然不会理解的。
　　“谢谢。”说着慕容芸跟着云澈去了马厩，与云澈同乘一匹马。
　　“望断崖是历来的比武圣地，从未有人在比武时上去过，你确定要去吗？”云澈依旧没有放弃劝说慕容芸。
　　“我相信善恶因果，我只希望唐兄少造杀孽。”慕容芸幽幽地说道。
　　云澈不语。慕容芸的心思他明白，但是她为什么还包藏着私心，对唐杳有企图。她会对唐杳做什么，为兄报仇，但是说起来，唐杳也是慕容尧同母异父的弟弟，与慕容芸也是有些关系的，虽然在血缘上没有任何关联，伦理上也算是半个兄长。
　　“到了！”云澈勒马，看着前头拥堵的人群，嘈杂的声音中隐约可以听见一些战况。
　　“怎么还没好，唐求醉那小子不是一向下手很快的嘛，怎么今天这么磨蹭，不会是被金无刀缠住了吧。我看他今天是必输无疑。”
　　“不过以金大侠的为人，唐求醉还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只怕不会下重手，点到为止罢。可惜无人为江湖除害啊！”
　　“我看未必，唐求醉也是个人物，如果这么快就被打败了，以前的人不就成了窝囊废了吗？”
　　“我下唐求醉十两。”
　　“我下金无刀五两。”
　　“现在的赔率是一比一。大家快下注啊……”
　　云澈沉吟道：“只怕唐求醉这次是遇上对手了，还是他不肯下重手？”
　　“现在不是还没分出胜负吗？望断崖到底在哪，你怎么带我到这赌场来了？你不会是故意耍我吧……”
　　云澈把头一扬，看向不远处的一座山崖，“就是那里。”
　　慕容芸望去，看见山崖上隐约有两个人在比武，只是身影看不真切，分不出到底谁是谁，只见金光在闪，冷厉的寒光在飞。
　　“我要上去。”
　　云澈无奈道：“这是坏了规矩的，因为怕有人助拳，不准任何人上去，一切只有等孔明灯放出来再说。坏了规矩，没有人救得了你。”
　　“你一定有办法的。”慕容芸斩钉截铁地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云澈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般本事，可以挑整个江湖的人。”
　　“如果不能带我上去，你又何必带我来呢？”慕容云狡黠的笑着。
　　“好吧我说不过你。”云澈道，“江湖规矩，自然是对江湖人有用，慕容小姐不是江湖人，只是游山玩水，自然不在规矩之内。再加上慕容小姐无与伦比的家世，他们自然不敢拂了小姐的兴了。不过之后的路就不陪小姐上去了。”
　　“谢了。”慕容芸一路小跑的走上山崖，旁人自然不会想到有人会公然与武林为敌，也没人防守，就任凭慕容芸上去了。
　　当慕容芸气喘吁吁的爬上山顶的时候，正看到那一幕。无数根银针飞向金无刀的面门，金无刀的双眼中有些许绝望，是对死亡的绝望。这一刻，他感觉到了死亡的脚步已经临近，这么冰冷，让人窒息。
　　金无刀我到的手已经沁出了冷汗，他也没有勇气再提刀了，局势已不可挽回，他会成为下一个死在唐求醉手中的人。但是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似男似女的人，衣衫凌乱的站在唐求醉的身后。
　　“唐兄，不要这样。”慕容芸有些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唐求醉背对着她，给她的只是一个冰冷到不能再冰冷的背影。这样的唐求醉，好陌生，陌生到她几乎不敢拿认为他是唐求醉。
　　慕容芸没有看见唐求醉的表情，但是金无刀看见了。他看见了唐求醉眼中的震惊，如果这时发出一击，那必然是致命的。但是金无刀不是这种人，他有自己的原则，即使已经落败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已经飞在半空中的银针也没有预示的落下。
　　“为什么没有偷袭我？”
　　“我做事有自己的原则。”
　　“我以为你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人。”
　　“我自认为自己为人正派，自然不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你以为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不是被你杀死的吗？”
　　“如果他们没有偷袭我，只怕现在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吧。”没有人会愿意双手上沾满血腥，唐求醉自然不例外。他不是一个以杀人为乐的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看来我们都错怪你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随你吧。”
　　唐求醉转身离去。“为什么来这里？云澈没有阻止你吗？”
　　“是我自己要来的，你不要怪他。不过你没有杀他，我很高兴呢！以后就算有人对你不好，也不要下重手好不好，老是杀人自己也不高兴不是吗？”
　　“好。”
　　“呃……”慕容芸没有想到唐求醉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
　　孔明灯被放上半空，上面写着“唐求醉”三个大字，昭示了输赢。
　　望断崖下，赌徒们忧喜参半。
　　“哎，唐求醉怎么又赢了，他又有机会为祸人间了。”
　　“我就说堵他没错吧，只是可惜金大侠了。”
　　当金无刀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众人皆被吓了一跳。不是说唐求醉的手下没有活口的吗？那眼前的这个是……不会是金无刀的鬼魂吧。
　　“金……金大侠……”众人吞了吞口水。
　　“唐求醉并没有杀我。之前被唐兄杀掉的人，都是自己多行不义，唐兄不过是为民除害而已。大家是误会他了，以后切记不要说唐兄的不是了。”
　　慕容芸和唐求醉站在人群当中，静静地看者这一切。
　　“金无刀确实是一个好人。”慕容芸掩不住内心的欣喜。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