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醉客栈》明宸

11、冤冤相报何时了

　　“终于到唐门了！”远远看见唐门的大门，凰明漪欢呼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唐独醉的脸色。
　　二十年不见，唐门越发的庄严了，仅仅是一个大门就可以同几大世家的宅邸相媲美，可见唐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撼动的。也难怪，门主唐杳同母异父的弟弟是慕容家的家主，现在传闻中的下任门主唐颜玉也要迎娶凰家的三小姐，财力方面不可小觑。不知道几个师兄弟可好，自己不说一声就离开，对他们还是有愧，师父也已经仙逝了，自己却连祭拜都没有祭拜过一回。
　　“下去吧，到时候我会说你是我的小厮，切记做事不可张扬。”唐独醉就是怕凰明漪惹出什么事端来，对他的计划也会有阻碍。
　　说着先跳下车，向大门走去。每走一步，唐独醉就会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分，十分紧张，不知道大家见了他会是什么感觉，是高兴，还是指责，还是根本就认不出他来了。自己也不过是不惑之年，因为相思泪的缘故会年轻一些，但是常年不处理这些胡渣，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
　　“你是何人，不知道这里是唐门吗？还敢过来，去旁边呆着吧。”唐门门前的几个小厮也不是眼拙的人，但是唐独醉落拓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沿街乞讨的人，倒是他身后的凰明漪比他有几分气势。
　　唐独醉不怒反笑，这一切都是在意料之中，唐求醉在江湖上不走动已经很久了，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死了，事实上他真的死了，这个世上只有唐独醉。不过这当儿不是在纠结自己身份的时候。唐独醉道：“我是唐求醉，进自己的师门还要向人报备吗？”
　　“哈哈哈，大哥，他说他是唐求醉，不可一世的唐求醉，二十年前好歹也是个俊逸的人，怎会是他这般模样？”小厮显然不信，他们不会想到二十年前的唐求醉会是这样。
　　凰明漪瞪大了眼睛，她早该想到唐独醉和唐求醉一字之差，总该有些关联，与唐求醉本人联系起来也不为过。“你真是唐求醉？”
　　“当然。”只是那时二十年前的他，做了二十年的唐独醉，他也该到江湖上走动走动了。
　　“真是不要脸，唐求醉是我唐门的前辈，又岂是你一个无名小辈可以冒充的？”正当小厮狂笑的时候，他身边的一个人却惊呼起来。“你……你……”
　　“你什么你，有什么东西让你怕成这样。”小厮没好气的对他身边的人说道，浑然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倒是一边的凰明漪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不仅弯下腰捂住了肚子。
　　“你的眉毛掉了……”这句话几乎是从凰明漪的齿间挤出来的，她笑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候所有人才相信唐独醉的话，因为眉毛不会无缘无故掉下来的，在场的只有自称是“唐求醉”的唐独醉能做到，甚至没有人可以看见他的出手。
　　唐独醉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你再不让我进去，下次掉的就不是眉毛了。”唐独醉阴惨惨的声音，就像是二十年前的唐求醉一样。“”带我直接去见你门门主。
　　“这……”掉了眉毛的小厮虽然还怕唐独醉的威势，但是他有更害怕的人，“师叔，不是我不带您去见门主，而是大师兄……”
　　“师父在闭关，不方便见客。”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风神俊朗的男子，声音也极为细腻，看向唐独醉的眼睛充满着打量。
　　“大师兄，”小厮们一起向来人行礼，好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般。来得正是唐颜玉，两人目光一交汇，就像是射出火光一样。
　　唐颜玉先收回目光，敛去了锋芒，笑道：“原来是师叔，没想到师叔云游二十年，终于舍得回来了。”平淡的声音中却有浓浓的讽刺意味，听着十分刺耳。连凰明漪都皱着眉头，对眼前的这人没什么好感。
　　“师叔我虽然是云游在外，但是颜玉师侄你的大名是如雷贯耳。”唐独醉对唐颜玉并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人城府深沉，但也不能随便给他定罪，说他与拜火教有勾结。
　　唐颜玉皮笑肉不笑，心下也明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最近江湖上风传他与拜火教有勾结，想来他这个师叔也是因为此事前来。但是追根究底，是唐门对不起拜火教，就算拜火教做些什么也是应该的。“师叔过奖了，站这么久也累了吧，师叔里面请。”
　　唐独醉也不客气，领了凰明漪就往里面走。唐门内部的摆设大抵没变，花草还是一样的花草，庭院还是一样的庭院，只是多了新面孔，唐门易主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唐杳自然不能永远霸者门主的位子，如果唐颜玉有心，前浪就会死在沙滩上。“你说你师父在闭关，不知道何时会出关？”
　　唐颜玉的眼中掠过一丝寒光，不过马上就隐去，缓缓道：“师叔也知道的嘛，师父醉心武学，常常闭关，少则半月，多则一年半载的，没有研制出什么暗器毒药的是不会出来的。至于唐门中的琐碎事，就由师侄代劳了。”
　　唐独醉暗忖：这厮不会是把师兄圈禁起来了吧，除非是偷偷的去见师兄，否则明面上唐颜玉一定会以任何借口不让他见师兄的。不过唐独醉也不是傻子，道：“原来是这样，师兄以前也是这样，不知道我其他的几个师兄弟在哪里？”
　　唐颜玉表面上跟唐独醉打着太极，心中早就备好一套说辞，堵住唐独醉，至于唐独醉信不信就是他的事了，凭他的实力，唐独醉还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师叔都去了唐门各地的分坛，师公则云游去了。”
　　唐独醉只能顺着唐颜玉的杆子爬上去，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想必整个唐门都已经在唐颜玉的掌握之中，除了他这个变数。“那我去休息了。”唐独醉见也没什么可问的，就带着凰明漪到他从前的屋子里去了。
　　“我觉得唐颜玉不是什么好人。”凰明漪小声嘀咕着，“幸好我有心，决定先来观察一下，不然就真的所嫁非人了。”
　　唐独醉笑，他不知道自己带凰明漪来是不是一个错误，唐门已经不是从前的唐门了，从前的师兄虽然也是颇有城府，但是师兄毕竟一心向善，唐门是他的家，就算是掀起什么风浪也不会做出对唐门不利的事，对唐门中人也算是有情有义，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这唐颜玉就不同了，唐颜玉只怕是恨着唐门吧，如果他真是拜火教派来的话，让凰明漪身处险境，并不是他所想要的。
　　“也许吧，这里太危险，所有人都会是眼线，你还是尽早离开吧。”
　　“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你呢？”凰明漪脸上洋溢着同仇敌忾的表情，唐独醉看见不禁笑了出来，引起了凰明漪的不满。“我是认真的。”
　　唐独醉一脸的不屑：“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请你晚上好好睡觉，不要醒过来。”今晚他一定要见到师兄，唐颜玉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料到他的行动，不过以他的自傲，肯定是认定自己见到了师兄也没什么关系吧。确实，他见师兄只是为了问一件事，并没有其他的用意。
　　另一边，唐颜玉在大堂中铁青着脸，他想不到的是，唐求醉还活着，而且就这么找上门来，明显是为了坏他的大事。眼见着就要成功了，唐杳只剩下了半条命，再过几日就会将唐门最机密的事告诉他了，唐杳都死到临头了，还藏着唐门最高武学不肯告诉他，本来就看这几日了，结果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不过唐求醉早该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最多只能算是个跳梁小丑。思及此，唐颜玉的唇边就露出阴森的笑容，让他身边的唐门弟子打了个冷战。
　　“他身后的那人什么来历？”唐颜玉没有看身边的人，不过是为他打探消息的棋子罢了，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不过现在这颗棋子还有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倒要看看唐求醉身边有什么人物。
　　“大师兄，她是……”那人唯唯诺诺，似乎在忌讳着什么。
　　“她是谁，还需要这么害怕吗？”唐颜玉来了兴趣，难道唐求醉身边的人还真有什么来历？
　　“那是凰家三小姐凰明漪，也是大师兄您即将过门的妻子。”终于说出了憋在心中的话，那人松了口气，不知道大师兄的反应会怎么样。
　　唐颜玉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像是想出了什么好办法。“凰明漪？她不是应该在迎亲的路上吗？怎么会和唐求醉在一起？”
　　“可能……可能是因为凰小姐贪玩，才逃了出来，不过凰家人封锁了消息，想必是要隐瞒这件事不让大师兄知道。”那人倒也机灵，自然不敢说大师兄的不是，只能将过错全部退在了凰明漪身上。
　　唐颜玉本就不在意这桩婚事，不就是利益之下的婚姻，对于凰明漪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毕竟凰家不比唐门。如果说唐门是暴发户的话，那么凰家是真真正正的名门世家，有着悠久的历史，实力并非一般人可以撼动的，他可不想节外生枝。“你先去好好盯着唐求醉，他今晚会有行动，你就放他去，任他也不能和那老头有什么作为。唐门，我势在必得。”
　　唐独醉看了坐立不安的凰明漪一眼，淡淡道：“你睡吧，我出去一会儿。”也不知道唐颜玉会把师兄软禁在哪里，有没有受到非人的对待。
　　凰明漪闻言面上一红，孤男寡女总是于理不合的，要不是唐独醉主动提出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过半夜三更，他要去哪里呢？如果说好奇心害死猫。那么凰明漪就是那只猫，待到唐独醉走出去以后，凰明漪爱轻轻推开房门。凰明漪不敢跟紧，听说江湖人内力高了耳力也会变好，反正是神乎其神的，不过凰明漪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还是与唐独醉保持了一段距离。
　　唐独醉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他，他想多半是唐颜玉的手下，就没有多加留意，他要与师兄说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往事罢了，自然不要防备别人探听。若是心生警惕，反而会弄得两边都不自在，索性就大方地让他跟着好了。如果唐独醉知道身后跟着他的是凰明漪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想法设法的甩掉。
　　唐门的后山有一片竹林，是一个极偏僻静谧的地方，但是谁也不会想到，历代唐门门主闭关之所就在那里。这件事本没几人知晓，但是唐独醉小时候曾去竹林里偷酒喝，阴差阳错的就发现了那个地方，所以唐独醉第一个找的地方就是那里。唐颜玉是一个自傲的人，他对于事情都有十成的把握，对于像软禁这样的琐事做的都很草率，不愿动脑子想想，在竹林里的可能性很大。
　　竹林深处矗立着一座小屋，那就是闭关的地方了，唐独醉看见了小屋，不禁加快了脚步，身后的簌簌声也越响，甚至是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被人觉察。凰明漪跟在唐独醉的身后，一直进了竹林，看着黑森森的林子她就生了怯意。听见自己走过的声音，她都会竖起寒毛，生怕有什么猛兽跟在她的身后。
　　凰明漪看着唐独醉进了木屋，紧接着木屋中的灯就点了起来，凰明漪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赶忙躲在了门后。凰明漪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从没有做过这么惊险的事，也无论偷听别人谈话对错，想探听唐独醉来这里的目的。
　　唐独醉仔细地端详着师兄的面貌，同样是不惑之年的师兄，两鬓却生出了白发，唐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师兄沦落到了这般田地。比起肩负一门重任的师兄来，他的生活是好上百倍了，就算师兄真的做错了什么，他也不该责怪师兄。“师兄，我回来了。”
　　“我知道，你身上的酒气别人没有的。”唐杳叹了口气，他不是一个会叹气的人，至少二十年前是这样的，如果连唐杳都无奈了，那么还有谁能够解决呢？唐杳是一个不会叹气的人，不能叹气的人。
　　“师兄，你老了。”唐独醉皱着眉，他万万想不到师兄会变成这样，消磨了锐气，褪去了豪情，就像是当年的师父一样。
　　唐杳苦笑道：“是人总会老的，时辰到了，不服老都不行。你是想问唐颜玉的事情吧，也是，你会出现应该是为了他。你看，师兄老了，话也变多了。”
　　“唐颜玉到底是什么身份？”让唐独醉好奇的是唐颜玉是怎么进入唐门的，唐门做事小心，没想到还是出现了纰漏，真是不可思议。
　　唐杳道：“唐颜玉是我收的弟子，本和唐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当年拜火教的事，我自知罪孽深重，就一心向善。一天，我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小孩，那个时候他被人追着打，只因为偷了一个包子。其实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穷人多，每天都有人被打死，但是那个孩子只是紧紧的攥着那个包子。那种眼神令人发寒。明明只是一个孩子，却有着一种野兽的光芒，就算是挨打，也没有损伤他的气势分毫。”
　　“那个孩子就是唐颜玉？”
　　“是的，我把他带回了趟门，给了他唐颜玉这个名字，还让他做了我的大弟子。他根骨奇佳，其实当时我也是冲着这个才收下她的。说到底，我做不来一个好人，什么事都是利字当头。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他了，以及门主之位。但是，有一天，我发现了他在我的饭菜里下毒，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药可救了。但是唐颜玉给我的药不会让我死，只是让我像一个活死人一样，苟且偷生。”唐杳说得很平静，他从开始的愤怒，到之后的后悔，他已经习惯了，愤怒又什么用呢？还不是被人像蝼蚁一样俯视，倒不如好好地活着，看看唐颜玉是怎么死的。
　　“那他是拜火教的什么人？”
　　“他是现任的拜火教勾魂使，他的父亲，就是死在二十年前唐门之变中的。如此想来，拜火教也做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连累了几个师弟，他们没有参与其中却因为我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