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记》玉箫

30、第二十九章

　　连续赶了五天的路，疲惫不堪的玉箫等人终于回到了底比斯。
　　一进家门，玉箫连水也来不及喝一口，便直直地奔去菲丽亚的房里。
　　房间阴暗，空气浑浊，飘着浓浓的药味，几个贴身侍女手足无措地围在菲丽亚的床边小声哭泣，几个看来是医师的人一筹莫展地站在床尾。
　　“怎么样了？”玉箫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急急发问，心下暗惊，看这样子，她终究还是回来晚了吗？
　　“玉小姐！”那些人一看见她，先是惊讶，然后激动万分，几个侍女扑通一声便跪下了：“玉小姐，求你救救王妃！你一定可以的！”
　　几个医师也好像看到救星般：“玉小姐，你的医术是整个埃及最好的！也只有你能治好这病了！”
　　玉箫苦笑，这些人对她未免也太有信心了吧？
　　她走到床边，撩起纱帐，只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一股沉痛感重重地压上她的心头。菲丽亚面色蜡黄，才几天没见，就已经瘦得颧骨高高凸起，两颊带着一抹病态的潮红，显然正在发着高烧，头发散乱地披散在枕上，衬得嘴唇全无血色。她眉头轻轻颦着，似乎在昏迷中也忍受着无尽的痛苦，随着她胸口的起伏，像风箱似的粗重的呼吸声一长一短地回荡在室内。
　　玉箫拉起她纤细的手腕摸摸脉搏，趴在她胸口听了听，然后扶她坐起来，缓缓地输入一小股柔和的真气，试探她的心肺能力。菲丽亚痛苦地扭了两下，浑身一阵可怕的痉挛，然后剧烈地咳了两声，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玉箫面色惨白地扶她躺下，垂着头坐在床边，良久一句话也没说。
　　“玉小姐，王妃她……”一个侍女大着胆子问。
　　“卡西呢？快去把他抱过来给我看看。”玉箫答非所问。
　　卡西的症状与菲丽亚差不多，一张可爱的小脸烧得通红。玉箫解开他的衣服，听他的心跳声时，卡西迷迷糊糊地醒了，与凯十分相似的蓝色眼眸无助地望着她，困难地叫了声“姐姐”后又闭上了眼睛。
　　玉箫只觉得心一阵被人硬生生撕成两片似的绞痛，那个男孩在她怀中死去的景象又浮现在了眼前。她流着泪抱紧卡西，绝望地喃喃道：“你放心，姐姐拼了命也会救你……”
　　她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外，心口的剧痛和沉重压得她快不能呼吸了。夏米一把扶住她，害怕地问：“小玉，你，你的脸色好可怕……是不是他们……”
　　玉箫无力地打断她的话：“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她振作精神，脑子里快速地理清思绪，一边想一边对夏米交待要做的事情：“把卡西和菲丽亚姐姐挪到一间通风好并且光线充足的房里，我来守着他们，别的人都不要进来，免得被传染。所有病人用过的物品要全部在滚水里煮沸。你去一趟索伯药店，把那里所有剩下的药材都搬回家来。最后……”
　　她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目光幽幽地望着天空：“派几个家人，骑快马把九王子找回来吧，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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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箫守了他们好几天，只是偶尔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她亲自尝试了无数种的草药，然后熬成药汤，耐心地一口口喂给他们，整夜不睡，帮他们更换敷额头的凉毛巾。两天下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卡西的病情总算是没有再恶化，但是高烧还是退不下去。菲丽亚却是一点都没有起色，病势日渐沉重，显然是拖不了几天了。玉箫心里难受至极，偷偷地哭了好几次，仍旧束手无策。
　　这天下午，当玉箫帮菲丽亚擦身时，她突然醒了。她的大眼睛里满是血丝，带着点点泪光，愣愣地瞪着玉箫。
　　玉箫惊喜地握住她的手：“菲丽亚姐姐，你醒了？感觉好点没有？”
　　菲丽亚似乎刚刚认出她似的，突然用力地攥住她的手，身子前倾，声音嘶哑哽咽：“我，是不是要死了？”
　　玉箫勉强笑道：“怎么会，有我在，别胡思乱想的。”
　　菲丽亚松开手，无力地倒回床上，微闭着眼睛，侧过头去。玉箫看到，一颗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滚了下来。
　　“小玉……我不想死……”菲丽亚忽然叹了口气，幽幽地低声说。她缓缓转过头来，充满哀伤的眼睛亮得惊人：“我还没有等到他爱上我，我还没有听过他说爱我……我怎么能死，我真的不想死……我好想见他一面……”
　　“小玉……”她向玉箫伸出枯瘦的手，好像要拉住救命的稻草，“求你，救救我……求你……”她像小孩子般哭了，哭得是那么无助和悲伤。
　　玉箫扭过头，快速地抹去眼睛里的泪花，颤抖着握紧她的手，心里却在滴血。此时的她，也只能一遍遍毫无用处地说一些安慰的话。
　　菲丽亚边哭边喘，剧烈地咳嗽着，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般，最后，她又咳出几口脓血，再次陷入昏迷。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才能救菲丽亚！
　　玉箫心慌意乱地放开她的手，想喂她喝点水，可是自己的手也抖得厉害，一下子打碎了水杯。水杯的碎片割伤了她的指尖，她连忙把指尖含在嘴里。淡淡的血腥味在口里融化开来，望着奄奄一息的菲丽亚，她突然想起了一个荒唐的医治方法。
　　“最后一个办法，只有试试看了。”她毅然下了决定。
　　一直守在外面的夏米听到杯子的碎裂声跑了进来，在帘幕外担心地向里面张望：“小玉，没事吧？”
　　“没事。”玉箫强自镇定，“夏米，你去拿两个碗，然后拿布捂住口鼻进来，我需要你的帮忙。”
　　夏米很快地回来，玉箫让她帮忙端着碗，自己则在地上的碎片里捡了一块比较锐利的。
　　“你要干什么？”夏米惊声问道。
　　玉箫淡淡一笑，并不答话，左手擎着碎片便往右手腕间快速地一划！
　　只见一道红光闪过，一条深深的伤口出现在玉箫的右腕间，温热的血立刻喷涌而出！玉箫连忙伸手到碗上，任鲜血汩汩地流到碗里。
　　“你要干什么？你这样会死的！”夏米想阻止她看来是自杀的行为。
　　“别动！”玉箫轻喝，“你要小心，别把碗摔了，那我的血就白流了。”
　　“你，你别开玩笑了！”夏米惊怒之下，手颤抖得厉害。
　　玉箫稳稳地用左手扶住夏米端的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会染上瘟疫吗？那是因为我在我的家乡时接受过防疫注射，也就是说，我的身体里有抗体可以抵抗病毒。让他们喝我的血，也许可以有点作用，我已经没办法了，这是最后一条路……”她自言自语般小声呢喃。
　　夏米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被她脸上的决绝吓住了。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血流到碗里时的“滴滴答答”声……
　　血流慢慢缓下来，碗里的血快满了，玉箫熟练地点了右腕上几个止血的穴道，拿块布胡乱缠在伤口上，然后迅捷无比地割伤了左手腕，继续接另一碗血。
　　“小玉，你……”夏米满眼是泪地抱住她的手，“你会死的啊……”
　　“没事。”玉箫淡淡地笑，“我心里有数，流这点血不会死的，你放心好了。”
　　夏米抽泣着，小心地把那碗还是温热的血喂进了菲丽亚的嘴里。第二碗血也快满了，玉箫的脸色已经有点发白。夏米连忙接过碗，把血喂给卡西。回头一看，玉箫已经顺着桌子无力地坐到了地上。
　　“小玉，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帮你守着他们。”夏米心痛地扶住她。
　　“不用，我就在这里睡一下，你也留下来，他们有什么情况，你赶快叫我。”玉箫拿了一条毯子裹在身上，靠着桌子腿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夏米喃喃道，“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地救他们？”
　　玉箫沉默了一会，低低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无比的凄凉：“他们，是他的妻儿，是他最亲的亲人，我怎么能眼看着他们死去……”
　　凯，我拼了命也会救回你的妻子和儿子……玉箫紧紧闭着眼睛，泪水仍旧从紧闭的眼缝中涌了出来，沿着她苍白的脸颊，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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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又拖了几天，卡西的病奇迹般地开始好转，高烧逐渐退了下去。但是菲丽亚却没有什么起色，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玉箫不肯放弃地日夜守着她，每天都割破手腕，喂她喝自己的血。
　　这天晚上，面如死灰的玉箫终于被夏米赶去休息。她疲惫地走回房间，一躺下就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当她推开门出去，正好遇见夏米满面欣喜地朝她奔来。
　　“小玉，王妃醒了！而且看上去精神很好呢。”夏米拉着她的手，欢声叫道。
　　玉箫脸色苍白地瞪着她，没有一丝高兴的神色。她抓住夏米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你说，她醒了，而且精神还很好？”
　　“是……是啊，你怎么了？”夏米被她吓住了。
　　“坏了！”玉箫跺跺脚，悲伤慢慢笼罩住了她的面容。“我……去看看她。”她轻轻说。
　　“小玉，王妃好了，你该高兴才对……”夏米怯怯地开口。
　　“夏米，你不懂的……”玉箫缓缓地看向她，浅色的眸子里浮动着晶莹的泪水，憔悴的脸上写满了深刻的悲哀，“一个人如果病了很久，却突然好了起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什么……”夏米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通常，这被称为‘回光返照’，她一定快要走了……”玉箫痛苦地紧握住夏米的手，低下头去，“我终究还是不能……”
　　她哽咽地说不下去了，沉默了许久，勉强抬手拍了拍夏米颤抖的肩膀：“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好吗？她自己也许还不知道，就让她平静地度过最后的这段时光吧。也许……”她凄惨地笑了一下，“是我弄错了，说不定她真的好了呢。”
　　两人紧握着手走进了菲丽亚的房间。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花香，门窗都已经打开，正午的阳光温柔地射进房间，照耀着坐在床上的菲丽亚。她的脸庞笼上了一层灿烂的金光，掩去了久病后的枯槁，看来真的好像回复了生命的活力。
　　“小玉，你来了。”她笑笑地招手，靠在软枕上。两个侍女正在帮她梳着有些枯黄的头发，另外几个人忙着给她换衣服，还为她上了淡淡的妆。
　　“病了这么久，都没有打扮过自己，你看，我是不是变丑了？”她拿着一面镜子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笑着问玉箫。
　　“怎么……怎么会呢？”玉箫勉强地微笑，走过去，不着痕迹地握住她的手腕，把了把她的脉搏。她的脉搏跳动得很急，虽然有力了些，但是忽快忽慢，颤动不稳，似乎在下一秒钟就会突然停住跳动似的。
　　玉箫按耐住心惊肉跳，走出房门外，立刻站不稳地扶住一根柱子，夏米看到她的举动，猜到了真相，不禁有些绝望地低下头，“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么？”
　　“凯特王子呢？”玉箫忽然抓住夏米问道，“不是派人去找他回来吗？要是晚了，可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派出去的家人都没有回来……”夏米沮丧地叹道。
　　“玉小姐，王妃请你进去呢。”一个侍女走了出来。
　　“嗯，知道了。”玉箫点点头，附在夏米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整整衣服走了进去。
　　“小玉，我想跟你聊聊。”菲丽亚仍旧微笑着，挥手让所有的侍女都出去并关上门。
　　玉箫走到她的床边坐了下来，发现她的脸色已经开始透出死灰，不禁颤抖着握住了她的手，勉强笑道：“想说什么呢。”
　　菲丽亚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叹一声开了口：“我没有多久了，对吧？”
　　玉箫暗暗心惊，拼命控制住面部肌肉的抽动：“怎么会，你的病不是已经开始好了么？”
　　“你别瞒我了。”菲丽亚凄惨地笑着，“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他病了很久，有一天晚上突然好了起来，但是第二天早上就很快地走了。”
　　玉箫沉默，缓缓低了头，泪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干净的床单上。
　　“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菲丽亚握握玉箫的手，“我一定要告诉你。”
　　“菲丽亚姐姐，你有什么事情要托付我，我一定帮你办到……”玉箫哽咽着。
　　“小玉，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菲丽亚像慈母般抚摸着她的头发，“你太善良了，你很容易相信别人，也很容易就心软，即使是你的敌人，你大概也不会狠下心来伤害他。”
　　玉箫有些糊涂，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要向你道歉，那件事情，我骗了你……”菲丽亚没说完，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无力地倒在了床上。生命正在急速地从她身体里流失。
　　“不管什么，我都不介意，你别说话了……”玉箫含泪帮她抚着胸口。
　　“不，我一定要告诉你！”菲丽亚紧紧握住她的手，握得那么用力，似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告诉过你，我八岁就爱上凯的那件事情不是真的……”菲丽亚哀伤地看着玉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泪水在闪烁，“我十二岁那年是被迫嫁给他的，你不会想到我那时候是个多么刁蛮不讲理的大小姐，是凯，他一直很大度地包容着我的一切胡作非为……后来我才爱上了他，这才慢慢试着改变自己。我很自私，想独自占有他的全部，所以他才没有娶过侧室……”
　　玉箫愣愣地看着面前正在忏悔的女人，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个最终促使她下定决心与凯分手的爱情故事居然是假的！
　　“我很自私对不对，明知道你和凯相爱，却要硬生生拆开你们，我是个坏心肠的女人，是吗？”菲丽亚流着泪，望着玉箫。
　　“你为什么要骗我……”玉箫悲哀地低声说，“如果你当面告诉我，你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我也会离开他的……”
　　“对不起，对不起……”菲丽亚侧过头去，“是，诺德……”
　　“嗯？”玉箫惊讶地轻呼，“这件事跟诺德有什么关系？”
　　“那个故事就是诺德编的，是他让我对你这么说。他说，只有这么说，才能让你死心塌地地与凯分手……”
　　“啊……”玉箫的头脑里一片混乱，诺德阴沉的面容在她眼前浮现，“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菲丽亚急速的喘息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连忙伸手贴住她的胸口，缓缓向她体内输入真气。
　　“小玉……”菲丽亚已经没有力气抓住她的手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玉箫沉吟了一下，很快，她释然地微笑了：“当然。爱情有什么错呢，你不过是太爱他了。”
　　菲丽亚像卸掉了一个大包袱般呼了口气，“我……我想最后再看看卡西和莱丝，可以吗？”
　　玉箫让夏米把两个孩子带来。菲丽亚枯瘦的手抚过他们粉嫩的面颊，亲亲他们甜美的睡容，叹了口气，让夏米把他们抱走了。
　　“小玉，对不起，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菲丽亚祈求地望着她。
　　玉箫含泪点了点头。
　　“卡西和莱丝，我走以后……”
　　“嗯，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直到他们长大成人。”
　　“还有……还有凯……”菲丽亚晶莹的泪水滑过面颊，渗入了枕头里。“我……对不起他，我不能让他感受到爱情的甜美……拜托你，代替我跟他在一起，帮我补偿他……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求求你……”

　　这一刻，玉箫真的迟疑了，如果答应，又是一道加在她身上的枷锁；但是如果不答应，难道要让菲丽亚带着遗憾走吗？
　　“小玉，求你……”菲丽亚嘶哑着声音，满脸都是卑微的祈求。
　　她是真心爱凯啊！玉箫心如刀绞，狂乱地撕开缠绕手腕的布条，在累累的伤痕上再划了一道让鲜血流出。她苍白着嘴唇，用力摇晃着菲丽亚的身子：“你如果真的爱他，就不要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让鲜血直接流进菲丽亚的嘴里。
　　菲丽亚面颊惨白，嘴唇却鲜红如枫叶，看来甚是凄艳。
　　“答应我……求你……”她的眼神开始涣散，但是仍旧死死地盯着玉箫。
　　玉箫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了下来：“我……我答应……”
　　在这一瞬间，在她眼前闪过的，竟然是拉美西斯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子……
　　菲丽亚带着微笑，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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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箫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天边，正是如血的夕阳。
　　似乎有人在惊叫，有人在哭泣，但是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了……
　　灿烂的红光刺痛了她的眼，模糊了她的视线，天地间的一切都在旋转，变黑……
　　手腕上的伤口不断地向外淌血，传来阵阵剧痛，连她的心也一起抽痛了起来，痛得她弯腰撕扯着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PS：菲丽亚的死，没有办法，只有这样，下面的情节才好发展……支持拉美西斯的各位可以放心了，我怎么样也会让女主跟他在一起的，不过，中间的过程可能就要艰辛一点了。现在开始，可以大虐男女主角了，哇哈哈，真开心……
　　最后，祝大家春节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小小声：也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继续支持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