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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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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渐渐开阔起来,浓重的黑色像是墨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种黑似乎浓得有些过分,不过在这个斗里,什么都已经不正常了,不是么?章浅胤跟着小哥走,走了不知有多久,但他隐隐还是有感觉的,他们是在往下走,因为墓道是向下倾斜的。时不时还能听到水声,估计是地下河。放入神兽,布置阵法,巧设机关,一步一步请君入瓮。又不惜大费周章地引入水源,设计墓的人为什么这么做呢?
秦裔突然停住了脚步,立定不动。章浅胤跟着停下来,但是黑色太浓,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前的情况。秦裔拉起他的手,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心台阶,慢点。”
就这么被牵着,一步一步地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一样,在这样的阴沉气氛中,章浅胤竟感到十分满足。看来,夜视能力不好,也不是件坏事。
台阶延伸了很长一段距离,章浅胤很小心地走着,但同时又担心会不会突然窜出来个粽子什么的,看着秦裔也没任何表示,他一个外行还是专心走他的路吧。现在的问题是,他已经很糊涂了,完全搞不清状况,只能跟着秦裔走。
终于走完了台阶,章浅胤感到腿有些发软,一直机械地重复一件事让他的神经很疲惫。秦裔扶他坐下,转身离开,章浅胤突然心里有些发闷。
“我去点灯,”秦裔的声音淡淡地传来,顿了一顿,接着道,“不会再走了。”
气闷的感觉消失了,章浅胤再次感到很满足。满足到……偷笑。
当周围的火光亮起时,章浅胤才得以看清这个主墓室的庐山真面目。
但他懵了,秦裔的表情则有些复杂。
四周干干净净的,整个墓室呈圆形。一口棺材,嗯,这一点不奇怪,只是它没有放在正中央,它处于右下方,墓室像被斜里面切开了一道口子一样分成两半,那道口子,就是一条小溪一样宽的水源,再过去,左上方立着一把剑,和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鬼。
“你、咳、你是谁?”
章浅胤控制了一下情绪,他知道打交道这件事,小哥还是算了吧,他连跟人打交道都有困难别说鬼了。
“我……谁也不是。”
一身华服的女子依脚不沾地地飘着,她那张酷似薄言的脸上,有着薄言绝对没有的冷淡,似乎,直觉告诉章浅胤,她掩藏着什么。
“这位小姐,你好歹也告诉我们个称呼对不对?”
小心小心再小心,再接再厉,一定要套出她的身份来!
女子定目凝神,思考了良久,朱唇轻启:“亍尘。”
亍尘?章浅胤有些气馁,貌似他不认识这个女子,或者说是一点也不知道。
只听得一声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秦裔掷出了一柄飞刀,此刻正直冲亍尘的胸口,那么快的速度,章浅胤暗暗心惊,张大了嘴,难道他要亲眼看着小哥斩妖除魔?况且,还是这么个美女姐姐。
亍尘轻抬玉手,竟轻巧地接下了飞刀,现下一看,也不过把匕首,章浅胤认出了是那把秦裔先前一直惯用的匕首。章浅胤此刻已经什么都说不出了,小哥离斩妖除魔那还是有点距离的。
“这个墓里的人,都得死。”
亍尘很淡然地说出了一句让人极度心寒的话,章浅胤不得不承认她那似乎就在耳边响起的空灵之音让他很心里拔凉拔凉的,特别诡异。但他仍旧没有搞清楚,她的音和扶苏的音有什么不同之处。
“天时未聚,四方未齐,你们有什么后话,就在此刻言尽吧。”
亍尘很漠然地瞥了他们一眼,再次凭空消失。
章浅胤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出神,她一点也不担心他们逃走,可能是有信心他们一定不会逃走吧。秦裔没有理会亍尘的冷威胁,径自走到了棺材那里,猛然掀开了棺盖,惊得章浅胤一身冷汗。但幸好没有出来粽子,一切都很顺利,看上去。
小心翼翼地踱到了秦裔身边,不出所料,里面是空的。但是让人奇怪的是,这里面未免也太干净了,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地步!
“你说这到底是谁的墓?”
章浅胤淡淡地问道。
秦裔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章浅胤苍白的脸色,于是抱住他靠着棺材坐下,轻声,像是在哄他一般:
“别想那么多,先睡一觉吧。”
可能是累极了,章浅胤被秦裔安定的声音所诱惑,闭上了眼,他很有预见性地拉住了秦裔的手,因为他知道他可能会梦到什么。
“吾皇万岁。”
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寝殿中央响起,一道青色身影跪扣在地上,谦恭中带着柔顺,心甘情愿似的低眉顺目。
“琴,你想惹我生气?”
胡亥此时穿着一身玄衣,傲然坐于寑殿交椅上,神色有些阴沉。
“不敢。”
仍旧谦恭的模样让胡亥的脸色更是阴沉,低声道了一句“起身”便拂袖走到内殿去了。琴默然一阵,终是跟上了他的步伐。内殿中,胡亥背手而立,望着窗外天光,不语。琴的心又开始钝痛,不知何时,他们之间只余下了沉默。
“陵墓修建得差不多了。”
胡亥突然开口说的一句话让琴一怔,继而暗自苦笑。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胡亥转过身,脸上阴晴不定。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这个总是温润地应着自己的人。他想要和他在一起,永生永世,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包括王位。
赵高说过,天下在他眼里不过儿戏。
但他无法忍受对着他渐渐终日沉默的琴,从一开始,琴就莫名地关注扶苏,莫名地帮着扶苏,即便是跟他在一起,也时不时地想着该如何让扶苏得天下。这一切,都让他无法忍受。所以他要毁了扶苏,如果是这天下让琴无法畅怀,那么,就让他毁了这天下。
清晰地听见琴低声叹了口气。
“胡亥,你现在是皇上了,是天下的王,你是黎明苍生的希望,既已为王,就好生做事吧。从不过问朝事,只是修建陵墓宫殿,你到底是为什么夺位,为什么做这一切呢?难道是……长生不老?”
“好生做事?我看你想说的是让我好生替扶苏收着这天下吧!”
胡亥的声音中含着愤怒,不是为了琴说他不是个好君王,也不是是为了他仍想着扶苏,前者,他根本不在乎,后者,是他不会为了一个死人计较。他在乎的,是知道现在琴还是不懂他的苦心,他竟然还在问他为何夺位,为何做这一切,最后,他竟然认为他要的只是长生不来!
情到深处,难免伤人。
“你给我滚!”
“臣告退。”
温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青色离开了视线,胡亥默然立于原地,半天不曾动弹。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琴对他说一句话,为了那句话,他是可以付出一切的。夺位,修陵,长生,只是为了他一句话罢了……
场景直接变幻到了一处女子闺房,里面有两人,一男一女。
“亍尘,皇子皇女几乎死绝了,再不走,下一个就轮到你的头上了!”
男人焦急的声音似曾相识,闻言,亍尘只是淡淡地笑着摇头,漠然的脸上有着难得的温柔。但是苦涩,也蔓延开来。
“钺,如果我逃走,赵高也不会放过你的,丞相他,大势已去。”
钺一怔,继而坚定地继续劝道:“我知道,但那不重要,相信我,一定可以逃开这里的。”
亍尘仍是摇头,顿了顿,纤手抚上了钺的眉头,笑道:
“明日鸡鸣报晓之时,我在这里等你。”
钺一听,喜上眉梢,点头而去。
“等我。”
屋内又是一片寂静,只有亍尘一人,脸上露出的疲倦和无奈触目惊心。
星夜,无雨。
漫天的红光映红了点点繁星,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惊叫踩踏,一片狼藉。
“救火啊!救火啊!”
夜里的尖叫划破了寂静,嘈杂声中,白日里的那名男子站在府前不可置信地望着烈火吞噬生灵,府门口的大字招牌“尘府”跌落到地上,即刻蹿起了一条火龙,烧得男子的眼睛通红。
“主子,这……”
身旁的小厮为难地看着钺,当下自然是回府比较好,省得落了人的口舌,但是主子这模样,像丢了魂一样,他一个下人又不好多说。
钺不是丢了魂,是痛得实在动不了,亍尘巧笑倩兮地对他说等着他明日一早来接她,但他一喜之下怎能忘了,亍尘是那样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女子,她拖了如此之久不愿跟他走,又怎会在最后时刻妥协?他早该起疑的,至少,那样就能陪她一起,而不是天人永别。
他说过,为了亍尘可以牺牲一切。
但他也记得,亍尘对他也点头轻允——
“我也是。”
那声清脆悦耳的声音空灵动人,仿佛在耳边响起一般。
一瞬间,钺的身影冲入的火海,消失不见。只余下小厮的呼喊和噼里啪啦的火声,漫天通红。
没人注意,一袭青衣垂手而立,银发披肩挡住了碧蓝的眼。
刹那,头痛欲裂。
“小哥?”
墨城和秦裔对峙着,一个站在离他们数米开外的地方,另一个拉着他的手,与他坐在一起,但是明显地护在他的前面。章浅胤醒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气氛僵硬得诡异。
终于还是来了。
“阿猫,你还好吧?”
见章浅胤醒了,墨城的身形有一丝松动,嘴角扬起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很好,其他人呢?”
章浅胤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不太清楚妄言和宇澄诸的情况,不过他们应该没事,薄言的话,也很好。”
墨城很轻松地指了指在右下方角落里躺着的薄言,她似乎没有清醒的神智,是昏迷着的。
“墨城,你到底是谁?”
沉默了一下,章浅胤做出了决定。此话一出,又是一场僵局,墨城收起了笑容,秦裔的姿势没有动过,脸上更是没有表情。僵了一会儿,墨城想要开口说话,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