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2 ...
-
冰冷的河水呛入鼻腔，撕心裂肺的疼。紫苑紧紧抓住岚芷，试着睁开眼睛……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股暖流，接着是刺鼻的血腥味。
「卟……」想说什么，可从口中冒出的都是气泡。
紫苑干焦急，岚芷没有看他一眼，拼命向前游。
黑暗的河流深不见底，湍急的水流将他们卷入一个又一个漩涡。
不时擦过的石沙撞得身体硬疼，痛苦的呻吟几欲脱口而出。
拉着自己的手逐渐失去气力，前进的速度也缓慢下来。
紫苑担忧地望去，岚芷墨绿色的眼睛阖上了……她受伤了！很严重！
「吱吱！」耳边响起李尔王和麦克白的鸣叫声。
紫苑看了眼小家伙儿们，它们游到了主人的身前，似乎在说「我来带路，不要害怕！」。
发自内心的笑容，紫苑此刻的心情竟温暖得令他忘记了置身冰河之中。
这次换他抱住岚芷向前游，双脚伸直、拼命地打水。
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温差的冲击使得眼泪大量涌出。
紫苑命令自己盯着前方，绝对不能闭上眼睛。
已经来到这里，就差一点……马上就能和老鼠见面了，不能放弃！绝对……
强烈的意志支撑他不断向前，划水、蹬脚、划水、蹬脚……
不知这样的煎熬进行了多久，紫苑突然因一股暗流，撞上了前方的阻拦物。
震动冲击使得岚芷脱离了他伸手范围，使尽全力追去，好不容易才拉住她的手……
然而，难以呼吸、心跳声充斥着耳膜，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眼前鼠儿们的身影模糊了，胸口……绞痛不已。
无限的黑暗向紫苑袭击，他的手臂很重，每次挥动费劲力气。
无法呼吸，已经到了极限，意识愈来愈模糊。
「老鼠……」紫苑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念出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
下一个瞬间，他与岚芷的身体被吸入某个漩涡流，随水漂流……
暗黑的河流之中，忽然，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带着强有力冲劲的急流，将他们的身体冲出水面，丢了出去。
紫苑被河流带向了左边，岚芷被带向了右边，两只小老鼠跟着自己的主人一起漂到岸上。
「吱吱！吱吱吱吱！」它们围绕在紫苑的身边，唤着他的名字。
可主人的眼睛始终紧紧地闭着，他的身体烫得吓人，呼吸孱弱，仿佛随时都会被死神带走。
麦克白又叫了两声，一个窜身没入黑夜，只剩下李尔王一只守候在紫苑的身边。
「孩子，你来了。」模糊的意识，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紫苑试着抬起手臂，可别说手臂了，他连眼睛也无法睁开。
「我的孩子，谢谢你的到来。」
「你是……你是……」紫苑试着与她对话，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开口。
「救救他吧，救救他……宽恕他的罪行，请救救他……」声音很悲伤，似乎在哭泣。
「我将生的力量交予你，请救救死去的他。」
「我的孩子，高歌吧，呼唤吧，我就在这里。」
紫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难道说他已经死了吗？
可是还没有见到老鼠，好不甘心。明明说好必再相会，却把自己抛下了三年……
好多话想和你说，月夜死了，见证过我们回忆的它走了，没人再能陪我一起回味那段时刻的惊心动魄。
每天我都打开窗户呼唤你，对李尔王反复说着我们的事，我怕、我怕……
如果有一天我全部忘记了，或者你只是我想象出来的一个幻影，那么我还能活下去吗？
想见你、想见你。
无论什么都好，对我说说话吧，就算叫我去死也好……求求你，出现吧。
「老鼠……老鼠……」你在哪儿……
「紫苑！睁开眼睛！呼吸！呼吸！」
温热的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口中被灌入氧气。
好熟悉的声音，就和在梦里听到的一样，告诉自己要顽强地活下去、告诉自己什么才是真实的世界、告诉自己不能逃避，必须面对……
又在做梦了吧，就这样听着也好，让我再多听一点。
老鼠，最后一刻能再一次听见你的声音，哪怕只是幻觉，我已经很满足了。
像这样，带着你记忆中那个紫苑的模样死去，是我最大的幸福……
抱歉，无法等到那天，与你再见的那天。
「紫苑！你敢死我就拉借狗人和力河给你陪葬！噢，还有那个你捡来交给借狗人的婴儿，应该长很大了吧！给我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我！看着我！」
嘴唇又传来温热的温度，救命的氧气再次从对方的口中被灌入。
老鼠……老鼠……真的是你吗？老鼠……我好想你，好想你！
「咳咳、咳咳……」紫苑努力睁开眼睛，肺中的积水自气管咳出，忍不住的呕吐感令他全身颤栗……
可是，即便如此，他根本来不及管自己的身体。
「老……老鼠！」失去力气的手臂竟然死死抓住了那双给予自己温度的手，出乎意料的用力。
「是的，我在……很好紫苑，你做到了，我在这里……」老鼠灰色的眼眸氤氲出水雾，他不敢想象，如果紫苑没有睁开眼睛怎么办，如果他的身体就这么失去温度怎么办……
是他呼唤他来到这里，那么他就成了杀害紫苑的刽子手。
这是连以命抵命也无法宽恕的罪！
「我在做梦吧……其实我已经是沉入河底的一具尸体了对不对……」
被老鼠紧紧抱着，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温度，这太不可思议了！
心脏快要停止了，又混乱又快乐，他屏着气，身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破坏了梦境，老鼠又会再次消失。
「笨蛋，你在想什么！你活着，有心跳，有呼吸……你在干嘛，快点呼吸！呼吸！」
老鼠恶作剧地捏着紫苑的脸，直到他滚烫的泪水滑到自己的手心，终于，强忍已久的眼泪也随之而下。
真不敢相信，小鼠拉着自己的裤腿一路奔跑到河岸，竟看见满头白发的少年如尸体般静静躺在那里！简直不敢回想当时自己的心情……
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过去，怎么给他做人工呼吸，怎么大声叫他的名字……
「老鼠……我……我听到你的呼唤了。」
「嗯。」
「我利用了很多人，害得灵伊尸骨未寒……岚芷也不知去了哪里，但是……我现在根本没法为他们悲伤，我见到你了、见到你了……」
「乖，你做的很好。」老鼠轻轻抚摸着紫苑的脑袋，像妈妈安抚孩子一般轻柔。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紫苑是那么拼命地努力着……
真是笨呢，这样的性格，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变。
「吱吱、吱吱！」两只小老鼠围着主人们打转，似乎在抗议他们忽略了自己。
「没想到它也和你一起来了。」老鼠看了麦克白一眼。
当时NO.5已经被高墙围起，所有通讯全部中断。
他从废弃的政府大楼内找到关于岚芷的信息，派了小家伙去送信，一共有两封。
原本他是做好再也见不到它的打算，可真是想不到，它竟然与紫苑一起回来，还通知自己来救紫苑。
「麦克白吗？它是你的老鼠？」紫苑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已经取好名字了吗……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你！」老鼠讪笑着戳了下紫苑的脑门，手指触碰到的霎那，笑容消失了。
「你发烧了！不行，要检查！」老鼠迅速弯下腰打横抱起紫苑向前走去。
「哎？去哪里？老鼠……请不要这样抱我，很丢脸，我能自己走！」
「丢脸？」老鼠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容，「等会儿会对你做更丢脸的事，可要忍住别哭鼻子噢，我的陛下。」
紫苑将头埋进老鼠肩膀，脸烧起来。
仓库门被大力踢开时，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聚焦到他们老大怀里抱的那个白发少年身上。
记忆中，任何人都不曾与老大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每当有人靠近他身边，戒备的灰眸总会警告对方后退，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至今清晰地印在脑海深处。
「老大！」不知是谁先吼了声，许多人都围了过来。
「让开。」老鼠径直走进仓库，大步迈向他的床。
「老鼠，他们是……？」紫苑抱着老鼠的脖子，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的身上，有些尴尬。
「无关人员。」老鼠把紫苑放在床上，走到一旁拉来一块白布，挂了起来，同时吩咐紫苑，「把衣服脱了，晾起来，我生火。」
由于白布的遮挡，紫苑在这边只能看见那头人影的晃动，聚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
他把上衣脱了，口袋中的音爆手枪掉落在地，难听的铁器声非常刺耳。
「这是什么？」老鼠先他一步捡起手枪。
「借狗人给我的，防身用。」紫苑见老鼠对它有兴趣，给他解释着，「这是音爆系列的最新产品，无子弹，直接空气填充。一次可以发六发音爆震动，过后需要30秒的填弹时间。」
「真是好用的东西！」老鼠丢还给紫苑，「拿好防身。」
「其实我觉得我用不到，送给你吧。」紫苑又将手枪递给老鼠，可后者并没有接受。
「既然是借狗人给你的东西，还是小心收好吧！那只小心眼的狗儿要是知道你把他送你的东西给我，讲不定下次见面就在我背后咬我一口。」
「啊！我想起来了！」紫苑恍然状，突然靠近老鼠，待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挥了一拳过去，捶在肩头。
「这是什么……？」软绵绵的拳头毫无力道，与其说打架，不如说调情。
「借狗人说，见到你时一定要给你一拳，报答你把两个紫苑麻烦全部留给他。」
「你就这么听他话？」老鼠的语调升高，听出来他很不爽。
「哎？」紫苑迷惑，老鼠生气了？
「我说的话你怎么不听？让你脱衣服，裤子怎么还在？」
说着，老鼠作势要帮紫苑脱他的裤子。
「裤子的话……没关系吧！啊啊啊，老鼠你住手，我自己来！」
紫苑近乎□□地站在老鼠面前，他有些混乱，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老鼠这么做的目的，双手完全不知道搁在哪里。
「紫苑，你别这么看着我，被人误会我对你做了什么怎么办？靠过来点啊……」老鼠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趁紫苑站近了，一把拉过他开始检查，「被那些东西碰到，若是留下伤口，第一症状就是发烧。然后每个人异变的时间都会不同，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变成它们的同类。」
老鼠的手指沿着紫苑的喉划过他的锁骨，然后是右肩、手臂、手肘、手腕、最后停留在中指的指尖，轻轻相触。
紫苑不敢看老鼠，身体内有团火苗随着老鼠手指触碰的地方肆意乱跳。
他不停地咽着口水，有种想扑到老鼠怀里，被他紧紧抱住的冲动。
「来，转过去。」老鼠双手扶着紫苑的腰，将他转了半圈，光洁的后背对着自己。
红色的蛇盘踞在紫苑的身上，与他嫩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妖艳……老鼠记得自己曾这样赞美过。
手指慢慢撵过紫苑的每一寸皮肤，确定没有任何伤口后，老鼠才放过他。
只是单纯的感冒，真的吓了他一跳……
谁都不能保证在他赶去的那段时间，没有丧尸碰过紫苑。
想到这里，老鼠突然意识到，今夜竟然没有遇到一只丧尸！
这太不可思议，是的，他一路从这边赶去，抱着紫苑回来，没有碰到过一只！
「老鼠……我……我可以把衣服穿上吗？」紫苑坐在床沿，全身通红，像只煮熟的虾。
「衣服都湿了还怎么穿？来，先披上这个，我去帮你拿被子。」老鼠拉下自己的超纤维布丢给紫苑，转身撩开白布向人群走去。
紫苑将布把自己裹好，向床内挪动。刚才老鼠留在自己身上的温度还依稀残留着，他的心跳如坐过山车般整个吊在喉咙口。
想被他继续「检查」，又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很矛盾，很失措……
明明已经见到老鼠了，为什么还是不满足呢？
「等等，这条被子是母亲的！」少女挽留的声音显得有些可怜，她拉着老鼠的手臂，却被无情地甩开。
「被子是我的，你们擅自拿去用的时候，似乎我并没有同意过吧。」老鼠的声音异常冰冷，他的眼神吓退了少女。
「紫苑，我们寄人篱下，他愿意收留我们，便该感恩戴德。」少女的母亲拉开了少女，抱歉地对老鼠说，「希望你原谅她的无礼，这是您的东西。」
老鼠冷漠地转身抱着被子向床的方向走去，他才撩开白布就被紫苑质问了。
「你怎么可以抢别人的东西！」
「陛下，您应该慎选用词！」
「你抢了，我都听见了！」
「这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东西。」老鼠抖开被子披在紫苑身上，动作华丽得像在跳舞一样。
我们的东西……
紫苑捂住脸，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老鼠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会令他心跳加速，胸口热得快不能呼吸。
以前，三年前，他和老鼠之间是这样的吗？
似乎更自然些、更洒脱些，无论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心意表达。
现在呢？
他试着呼唤老鼠的名字，想将那些孕育了三年的话语都倾诉给他，可是……
话咽在了喉头，说不出口。
「紫苑，还好吗？」老鼠的手扶上他的额头，紧紧皱眉，「快睡吧，明天我帮你去找点药。噢对了，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发烧，记住了吗？」
「嗯。」紫苑拉过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
「冷吗？」老鼠问得很认真，他看见紫苑的肩头不停地颤抖，心有些抽痛。
「还好。」紫苑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老鼠的眼睛。
「过来吧，一起睡。」老鼠坐到床上，敞开手臂，一个温暖的怀抱等待着紫苑。几乎没有犹豫，紫苑披着被子就这么倒进老鼠的怀里，靠在他的胸口。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长到老鼠的身形已经可以环住紫苑，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怀抱；短到紫苑还没有忘记老鼠身上的味道，才靠上他的身体，就迎来了梦乡。
老鼠将被角轻轻按好，确定没有任何缝隙才安心注视怀里的人。
和离别前没有任何变化，外形、身高、还有那单纯得令人费解的性格。
「老鼠，你在哪儿……」
似乎是梦魇，前一刻还呼吸绵长的紫苑，突然紧紧抓住老鼠的肩头，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在这里。」老鼠掰开他的手指，反将其握在手心，十指相扣。
听到老鼠的声音，紫苑松开眉头，带着眼泪，安心地笑了。老鼠忍不住勾起嘴角，小王子你真的睡着了吗？
他另一只环抱住紫苑的手移到他的下颚处，抬起。
紫苑，你说遇见我像做梦，我又何尝不是呢？
能这样看着你、拥抱你、感受你、好奢华的一个梦啊……
老鼠的唇轻轻覆上紫苑带着泪水的唇瓣，他表情虔诚真挚，吻得很轻柔。
白布在火光的映照下倒出两个少年的身影，阴影将他们揉在一起，世间再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景色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