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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的水声终于停了，可却迟迟不见宣小磊出来。
马小萌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忍得小腹发胀……咳咳，内急。终于忍不住了，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门口、支棱起耳朵偷听里边的动静。
可能是排风扇的响声太大、盖住了不少声音，反正浴室里听起来很安静，偶尔有几下隐约的轻响。
“宣小磊，你好了没？”马小萌有点不放心。她家的浴室比宾馆里的那些可小多了、排风也不够给力，洗完澡后满室的水蒸汽总会把地面弄得湿滑、一不留神就得摔。
“快了。”宣小磊扯着嗓子应了一声，又问：“空调开了吗？”
马小萌凑到门缝边用正常音量答了一句：“开了。”
“屋里暖和不？”
“暖和，”马小萌无语地翻了翻白眼，点着腕上的手表道：“都开了快一小时了，能不暖和吗？”唉，她知道这家伙怕冷，可没想到他会这么怕冷！事实上，他绝对是个很难养活的家伙，又怕冷又怕热。冬天就像要冬眠的动物一样整日懒洋洋的，最喜闻乐见的活动就是趴窝；而夏天则是不管到哪儿都要有充足的空调，否则见面什么的就免谈；一年里就只有春秋天是他最活泛的季节。
“电热毯呢？铺了么？”
“铺了，被窝里也很暖和，保准你一躺进去就能焐出一身汗来！”马小萌要不行了，捂着肚子靠在门上、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不过被他这么胡搅蛮缠的一折腾，先前还搅得她神魂不定、忐忑不安的“真的要同居了吗”之类的念头倒烟消云散了，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他给揪出来。
“那……”
“我说！”马小萌怒了，捶着门板嚷嚷道：“你准备出来不，臭石头？我都快憋死啦！”咳咳，内急的巨大压力让她已顾不得什么矜持文雅了。
“啊？哦。嗨，你早说呢！”这次宣小磊应得很干脆、还带着调侃的味儿，可还是又磨唧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拉开了浴室门。
只一眼，马小萌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躲在浴室里这么久都不肯出来了。
不像之前两次在酒店里住宿那样有长长的浴袍为宣小磊遮掩他的残缺，此刻他身上只是一套简简单单的家居服，圆领汗衫配宽大的裤衩。因此，他的左腿残肢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暴露在外。还有，支撑着他的那对肘拐上的金属臂托生硬地环着他的前臂。
头一次，马小萌彻底领悟了他曾说过的“少了六分之一”是什么概念。
“行了行了，尿去吧！”宣小磊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和表情都平稳如常，朝身后甩了下头，在马小萌的眼前拄着双拐跨出了房门。
“憋出毛病来我找你！”马小萌也努力地作出忿忿的样子，捂着肚子冲进浴室，可一关上房门就忍不住靠在门板上喘了几下。前几天她没仔细看过他的残肢……呃，摸是摸过，可要么是隔着被子，要么是在那啥啥的状态下根本无暇他顾。而刚才她看清了，他的左腿残端圆圆的、肤色偏深偏黯还有点松垮。最让她五内俱焚的是他残缺的左腿和白皙挺拔的右腿的反差是那么大、那么强烈……都说比较产生距离，他的双腿就是最好的例证。
宣小磊扭头望着砰然合上的房门，慢慢地勾起了嘴角。他知道马小萌看到他的残腿后受刺激了，但更知道她在用尽全力地掩饰着。就像他爬楼的时候她坚持走在他身后、就像他腿疼的时候她会主动扛起他一半的体重一样，这次他又承了她的情。“行！”他侧身靠在门框上，对着门板道：“你放心，你这辈子我都管定你了。不光管你的衣食住行、头疼脑热，还管你的婚姻大事、生儿育女、你的下半辈子……”说着，他自己都惊讶了，可很快又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用拐杖头轻轻敲了敲房门问：“试试不，马小萌？”
浴室里的马小萌震惊了，大张着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字都答不上来。实际上，她的视线已穿透了镜子、直接射向了虚无缥缈的外太空……天哪，一门之隔的宣小磊，是在跟她许诺未来么？
“哎！”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动静，宣小磊不乐意了，招呼都不打就拧开门把手——呃，他注意到马小萌进门没落锁——探了个脑袋进来。“吱声啊！”
马小萌机械地扭头看着他。
“把嘴闭上，有那么吃惊吗？咱现在都同居啦！”宣小磊厌恶地白了她一眼，唬着脸问：“说，你是答应啊还是同意啊还是赞成啊？”
“……”马小萌的脑袋又被他搅得一锅稀粥，想了一会儿才转过弯来，然后很淡定地弯腰捡起褪下的一只拖鞋，再把拖鞋举到他眼前用力甩了几下，慢吞吞地提醒道：“宣小磊，咱还没正式开始同居呢！”
宣小磊感觉道到眼门前刮过一小股强风，委屈地撇了撇嘴，把脑袋缩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的建议激进了点儿，马笨蛋还需要时间去想去适应……咳咳，其实他自己也需要好好琢磨琢磨。虽说同居的事儿他早就盘算好了，可毕竟与刚才说的那件事有本质区别的。
咔嚓一下落锁后，马小萌这才扔下拖鞋、捂着砰砰狂跳的心靠在洗脸台上，陷入了新的一轮深度纠结当中，连之前的严重内急都被忘得干干净净了。
“咦？这么多东西都收拾完了？塞哪儿了？”马小萌洗完澡出来，在卧室里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找到宣小磊带来的那两个大行李袋和其间所含内容的任何踪迹。
宣小磊没吱声，等她躲躲闪闪的目光终于落到自己脸上时才得意地冲她龇牙一笑。
一对上他的视线，马小萌才平静点的心跳就又开始加速了，急忙揉着鼻子问了声：“都收哪儿了？”顺势转身去开衣橱，跟着就发现里头果然新增了不少内容、而且还安排得井井有条。
“那儿还有。”宣小磊朝内阳台指了指。
马小萌赶紧又去阳台检查，发现那儿的壁橱和一溜吊橱里也塞了不少外来物品。
“怎么样？”宣小磊抱着双臂、挑着眉毛道：“我有远见卓识不？”
马小萌愣了一会儿才由衷地赞许道：“太有了！”直到这会儿她才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关于很多问题的。
比如，当初他在给她装修的时候为什么要见缝插针地装这么多橱柜……如此大的储存空间是她一个租客根本就用不到的。
又比如，他为什么要弄一张尺寸过于奢侈的双人大床给她一个单身女人用……擦，难怪当时他说“抱着滚来滚去方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那么猥琐呢！
再比如，浴室里为什么要安双座的牙刷座、并排的挂壁式镜柜、超大的洗脸台等等……最初她还以为这只是规格上的巧合，现在看来他是早就拿捏准了这些东西都会派上用场的啊！
看着表情益发得意、大刺刺躺在大床中央的宣小磊，马小萌在“终于什么都明白了”的同时第N次的深深震撼了，结结巴巴地问：“这些……都是你、早都想好了的？”
“嘿嘿！”宣小磊笑着耸起了肩膀，赶在马小萌恢复神智之前唰地一下掀开被子、拍拍露出的那部分空地道：“来，小萌，快过来给大爷啵一个。”
马小萌没动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哭的是，她都认识他三年多了，竟从来没意识到他是个如此有“远见卓识”、如此腹黑的家伙。笑的是，她马小萌究竟何德何能，竟能让一个男人……一个比她小一岁的、有钱有貌的、名叫宣小磊的男人这样处心积虑地“算计”她？
“快上来，马笨蛋，被窝都要冷了！”宣小磊深知马小萌纠结起来会是什么德性，连忙用力拍了几下床垫道：“有啥问题咱上床谈。”
马小萌再度哭笑不得，满脑门黑线外加两颊滚烫地瞪了他一眼。“你……”哎呀，嗓子好干！咽了咽口水才得以继续道：“你过去点儿！”可惜已完全没了气势。
宣小磊知道她害羞，忍着笑意假模假样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点就又眼巴巴地瞅着她。好不容易等她扭啊扭、蹭啊蹭地钻进了被窝，他一个饿虎扑食、三下五除二就将她压了个严严实实。“哼！”他拧着她的脸邪恶地笑道：“刚才是谁嫌我洗得慢来着？你自己在浴室里躲了多久你知道不？”具体时间他没看，反正肯定是够久的、久到他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完了都没见她出来。
马小萌窘了，拨开他力道不轻的爪子、扁扁嘴道：“我不是在思考问题么？”
“思考什么？”宣小磊双手撑着床垫、用颇具压倒性优势的姿势看着她。
马小萌垂下眼皮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唧唧歪歪、吞吞吐吐地道：“思考你为什么要跟我……呃，那个啥……同居啊！”
“哦？”宣小磊一听，立刻往左边挪了挪、还给马小萌一半的呼吸空间，支起脑袋严肃地问：“那你思考出什么结果了？”
马小萌叹了一声、泄气地摇了摇头。
“你还说你不是笨蛋？”宣小磊很不给面子地戳了戳她的脑袋道：“那你说说，好歹你在里头思考这么久了，究竟想了点儿什么名堂出来？”
马小萌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的认真，于是只好掰着手指分析道：“第一，这儿是三楼，你每天爬上爬下肯定很累。第二，这儿地方小，各种条件也肯定比不上你家里，而且又没人给你洗衣煮饭地伺候你。第三，我要上班，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陪你玩，而且每天都早起早睡、跟你根本就不在一个时区里。所以……”她转回头望着天花板，苦恼地道：“我实在想不出你干嘛要跟我同居。”
宣小磊早就听得百无聊赖了，表情也越来越呆滞。好容易等她说完，这才凶狠地皱起眉头对着她横看竖看、左看右看。
“你干嘛？”马小萌立刻警觉起来……每次他的脸上一出现这种眼神、这副德性就说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很不好听。果然！
“我说马小萌啊马小萌，”宣小磊无奈地叹了一声，摇头道：“你看起来吧是个挺聪明的姑娘，时不时也能把件事分析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可为什么我总觉着你是个笨蛋呢？”
马小萌恼了，咬牙切齿地踹了他一脚……虽说因为空间有限所以这一脚的力道也有限，但已很能说明问题了。
“在床上不准使用暴力！”宣小磊一翻身、再次严严实实地压住了马小萌，更加严肃地道：“这点得写进同居手册里。”
“啊？”马小萌吃惊了。“什么同居手册？”
“这个手册我来写好了，你别管。”宣小磊大度地摆摆手，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我说马笨蛋，你听话怎么总是听不出重点来啊？”
“……什么重点？”在这个问题上马小萌已栽过多次，早学会一忍二让□□驳的技巧……可惜十之八九是她被一击就中、再加上歪理没有宣小磊的多，所以从没反驳成功过。
“重点就是……”宣小磊没好气地按着马小萌的鼻尖道：“我是要跟你同居！”他把“你”字说得格外的重。“明白不，马笨蛋？！”
马小萌愣住了，愣了很久才似乎好像转过这个弯儿来……他的意思是因为这儿有她所以他才会不辞辛苦、不惧条件艰苦地住到这儿来么？
“嗯，看起来这回是听明白了。”宣小磊从她的表情里观察出一些可喜的信号，终于稍稍放了点心下来。
“可……”马小萌又想到了新问题，很多很多的新问题。
“闭嘴！”宣小磊没给她机会，嗷呜一口就堵住了她的嘴。
“这个问题必须得问！”马小萌挣扎着推开他，急吼吼地大声问：“你以前跟人同居过么？”
“啊？！”这下宣小磊被她问愣了。
“你！”马小萌戳着他的心口问：“以前跟人同居过么？”
“没有。”
“骗人！”
“真没有，骗你干嘛？”宣小磊有点急了，撑起身子道：“你自己都说了，住你家这么多不方便，在别家还不是一样？”
“……”马小萌转了转眼珠，很快就又皱眉道：“那你哪儿来的这些远见卓识啊？难道不是靠经验积累的？”
“我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会连这些都想不到？”宣小磊倍感屈辱而且倍受打击，伸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小闹钟道：“马小萌，现在时间可不早了，咱能抓紧时间干正事不？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马小萌瞠目结舌了……什么才算是正事呢？“这就是正事！”她很快就做出了抉择。“宣小磊，你今天不给我把话说明白我就……”她顿住了，眨了眨眼才梗着脖子道：“我就跟你耗上了！”
宣小磊被她义正词严的样子给逗乐了，本想跟她比拼一下耐力、看谁耗得过谁，可一想到她明天七点半就要起床上班，于是又放弃了。“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在你之前我真没跟别人同居过，就连学校宿舍都没住过。”咳咳，当年他就读的B城大学离他家才二里多地，根本就不需要住学生宿舍。
马小萌其实并不在乎他的历史，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在乎的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问题：“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来跟我同居？”
宣小磊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和瞳仁里倒映着的两个小小的自己，无奈了。皱了皱眉，又从她的身上滑了下去，仰面朝天地躺着、侧头看着她道：“你以前不是说做你只想跟我做朋友，因为做朋友比做情人好、可以更长久么？”说着，他翻身侧对着她，用指尖轻轻勾勒着她的脸。“我还是有点不信。所以，我想试一试。趁我们还年青、还输得起的时候……试一试。”
马小萌呆呆地凝视着他和他眼里的两个小小的自己。慢慢的，心头涌起一股五味杂陈的滋味，搅得她神思恍惚、患得患失起来。
看到她呆愣愣的模样，宣小磊后悔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低地道：“小萌，我也害怕的，跟你一样。”
“害怕？”马小萌云里雾里地重复了一遍，想了半天才轻不可闻地喃喃道：“我不害怕，就是……”她顿住了。
“就是什么？”宣小磊有点不安起来。
“不知道。”马小萌轻轻摇了摇头，一条手臂却硬生生从他的腰侧和床垫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过去、配合着另一条手臂反过来将他抱住……好扎实好温暖的感觉啊！她加大了手臂的力道，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低低地道：“说不清楚。”说着，眼里却突如其来地泛起了湿意。
其实，她知道的！心头那股凉凉的感觉不叫“害怕”、而是悲伤……因为可以预见到的结局而悲伤。只是，这些她不能说、也不愿意说。是的，就像当初明知进了青叶会让她对宋楠的那点幻想破灭一样，这一次她想试试把“好朋友”宣小磊变成“男朋友”宣小磊的滋味。就像他说的那样，趁他们还年青、还输得起的时候……试一试。
宣小磊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可那个念头太过隐约、太过伤人，所以他任由它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没有去抓住它。“你肯定是害怕了，马笨蛋。”他仓促地一笑，咬着马小萌的耳垂、以不容置疑的口味道：“我告诉你，你就跟我一样，在害怕。”说完他再次翻身牢牢地压住了她，随后狠狠地吻住了她。
“唔！”马小萌含糊地应了一声，合上眼睑，全心全意地品尝着他的滋味、也尽心尽力地回吻着他。好吧，就当她在害怕……他们都在害怕吧！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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