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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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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都在做着奇怪的梦,清晨醒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一些梦的残片。我揉了揉依然发困的双眼,从客房的那张足够三人睡的大床上坐了起来。床单上的什么东西随之滑落到地板上,我侧过身低头一看,却原来是D昨夜给的那本书。我弯腰将书拾了起来,把它搁在胸前重新躺了回去。
昨夜我看了半宿的书。加斯廷的文笔不可否认地精彩,虽说不上有多大的文学价值,可就能让我一口气看到底这点,他无疑是非常出色的。
小说的内容讲的是一个士兵回到家乡后听闻有吸血鬼出没的事,他孤身走进了村里人都不敢前往的森林,在那里他无意间撞见了吸血鬼的初拥仪式。目睹被吸血鬼残害的少女悲惨的景象后,主人公毅然拿起了武器开始了狩猎吸血鬼的行动。经过一番惊险的打斗,主人公终于把吸血鬼立毙于自己的枪下。可是他辛苦救出的少女却无可挽回地成了新的吸血鬼。
有关吸血鬼的小说我以前看得不多,基本上这些书都给我留下了阴暗诡异的印象。加斯廷的小说也延续了这种风格,但他最大的不同是他的结尾处,主人公复仇后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伤感和孤独,一个英雄的无奈的寂寞。这是很能打动读者心灵的部份,至少我后半夜的梦境多半与此有关。
不过撩拨我少得可怜的多愁善感也只是一夜,当清晨的凉风拂过我的眉梢时,我已经开始盘算要认真研读小说中某些我认为很重要的部份。如主人公在森林中撞见初拥仪式的细节,我觉得它很可能就是对托马斯•坎普在黑森林经历的描述。至于后面主人公回到村子,向家人和朋友讲述吸血鬼的事,他恳求他们和他一道向吸血鬼宣战,但只有四个人追随了他。他们是一个神父,一个教师,一个医生,还有一个勇敢的孩子。
这段描述很有意思,因为它与现在已死去的几人身份正好吻合。神父是指保罗,教师是指莫尔,他从军前就是老师,退役后更成了大学教授。至于后来同样成为教授的坎普显然是主人公。医生我还不清楚是指谁,那个小孩,如果从年龄的角度来说,比坎普和莫尔小十岁的加斯廷在坎普以二十岁的主人公身份出场的小说中也只能算是个孩子。
但以上这些还只是我的推测,从证据学的角度来说是根本没有实际价值的胡思乱想。我除了继续一点一点收集证据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继续胡思乱想。
我在床上又呆了半个小时,然后起床、洗澡。收拾妥当后,我带着书出了客房。穿过寂静的走廊,我上了通往塔楼的楼梯。沿着螺旋形楼梯走了约五分钟后,我终于来到了塔楼楼顶。楼顶上有圆形的咖啡桌和几把椅子,想来这里的主人也经常到这里来观赏风景。
我靠在石墙边上向下张望,加斯廷城堡的一切尽收眼底。下面的中庭里,盛开的玫瑰花丛边,坎普小姐正坐在躺椅上发呆,灰衣的女仆匆匆从她身旁走过。在左翼的二楼我看见了男仆的身影,他正弯腰收拾着什么。我没有看见D,也不清楚一直没露面的男主人住在哪一间。我仔细搜遍了视野里所能看到的每一个房间,除了五间窗户紧闭外,其他的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就在我来回捉摸那五间房子时,其中一间的窗户突然悄悄地推开了,我看见了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我屏息等待那扇窗户开得更大些,但里面的人却吝啬得连胳膊都没有让我看清楚就关上了。那以后它再也没有打开。不过我想,我能够猜到那只手的主人是谁,除了那夜想纵火反被火烧的马克还会有谁?
观察了半个钟头,我暂时放弃了搜索。我坐到咖啡桌前重新翻开了昨夜看过的书。从背后的山崖外刮来的海风振动着我的发,书页也发出了哗哗的声响。
“《狩猎吸血鬼》,要领略书中营造的诡异氛围还是昨夜最好。”我轻轻叹息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昨夜最好?”
背后突然响起的人声吓了我一跳。我回头一看,一个中等个子、身材结实的年近五旬的男子正站在塔楼的入口处冲我微笑。他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精悍的脸,灰色的眼睛闪烁着精气十足的光芒。
“加斯廷先生?”
“是我。”加斯廷的嘴角裂得更开了,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告诉我,小伙子,为什么看我的书要昨夜最好?”
“理由很简单。是风、雨、雷让人预先就进入了小说想要的心境。”我耸耸肩答道。
“那么现在呢?”
“现在头顶有明媚的阳光,背后有辽阔的海洋,再郁闷的心情也会被海风一扫而光。”
“说得对极了!”加斯廷哈哈大笑起来,“别人都觉得我把家安在这里很怪,其实我这样做的理由正是你说的那几点。夜晚有足以营造我写作的气氛,而白天我还可以遥望大海,放松心情。”
“所以夜晚就是你创作的时间,以至于连晚饭也不和家人共享?”
“正是如此。”加斯廷坐在了我的身旁,“你就是马克提到的那个研习会的新成员?”
我坐直身微鞠了一躬,“是的,我就是西蒙•卢奇菲尔。”
我微笑着等待加斯廷的盘问,他却像是我的来历根本无关紧要似的没有追问,反倒兴致勃勃地问起我对他小说的看法。我顿觉我紧绷神经多此一举,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必须以轻松的姿态与他周旋。
我以一个热心读者的身份谈了我的看法,又表现得十分好奇地问他有关吸血鬼“初拥”的事。
“这个嘛,通常是指吸血鬼将人类转变为吸血鬼的过程。”加斯廷很热心地给我解释道:“吸血鬼先吸干对方的血,然后再将自身的血回灌一部份到对方的体内。被初拥的人类会出现好像瘟疫一样的高烧濒死的症状,体质好的就会演变为吸血鬼。”
“听您这么一说真是太有趣了,不过加斯廷先生的文字更是精彩!简直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我几乎要认为您也亲眼看到过初拥仪式。”
“这就是想象力的威力。”加斯廷得意地大笑了起来,“我就是靠它才赚取上百万美元的。”
“那么这世上是否有吸血鬼呢?”我表情天真地问道。
加斯廷的眼睛微眯起来,“在信的人看来它是真的,不信的人则认为它只是传说。”
“坎普教授好像深信不疑。”
“坎普?”加斯廷的嘴角歪了歪,“坎普对许多事都太认真了。”
加斯廷的话有些奇怪,他的眼中有了不想让我追问的闪烁。我也就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清晨的海风对人的健康有极大的好处!”加斯廷说着站了起来,他踱步走向我刚才站过的石墙边。我放下书也站了起来,跟上他的步伐。加斯廷把手搁在石墙上,以一种君临似的傲慢俯看下面的庭院、翼楼。他的目光扫过下面仍在中庭呆着的坎普小姐时,一丝奇怪的笑容从他的嘴角掠过。
“您有一位美丽动人的未婚妻。”我故作随意地恭维道。
加斯廷瞟了我一眼,“那是我的荣幸。从玛丽亚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那时她叫我叔叔。不过没想到当她成长为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时,步入衰惫之年的我竟能博得她的芳心。记得有一位哲人说,爱情是没有年龄界限的,我想尽管我比她大了二十多岁,但在精力与情感上仍能满足她的需求。”
“这个我看得出。”我微笑道。
无论是坎普小姐还是加斯廷先生都极力想要表明他们之间是真的有着爱情。但爱情这个本来很甜蜜的字眼由他们两人说出却让我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不是因为年龄的代沟问题,而是因为我从中听不出一丝真情。他们就像两个蹩脚的言情剧演员演着根本不是那个味的爱情戏,这戏码的背后两人究竟有什么样的算计我想知道!
“早餐前我都会去下面的海边游泳,你也去吗?”我们一同下塔楼时加斯廷问我。
“到崖下去?”我有些惊奇,“您是要坐车绕海滨路下去吗?”
“不,城堡里建了直通崖下的电梯,很方便!你去吗?”
“不了,我昨晚没睡好觉,现在很想去喝一杯热咖啡提神。”
“那么我们待会儿餐厅见。”
说话间我们已到了底楼,加斯廷向我挥挥手朝走廊的另一侧走去,我则目送他步入左首的第二间房后,掉头往沙龙方向走去。既然加斯廷要先去游泳,那么早餐的时间至少要在九点以后才开始。
在沙龙门口我碰上了刚从中庭回来的坎普小姐,看见我她愣了一下,马上又一脸冷漠地走过我的身边。我不失礼貌地冲她微笑着一点头,转身进了沙龙。
一进沙龙,一股淡淡的香烟味飘入了我的鼻腔。我皱了皱鼻子抗议道:“D,大清早抽烟不利于健康!”
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看书的D抬起了头,“我不知道你是如此看重健康的人。”
他边说边弹了一下烟灰,那微翘的手指姿势非常优美,带着一种其他人无法效法的优雅气息。我着迷地看着,竟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老师的书你看过了吗?”D瞟了一眼我挟在胳膊间书。
“看过了,很精彩!”
“嗯,那你可以看第二本了。”D以大学教授对待读研生的口气说道。
“这第二本是承接第一本的内容吧?不知道第一本里面那五个除掉吸血鬼的勇士是不是都会出现?”
D完全不理会我的一语双关,只简单地说:“看了就知道了。”
他的过于简单让我很不甘心,我想要他吐露点什么来证实我的一些猜测,于是我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旁。
“D,那壁炉上方的画跟这小说有关吗?”
“你想说什么?”D淡淡地问道,他的头连抬也不抬,继续看着放在他膝上的书。
“我想问这个房间里的那幅画是不是画的就是小说中描述的吸血鬼的初拥仪式。”
“可能吧,这个得问老师。”D翻动了一下书页,依然没有抬头。
“你不觉得,”我放慢了声音,“你不觉得这幅画里的那个男人很像你吗?”
“是吗?”这一次D抬起了头,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画后说道:“老师也这么说过,当时他还笑着说那时找的那个模特跟我长得就像兄弟,还特意问我有没有这样的兄弟。”
“模特?”我愣了一下,随即判断加斯廷其实是在试探D,“那么你有没有这样相像的兄弟?”
“没有。”D很干脆地答道。
我很想再问点什么,但D的冷漠封住了我的口。我猜想他不喜欢我追问他的身世,而且他森冷的目光似乎在说我已经给了你解题的方法了,你不去想法破解的话我也不会帮你。
“我去看第二本了。”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赶忙起身去取我的下一本题集,我那严厉的老师一言不发,手指轻弹,灰白色的烟灰像细雪一样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