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39、共乘

　　两人告别韦师傅，出了铁匠铺。太阳已近中天，晒在身上让人深感灼热。莫林怀里揣着手枪，心情甚好，想着要回去将时间机器搬来，大步走在前头。唐人走在她身旁，却不说话。及至走到大路旁，两人方才一愣：那马车竟然当真不见了！
　　莫林前后看看，但见一条官道，南北贯通，路上行人寥寥，哪里还能找到马车的踪迹？
　　唐人笑道：“你是仙女对不对？怎么你说的话都能灵验？”
　　莫林甚是替他沮丧，道：“我觉得我即便是仙女，也是乌鸦仙，长了老大一张乌鸦嘴。”
　　唐人哈哈大笑起来。
　　莫林恨恨地道：“竟然敢偷唐大人的马车，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逮到之后，非好好打一顿不可。”
　　唐人道：“你在这里等一阵，我到集市叫辆车来。”
　　莫林道：“不用了，我和你一起走回去。”
　　“你走得动？”
　　“你小看我？当然走得动。”
　　唐人微笑看着莫林，道：“清涟，你今天当真跟以往很不一样。”
　　莫林微微一惊，道：“是吗？”心道：“刚刚是有些得意忘形，接下来可要收敛些形迹方好。”
　　“真的，不过，”唐人略略迟疑了一下，道，“我很喜欢你的改变。”
　　莫林心道：“你是不相干的人，对莫清涟的改变自然无所谓。可是一旦被莫仁智看出来，那可糟了。”说道：“你可不可以别告诉我父亲我能够开口说话的事？”
　　“为什么？”
　　“嗯，他不喜欢我能够开口说话。他比较喜欢我安安静静的。”
　　“他难道不知道你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不知道。”
　　“是吗？然而我以为能不能够说话和喜不喜欢说话是两回事，他若知道你变得健康，又能够和常人一样说话，一定会很欣慰。”
　　莫林扁了扁嘴，道：“我倒不这么想。反正你别告诉他就是了。”
　　唐人看了莫林一阵，微笑道：“好吧。”
　　两人挑阴凉之处往前走。一路谈谈说说，倒也不寂寞。莫林不断询问，连猜带蒙，已渐渐弄清莫清涟和这位唐大人之间的关系。原来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只是这位唐大人十八岁时便考取了武科的进士，总兵大人又是他父亲的知交好友，因此年纪轻轻便已做了提标右营守备，整日公务繁忙，并没有太多时间和莫清涟见面。莫清涟不爱循规蹈矩，每次都约他在后围墙外等候，而且每次出来都是奇装异服，唐人只好自己驾驶马车前来迎接，以免莫清涟的怪样给人看到。两人在一起时，一个是哑巴，一个性子温和，也交流不到什么东西，只是到集市上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到郊外吹吹风，消磨一点时间。这一次唐人原本以为仍是如此，不想生过病后的莫清涟突然变得正常活泼，且言语有趣，超乎他的想象。
　　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已接近城池，但见路旁有个抄手摊子，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莫林本来并未觉得饿，被这香味一逼，肚子却忍不住咕咕叫起来，此时走得脚底板也疼了，极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便道：“唐大人，我们在这里吃点东西吧。”
　　唐人堂堂正五品官员，又是世家子弟，自然不屑于在这种小摊吃东西，但莫林既已开口，却也不便拂逆，道：“好。”
　　那小摊位上不过两张桌子，也没有挑头，唐人便在其中一张旁站住，掏出怀中手帕，擦拭长凳上的灰尘。莫林见到他那个动作，心头犹受电击：“怪不得我老觉得他像一个人，原来……原来他像爸爸！爸爸也是这副模样，长长的脸，挺拔的鼻子，微笑的时候嘴角向两旁抿去。连这样的洁癖，也跟爸爸毫无二致。”
　　唐人抹过长凳，向店家要了两碗抄手，便招呼莫林来坐，见莫林盯着自己，眼中含泪，神情怪异，便道：“清涟，怎么了？”
　　莫林回过神来，道：“没……没什么。”在凳上坐了，又道：“唐大人，你是大官儿，让你在这种地方吃饭，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唐人微笑道：“那有什么？”从筷桶里拿了两双筷子，用手帕的另一面仔细擦了擦，递给莫林。莫林接过来，抿嘴笑道：“唐大人真爱干净。”
　　唐人笑了笑，道：“清涟，你……以后能不能不叫我唐大人？”
　　“那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你以前取笑过我，说我的名字像糖人儿，你记得吗？”
　　莫林哪里会知道他跟莫清涟之间的往事，只是笑。
　　唐人又道：“你叫我唐人也可以，叫我……叫我唐大哥也可以。”
　　莫林重复道：“唐人，糖人儿，唐大哥。都可以吗？”
　　“都可以。”
　　“在这个时代，是不是叫大哥比较流行？”
　　唐人一愣，道：“什么？”
　　莫林道：“我的意思是，我如果称呼你做唐大哥，是不是最合适？”
　　唐人笑道：“当然。”
　　“嗯，那我叫你唐大哥。”
　　唐人笑起来，表情甚是欢喜。
　　说话间，两碗红油抄手送了上来，两人不再说话，专心吃东西。唐人吃得两口，抬起头看莫林一眼。见她狼吞虎咽，吃得不亦乐乎，便微微一笑，继续去吃他的那一碗。
　　吃完东西，付过了账，两人慢慢往城里走。出城时坐的是马车，集市上的风景一略而过，不及细看，此时却尽可以悠然逛来。唐人性子极好，无论莫林停下脚步看什么，从来不加催促。逛过了东市，日头已然略略偏西，莫林抬头一看，忽见淡蓝色的天空之上，远远地飘着一只风筝。
　　唐人手搭凉棚，跟随莫林的目光往天上看去，道：“你父亲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唐人略有些奇怪，道：“这难道不是机关给你的暗号么？你们的暗号改了？”
　　莫林脸色大变，道：“糟了！”跳起来便跑。唐人跟在后面，道：“清涟，等一下！”
　　莫林哪里能等，只顾往前狂奔。奔了一阵，忽听身后马蹄声响，才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便见马上乘客向自己伸出手来，那乘客竟然便是唐人。莫林不及思索，便抓住了他的手，但觉身子一轻，已然离地，随即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之上。
　　莫林又惊又喜，道：“唐大哥，你从哪里搞来的马匹？”
　　唐人笑道：“有人能偷我的马，难道我就不能抢别人的马？”
　　莫林道：“你堂堂守备大人，竟然去抢马，不怕被人抓住？”
　　“放心，我扔给了那马匹主人十两银子，可足够买下这匹畜生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分街穿巷，莫林但觉耳旁风生，路旁行人纷纷躲避。她也不是没有骑过马，只是第一次有人带着她如此策马狂奔。她先前只是担心莫仁智回来见不到她会起疑，此时方才慢慢想起，自己竟然和一名昨天还完全陌生的年轻男子共乘一骑，而且那男子的手，正搂着她的腰，那男子的气息，便在自己的脑后。不知不觉咬住了嘴唇，血色上涌，脸颊变得通红。

　　四条腿的马匹自是远远快过两条腿的人，不多时，两人一骑便到了莫氏回春堂的后门，抬头望去，那风筝仍是高高飘着，只是已经可以看清那风筝上大大的“莫”字。
　　唐人跳下马匹，将莫林接了下去，随即拉开地道的盖板，幸好里面并未锁上，想来莫仁智尚未发现。莫林快步走入地道。唐人忽道：“清涟。”
　　莫林停下脚步，抬头看他。唐人凝视莫林，道：“今天……我过得非常愉快。”
　　莫林脸上又是一红，嘴上胡乱地道：“唐大哥再见。”不敢再说，疾步向下，拉上了地道的盖板，方才呼出一口长气，心道：“莫林，你在干什么？你在想什么？你到这里不是来惹是生非的，可不能陷在这里……哎哟不好，都没有跟他约明天要做的事情，不知道他走了没有。”想到此处，马上又转身向上走，咬牙用力推开盖板，只见唐人仍然站在地道口。
　　莫林虽然希望他并没有离开，但眼见他站在那边，又觉尴尬起来。鼓起勇气，向上几步，道：“呃……我是想问问，明天你还能来么？”
　　唐人微笑起来，眼中闪烁着喜悦之色，道：“当然。”
　　“我有个东西，要麻烦你帮我拖出去。”
　　“没问题。”
　　“是个很大的东西，而且圆咕隆咚的。可惜你的马车被偷了。”
　　“我不是只有这一辆马车。”
　　莫林喜道：“那说定了，明天见！”
　　“明天见。”
　　莫林再次向下，盖上盖板。唐人站在一旁，听到里面上了锁。他又等了一阵，确信莫林不会再次上来，方才骑上抢来的马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