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18、风一样消失（3）

　　莫林自知功力太浅，一直在边上滑着。大多数人都这样，只有技艺超群的才敢到冰池中央去。那几个人和普通技艺超群的还不太一样，他们几乎是满场溜。并不时摆出各种高难度造型，嘴里还发出哦哦的叫声。在刚学步的菜鸟们面前突然出现，吓得菜鸟们摔倒在地，他们便发出得意的笑声，迅速溜走。莫林一开始很是羡慕他们，渐渐地觉得害怕了，往边上退去。
　　忽然，一个人影迅捷无比地出现在她面前，正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少年，染着黄色的头发，一只耳环闪闪发光。莫林吓了一大跳，想避让开去，这一下她还真成功了，只是方向反了。冰刀在冰面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白痕，带着她迅速向冰池中央滑去。
　　郑澍吃了一惊，叫道：“莫林！”飞步赶来。
　　然而冰池中央人影幢幢，郑澍自己的滑冰技术也实在不咋地，才几下便被挡住了视线，又被人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赶忙稳住身形，再找莫林时，忽然眼前一片黑暗，耳中听到一片惊呼声。
　　冰池里的灯一下子全灭了。
　　莫林在冰池中央，也呆在那里。忽然有个人撞了她一下，接着又有一个人撞到她，将她撞倒在地。她咬住嘴唇，摸着黑爬起来，拼命想寻找出路，一身冷汗。耳中听到的是人和人撞击的哎哟哎哟声，以及冰刀在冰面上划过发出的唰啦唰啦的声音，有人摔倒的声音，甚至还有被冰刀划破了皮肤之后的长声惨呼。
　　突然，她的腰部又被什么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滑了出去！
　　她想，这下完了，她也许会撞到栏杆，也许会跌在坚实的冰面上，也许撞上某个人横着的冰刀……她还没来得及想完，已经撞上一面墙——不，不是一面墙，比墙要柔软，同时，这面墙上伸出一双手——墙上怎么可能伸出一双手呢——将她稳稳扶住。非常坚实的身躯，非常温暖的一双手，就这么扶住她，带着她慢慢向前滑。
　　撞击声和惨叫声渐渐被他们抛到后面，他们已经离开了冰池的中心。
　　“阿澍是你吗？”莫林问。
　　那人并不应声。
　　冰池中非常黑非常黑，外面也没有丝毫的亮光，仿佛整个游乐场全都停电了。仿佛整个城市全都停电了。莫林都能隐约听到从外面传来的惊呼声，然而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非常安全，这安全感是身边那个人带给她的。
　　不用多久，那人执着莫林的手，将她的手放到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上。那是冰池旁边的栏杆，莫林一把抓住了。然后，她感到有人在帮她脱鞋子。那人竟然在帮她脱去冰鞋。
　　莫林的脸一下子热了，道：“我自己来。”俯下身去摸索，却摸到了那人的手。她赶紧又将手缩回来，窘得浑身冒汗。
　　那人轻轻替她脱去一只冰鞋，接着是另一只，让莫林稳稳地站在地上。
　　莫林道：“谢谢你。”
　　那人仍然沉默不语。
　　莫林又道：“你是谁呀？能告诉我吗？”
　　还是没有回答。
　　便在这时，灯忽然亮了。所有的灯光，加上冰面的反射，刺得莫林差点睁不开眼睛。她第一个反应便是往左边看去。
　　不远处，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正扶在栏杆上喘息。他的脚边，躺着另外一个人，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磨破了皮的手。
　　是他们吗？不可能是他们。
　　再看向右边，是那个黄头发戴耳环的少年，正安抚那个穿着飘逸长裙的少女。
　　是他们吗？看来也不可能。那少年个子太过瘦小了。
　　再看冰池中央，那些跌倒受伤的人都如梦初醒，带着痛苦的神情从地上爬起。绝对不可能是这些人。
　　是谁在黑暗中指引她，带她到安全的地方？是谁温柔地为她脱去冰鞋，让她不再跌倒？怎么能跟一阵风一样，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莫林！”有人喊她。
　　她马上回过头去看。是郑澍。他也脱去了冰鞋，正向她奔来。
　　“阿澍！”莫林看到郑澍平安，心中也很高兴。两人四手相握，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你没受伤吧？”郑澍问。
　　莫林摇摇头，道：“有一个人救了我。”
　　郑澍四下看看，道：“是谁？”
　　“我没看见。灯还没亮他就走了。”
　　“有这样的人？”
　　“嗯，说不定他还赶着救其他人。”
　　郑澍朝着空气笑了笑：“呵呵，真是遇上活雷锋了。”
　　“你呢？你有没受伤？”
　　郑澍见莫林关心自己，高兴起来，道：“没有。我只摔了一跤，很快就回到边上了。”
　　人们互相搀扶、骂骂咧咧地从他们身边经过。莫林觉得双脚踩在冰上极冷，抬脚一看，袜子都湿了。
　　“我们出去吧。”郑澍道，“一会儿就让管理处查一下停电原因，太危险了，再怎么着都该装个备用电源啊。”第一次带莫林出来玩便遇到这种事情，让他觉得很是窝火。
　　“可能是急于开张的缘故吧，商人总是想多赚钱，考虑不到安全隐患的。”莫林道。说完她才想起来这地方的老板就站在她身旁，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却也不准备把这句话收回。
　　他们去穿回自己鞋子的时候。郑澍的手机响了，是郑璇打来的。
　　“哥，刚刚停电了！”郑璇的声音非常大，连莫林都听到了。
　　“嗯，我们这里也停了。”
　　“是啊，全城都停电了！好可怕，好多地方都着火了！”
　　莫林仔细聆听，果然听到了消防车驶过的呜呜声。
　　“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刚刚从摩天轮上下来！”
　　郑澍坐直了身子：“停电的时候你在摩天轮上？”
　　“是啊！我清清楚楚看到，所有的灯都灭了，摩天轮也停了！我们被在最高点困了十分钟！你知道那个邓晓辉他怎么着，他吓哭了！哈哈哈！”
　　郑澍一笑，但眉头仍是皱着：“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摩天轮下站着呢！”
　　“好，待在那儿别动，我们马上过来和你会合。”
　　很快，莫林和郑澍在摩天轮底下看到了郑璇，她一看到他们，马上奔跑了过来。
　　“你那个同伴呢？”莫林问。
　　“他哭着回家找妈妈吃奶去了。”郑璇大笑道。
　　莫林也笑起来，知道郑璇一定好好奚落了那可怜的男孩一番。
　　“云霄飞车那儿吓晕了好几个呢。”郑璇道，“我听到一阵哭爹喊娘的声音。”
　　“这么大范围的停电，竟然也不提前通知。”郑澍皱眉道。
　　“可能是哪儿的线路出了故障，政府也不知道。”莫林毫无城府地替政府开脱。
　　他们一起上了车，离开了游乐场。
　　莫氏回春堂的人一向睡得迟，莫林回家时，蒋泉根仍在柜台上无聊地看着电视。
　　“师伯还没睡啊？”
　　蒋泉根的视线从电视机上移开，上下打量了莫林一番：“才刚上大学就学会晚归了，嗯？”
　　莫林吐吐舌头。
　　“吐舌头？吐舌头有什么用，吐舌头能让时间倒回去？”蒋泉根看了看搁在柜台上的破闹钟，道，“以后每天回家不允许超过九点，知道吗？”
　　“早上九点还是晚上九点？”
　　蒋泉根作势一拍柜台，道：“你个娃儿跟我耍嘴皮子不是？你说是早上还是晚上？”
　　莫林绕过柜台，来到蒋泉根身旁，对着他的肩膀一阵乱捶：“师伯，好师伯，世界上最最好的师伯……”
　　蒋泉根嘴角一动，便要笑起来，努力板住了脸，道：“害得我这把老骨头到这会儿都得不到休息，叫这几声就算完了？”双手一撑，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便去拿遥控器。
　　莫林瞅得真切，赶紧讨好地将遥控器拿起，说：“师伯要换哪个台？”
　　蒋泉根佯怒道：“哪个台？还能看哪个台？哪个台都要‘再见，谢谢观赏’了！”
　　便在此时，午夜新闻开始了：“据悉，今晚二十二点三十四分，我国中西部西区发生重大停电事故。事故覆盖面包括七个省，一个直辖市和两个自治区，停电时间长达十二分钟，直接经济损失高达……”
　　“原来还不只是成都停电呢。”莫林道。
　　蒋泉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其实以前古人没有用电，不也活得挺好的？”莫林把电视机一关，道，“好了，师伯你去睡吧，这里我来整理。”
　　“还是你先去洗洗睡吧，我的小姑奶奶，明天还要上学呢。”蒋泉根将莫林推出店堂，推进园子里。随即将店堂后门关上了。他晚上有时会睡在店铺里。
　　莫林笑了笑，绕过照壁，踏上廊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