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曲之采菱曲》夜阑音执

3、第三章 往昔残艳，往昔如墨

　　一杯愁绪空离索
　　往事何以笙箫默

　　“自打武林大会以后，柳飞羽就没有一天不来我们山庄。”音执边拿着一块帕子蘸着什么东西擦拭着自己的箫，边没好气地道，“估计人们现在都在说柳家堡对夜阑山庄有什么想法呢。”
　　“呵呵，什么想法？难道他柳飞羽还想来提亲娶走我妹子不成？”一个年轻人放下茶杯轻笑道，“倒是个不错的人，就是眉间煞气忒重了些。”
　　“师兄啊，”音执把帕子扔进碗里，瞥了一眼远处对着怀薇谈笑风生的柳飞羽，“你难道还没看清楚？这家伙到底想提谁的亲啊？唉，可怜的秦歌……”
　　被音执唤作师兄的这位年轻人正是夜阑山庄庄主夜阑明泽。他年纪轻轻救死扶伤口碑极好，医术虽不及音执，却也尽得老庄住真传，颇为高明。何况他不像音执“不务正业”，他为人极为稳重，也极能担得起责任，在他的执掌下夜阑山庄声名更高过从前，被誉为“第一名医山庄”。
　　明泽走到窗前看了一眼，摇摇头笑道：“不管怎样，柳公子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来感谢你医好他妹子的，我们总不能轰他走吧。”
　　音执皱皱玲珑的鼻子：“分明是借口，那点小伤……”

　　“姐姐。”柳飞羽突然叫了一声。
　　怀薇没有回应，她在出神。自从那次武林大会，她抬头看见秦歌那双完美无缺的眼睛开始，她就常常出神。
　　那种眼神，有一点无奈。

　　“我不想逼你不开心，但我已经逼得自己不再洒脱了。”

　　这是那天秦歌传音给她的一句话，也是因为这句话，她抬头望向秦歌，却看见他对着自己翩然一笑，转身背对着她，一步步走下高台，隐于人群中了。他本是最不容易隐在人群中的，偏偏那次，她真的没有再看见他。
　　她的心忽然微微抽搐了一下。

　　“姐姐！”柳飞羽提高了声音又一次叫道。
　　“嗯？”怀薇回过神来，“小羽，什么事？”
　　柳飞羽折了枝樱花把玩着，咬咬嘴唇道：“你是不是在想那个叫秦歌的家伙？”
　　怀薇一怔，摇摇头道：“我没在想什么人。”
　　柳飞羽近乎于负气地把樱花一朵朵拽下来，犹豫半天道：“他喜欢你。”
　　怀薇心头别的一跳，眼神一凛，眼角微挑，刚刚清清淡淡的茫然瞬间被冷艳代替，她冷冷道：“不会有人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任何人。”
　　“可是我喜欢你啊。”柳飞羽脱口道，又自觉失言，喃喃道，“那时候，你也说喜欢我的。”
　　怀薇失笑，抬手摩挲柳飞羽的头顶：“我知道啊。”
　　柳飞羽脸上涌出狂喜的表情，但怀薇的下句话让他的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你是弟弟啊，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了。”
　　“是啊……姐姐……”柳飞羽牵了牵嘴角，虽然“亲人”那两个字让他心头一暖，但更多的还是深深的失望。
　　“秦歌……”他低低地念出这个名字，那日他回眸对姐姐翩然的一笑，那样绝世的风华，想必是任何人也抵挡不住的吧。想着，一股森森的邪气在他的眉宇间浓重地渗透出来。
　　怀薇看的心下一惊。
　　“既然你不喜欢他，下次见他，我不会再客气！”柳飞羽把手中的花一掷，扬声道，声音与平日里对怀薇的温柔全然不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狂傲。
　　“小羽！”怀薇低喝。
　　“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束缚你，从前不可以，但现在我做得到，以后我会更强！”柳飞羽邪佞的笑容蓦地变的忧伤，他抬手缓缓抚摸怀薇的双肩，坚定地，缓缓地道：“我再也不允许你受伤。”
　　怀薇浑身一震。
　　只有他知道那里有怎样可怖的伤口。
　　只有他知道她度过了怎样恐怖的日子。
　　柳飞羽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一地花瓣残骸。
　　怀薇俯身捡起一朵残损的樱花，花瓣的边缘泛着紫黑，她一怔，微微叹了口气。
　　可能很久以后，你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我又怎么能，让你们伤在彼此的手下。

　　小怀薇已经无法坐着了，两条极细的，如同死人骨头般惨白的精钢锁链穿过了她的双肩紧紧扣住她的琵琶骨，然后把她钉在了地上，她身下已经是肮脏不堪的红色，旁边老鼠悉悉索索，不断地探头检查她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可以变成它们的食物。每次附近的老人远远看到都会摇头叹息“作孽”，却没有一个人敢为她说一句话。
　　她的伤口已经红肿腐烂，好多苍蝇围着她不停地打转，她咬牙望着肮脏的天花板，红肿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一滴泪，更多的，是一种决绝的神色。
　　“姐姐，我把爹的药给你拿过来了，你快敷上。”柳飞羽急切地扔过药去，他武功已有小成，药准确地扔进了怀薇的手里。
　　怀薇咬紧牙关把没被钉住的左手把药递到嘴边用牙齿撕开，颤抖着撒到伤口上，顿时疼得脸一片惨白。
　　“姐姐……”柳飞羽迟疑着开口，“我听爹说，那天来给你送饭的人……”
　　“那不是我杀的！”怀薇突然厉声呼道，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猛地坐起来，却被锁链狠狠扯回去，肩膀暗紫的血迹迅速被鲜红色覆盖，她的眼里隐隐有泪光，“是他自己要碰我的右手的，不关我的事，我没想杀他……”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声音越来越弱，“我真的没想杀他，怎么可以怪我，我真的没有想杀他，我告诉他不要碰我的右手的……”泪水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我相信你啊，我一直都相信你啊。”柳飞羽吓坏了，一连声道。
　　“你走吧。”怀薇突然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说。
　　“姐姐……”柳飞羽抓紧栏杆。
　　“走啊！”怀薇大吼，“想让我也杀了你吗？快走啊！！”
　　看着怀薇痛苦的样子，柳飞羽稚嫩的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他恨声道：“姐姐，你等着，以后我会成为最厉害的人，我会让今天害你的这些人都遭到报应，我会打碎所有困住你的东西，谁敢拦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显幼稚的脸庞竟有些狰狞。

　　我活着
　　只为为你打破所有枷锁

　　品香居是云州颇负盛名的酒楼，它建在烟雾缭绕的烟水河畔，规模不大，但十分雅致。酒楼的招牌菜“品香狮子头”更是云州一绝，再加上独具特色的桂花酿，招揽了无数客人。
　　在二楼临窗的位子上，一男一女正笑意盈盈地品尝诱人的狮子头，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漂亮人物，引起了不少人观望。
　　“跟你出来就是麻烦，看你的人快把路堵了，真该把你关进笼子里拉去赚钱，看一次一钱银子。”音执眨眨眼睛，笑容里有天真的邪恶。
　　“主意不错，赚了钱换你请我吃饭。”秦歌挑了挑眉毛，不急不缓地用筷子切开一个狮子头，极优雅地品尝着，大概是觉得垂下的头发碍事，他随手拿过一只干净的筷子把头发绾起来，周围的食客看呆了，甚至小二倒酒都倒在了外面，而客人却毫无察觉。那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块插在秦歌的头发里，瞬间如美玉般尊贵无比。
　　音执笑咳了一声，正准备嘲笑他几句，却突然顿住了，鼻翼轻轻煽动几下，她微微一笑。
　　“怎么了，这次不吃以后别想再让我带你来了。”秦歌嘴上说着给音执夹了一块狮子头，一边传音道：“我右后方桌子的五个人，可疑。”
　　音执笑吟吟地欠身为秦歌斟上一杯桂花酿：“可别，我哪能就吃你这一顿，太便宜你了。” 同样暗自传音道，“我闻到了南尾花、北零草。七叶秋，还有碧莲和血尘的味道。”
　　“这是什么？”秦歌一向一听这些东西就头晕。
　　音执伸手扣住自己的箫，突然张口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苗疆。”
　　她话音未落，那五个身穿奇异长袍的人已发难，长袖一甩，动作出奇地一致，几道黑影疾疾射出，直取音执的五官，不料一击落空，刚刚还懒懒的女子已经连人带椅子都消失在了原地。五人惊怒交加，迅速靠拢在一起，这一层的客人四散奔逃。
　　“你自己不知道躲吗？”秦歌瞪了优哉游哉坐在椅子里的音执一眼。
　　“反正有你在，我干什么要多费力气，本姑娘身体虚弱，要注意保护自己。”音执悠然地把玩着箫。
　　“我要是不救你呢？”秦歌没好气。
　　“但是你已经救了。”音执得意，忽然一眼瞥见了那些原本射向她的东西，一下子跳起老高，半分身体虚弱的样子都没有，“竟然是蛊！本姑娘最讨厌这些难看恶心的虫子，我要先走了，你们慢慢聊，秦歌你下次再请我吃饭好了，我慢走你们不用送。”她说走就走，跳起来的瞬间说完了这一堆话，再一点椅背，竟眨眼就消失在了窗口。
　　好功夫！五个来自苗疆的长老一惊，这个人对他们绝对是很大的威胁，但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这丫头……”秦歌失笑。
　　就在他一分神的刹那，又有五道血红的影子扑了过来，速度出奇的快，空中飘起不祥的气息。五道血影分毫不让地封住了他所有的闪避路线，秦歌一惊，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他也是极其讨厌这些恶心的东西的。
　　长老们面露喜色，不料片刻过后眼前一花，“叮”的一声轻响，一串东西被钉在了他们脚下。他们定睛一看，脸上霍然变色。
　　那是他们最邪历的蛊毒之一，名为“血蝗”，一旦碰到人的皮肤，就会破肉而入，循血脉而上，深入人的脑髓，把人变成一具能走能说但就是没有自己思维的“行尸”。
　　但这些无比邪恶的虫子现在被人穿成一串钉在地上，摸样十分可笑，除了尚在不停扭动之外，倒有几分像糖葫芦。
　　秦歌似笑非笑地站在方才音执坐过的椅子上，长发翩然垂落，遮了半张风采卓然的脸去。绾头发的筷子现在正充当着串“糖葫芦”的竹签。他拂一下袖子，扬扬眉毛，一股子清傲的气息徐徐浸染过他绝世的面容。
　　几个人一时竟呆住了。
　　“说吧几位，素昧平生竟用蛊来招待我，是看秦某这张脸格外亲切么？”秦歌跃下椅子径自坐下，自顾自拿过音执给他倒的桂花酿饮了一口。
　　几位面容阴冷的老人相视看了一眼，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上前一步冷冷开口：“我等奉我公主之命，召怀薇回苗疆，近日已知怀薇人在夜阑山庄，故我等欲问夜阑音执，无意冒犯公子，还望见谅。”
　　“找音执啊？”秦歌笑笑，“好啊，你们去吧。”
　　长老阴森森的脸一沉，差点气出个好歹。刚才寸步不让地挡了半天，现在就一句“你们去吧”？
　　“但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最好不要招惹那丫头，她好像正好是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克星呢。”秦歌笑吟吟地举起酒杯晃了晃，“你们在空气中放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你们一定在等那东西在我体内发作吧，可是不好意思，丫头在我酒里放了点东西，我觉得你们的那些玩意儿好像没用了。”
　　长老脸色更难看了，顾不得他说的真假，追夜阑音执要紧！领头的长老拼命克制住了放出蛊虫咬他一口的冲动，摔袖领着众人下楼离去。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秦歌眼神一冷，反身疾速跃出窗口折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