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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贰拾肆 媳妇见公婆,请你好好爱他 ...

  •   清晨的西江薄雾叆叇。
      “家中无事早出烟”。
      这句话用来形容此时的西江恐怕再合适不过了。袅袅炊烟挨家挨户升腾起,结合晨雾,颇有一种似真似幻的人间仙境之感。
      花音站在山头上,看着山下错落有致的屋舍,明眸微眯。
      对于一个怕死的人来说,为了活命而吐出的言辞一般不假,除非他的怕死是装出来的。很显然,她昨天问话的男人并非是不怕死之人。
      (也就是说,那个前任唐家家主被囚禁了吗……)
      并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毕竟,中国历史从古至今为了争权夺势而发生的手足相残、亲人互弑的事多得数不胜数。她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事会与风的身世有所牵扯。
      ——音,我的家人只有你一个。
      蓦地,她又想起那晚风的话,忍不住轻咬下唇,黑眸微垂。
      (即使他口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期待那份亲情的吧……就和我那是期待母亲的爱一样……)
      又张望了一下漫山的屋舍,花音转身,寒冷刺骨的北风撩起了她身后的马尾,也扬起了她长长的风衣下摆。
      (也罢。风,就让你欠我一次好了。)

      唐御江在听了部下的报告后,气得拂袖扫落桌上的茶具,原本还算清俊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
      “没用的东西!!一个女人都能让她逃了!!我留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他咒骂着,恨不能踹上面前单膝跪地听候差遣的部下几脚。
      “主人,我们几乎已经把整个西江搜遍了,就是没有找到您说的那个女人。”
      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说。
      “主人,我已派树下封锁了出寨的所有路,包括一些难走的山路,那个女人现在肯定还在这里。”
      另一人这时又接过话茬,道。
      “既然她没离开摘自,你们为什么没有找到她?!”
      唐御江疾言厉色地吼道,同时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主人,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搜过。”
      之前回答搜遍西江的那人这时又开口,言语间充满犹豫。唐御江半眯着眼,冷冷地看向他,无形间释放出强大的压迫感。那人吞咽了一下口水,这才又接着说。
      “就是老爷‘住’的地方。”
      之所以是“住”,是因为他们那位老爷并非是自愿“住”进那里的,换句话来说,他是被软禁在那里。
      “哼,如果她真藏身在那里,那她还真是个孝顺的儿媳。”
      唐御江冷笑一声,抬袖扫过衣服下摆,转身走了出去。那些静待差遣的部下们相互看了看,这才纷纷站起身来,跟随在他们的主人身后离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房间的一角渐渐变得不一样。

      那是一间在遍麓苗家木楼中显得有些突兀的房子。
      并非是它有不同于其他木楼的结构,而是因为它十分破旧的外观。
      唐御江用力地推开那残破的木门,一脸冷厉地抬脚走进去。屋中,年过七旬的老者坐在木椅上。一脸木然的神情显得他整个人了无生气。而他旁边,看起来不过六十的老妇也坐在木椅上,她对来人粗鲁的行为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老头子,你真是有个好儿媳,她可是非常能干呢,居然识破了我的陷阱。不过,就算她再能干也不过是笼中之鸟,逃不了的。”
      一开口,便是无比嚣张的话语。
      然而,坐在亩以上的老者仍是一脸木然,像是没有听到对方的话语一般,倒是一旁的老妇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斥道:
      “唐御江,你怎么能这样和你父亲说话?!”
      “呵,你在说什么。”唐御江露出冷漠狠绝的笑容,“这男人,除了那个唐御风以外,可从来没有把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当成过自己的孩子看待。对他而言,只有你和你生的那个唐御风是亲人而已。”看到老妇震惊的神情,他冷哼一声,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虽然表现得十分麻木,但一直私下关注着唐御风的一切,无论是唐御风当年成为无数冠军,还是他娶了彭格列的人为妻,甚至——”说道这里,他忽然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他因为遭受诅咒变成婴儿的事,他全部都知道。”此话一出,果然老者的一双如死水般的眼中出现了波动。
      “怎么会……”
      老妇泪眼盈眶地看向老者,语带哽咽。
      “我还以为……他一点也不关心那孩子……”
      “不关心?哼,那不过是演戏给那群弱智的长老看罢了。”唐御江冷哼一声,又看向老者,“不过老头子,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你还能装得下去,我也真服了你。”
      他说着,负手于身后,一脸轻蔑地看着他们。
      “我警告你们,最好不要给我起逃跑的念头,就算那女人真的很厉害,也不可能带的走你们的。”
      然后,他又回头对身后的部下丢了一句“给我看紧点”,便拂袖而去。那些部下也不敢不听他的命令,全都鱼贯而出地守在木楼外。
      简陋而破旧的木楼内,只余下妇人低低地啜泣声。

      门外吵闹的响声惊扰了正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的老妇。她转头看看依旧如人偶般面无表情的老者,决定起身去外面看一下情况。才一开门,她被吓了一跳。
      一身黑衣的女子脸上沾满血迹,手中握着刀刃是青色的匕首,同样是面无表情,眼前这女子却比老者多了一丝压迫与肃杀。这个人,自然是刚刚解决了门口看守的花音。
      “你、你是谁?”
      老妇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非常害怕。
      “让她进来。”
      之前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老者却在这时突然出声了,老妇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他,就见老者原本无神的眼此时恢复了神采,于是她有神色复杂地看向花音,这才往旁边站开了一些,给花音让出一条通道。花音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血渍,迈腿走了进去。
      “你就是风的妻子吧?”
      老者抬头,一双和刚才空洞完全不同的有神的凤眸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后,道。老妇听老者这般说,也吃惊地打量着花音。这就是,她的孩子挑中的女人吗。
      “是。”
      花音干脆利落地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跟着他可算是苦了你了,孩子。”
      老者的眼中闪过赞赏,他示意花音矮一些,然后,他用那瘦如枯骨的手搭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
      刹那间,家的感觉冒头。
      “你们就是风的父母吧。”
      花音说道,虽是问句,却是用的陈述语气。她之前有听到老妇与唐御江的对话,所以这老者和老妇的身份并不难猜。只是——
      (为什么和想象中不一样。)
      在她看来,若是要让风那种性格温和的人都不能相安相处的话,对方必定是难以相处的人。可是此时此刻看到老者和老妇,她隐隐觉得不该是那样的。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和你想象中不一样?”
      老者忽道,花音怔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他。
      “呵,我曾经可是专门看别人脸色过日子的,就算你面无表情,你的眼神也会出卖你。”
      老者笑了,那一瞬花音仿佛看到了风的影子,不禁愣了神。
      “孩子,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老者说着,示意神情疑惑的老妇做回椅子上,然后好整以暇地说。花音迟疑片刻,这才点点头。
      “就当是我这个老头子一个人的闲言碎语吧。”
      老者见她点头,便开始将过去的事娓娓道来——

      当年,他作为唐家家主,实则是被操纵的傀儡,用尽一切方法抹消了自己的感情起伏,让喜怒哀乐再也不溢于言表。长老们要他娶妻生子,他便也按他们的话照做,除了妻子,长老们还安排了不少女人给他,为的就是让他开枝散叶,最好能在他们安排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中选出一个作为下任家主培养。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沉默着接受了,唯一的意外,是他爱上了不属于任何一个长老安排的女人,也就是风的亲生母亲。但是,那些长老若是知道这件事,定然不会放过她——一个能引起傀儡情绪变化的女人。所以,即使心里在苦苦挣扎,他仍是没有对她做出过多的关心,这是他唯一能保住心爱女人的办法。
      风的出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因为那是他深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但是他却没办法给他应得的父爱。尤其是见到那些长老打算让风作为下任家主继承人,他心中越发着急。他不希望最想要疼爱的孩子步上自己的后尘,可他自己又不能对风表现得太过关心,因为那会引来那些长老的猜忌,是以,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保护自己的孩子。
      所幸风不知道在某天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变得勤奋起来,同时也脱离了那些长老的掌控。是以,当风提出要脱离家族时,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而那些长老对于这件事也是喜闻乐见的,所以他最心爱的孩子终于如他心中所愿得到了他自己得不来的自由。
      之后,风的一切他都关注着,无关大小他都了如指掌。他本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够隐蔽了,不曾想还是被继风之后被选为下任家主的唐御江知道了。唐御江自觉地位受到了威胁,于是制定了一个暗杀计划。当他得知这件事之时,唐御江已派出他自己培养的手下去对风进行暗杀。不过幸好最初只是试探性的,所以派出去的杀手也是身手极弱的人——那个人就是当年被花音制伏的人。
      许是为了保护她吧,风独自一人解决掉了被派去暗杀的杀手,有单枪匹马杀回四川的唐家本家进行了一场灭门的杀戮,却最终不知是否是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没有对他下手。但正因为这样,也就给了唐御江复仇的机会。
      盛极一时的唐家灭于一夕,唐御江作为下任家主最具优势的候选人,本该拥有的一切全部化为泡影。愤怒的唐御江在他准备卸下面具带着心爱的女人远走高飞时将他两人扣下,本打算用他们来要挟风,却在这时,他收到了风接受诅咒成为婴儿的消息,宛若晴天霹雳。唐御江多半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前来嘲讽了一番后,将他们软禁在了这西江的简陋木楼中,而唐御江自己也从那之后隐姓埋名。
      得知花音二十年后重返彭格列的消息,唐御江又策划了这唱鸿门宴。至于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想害他变得一无所有的风复仇。
      ——然后,故事到此结束。

      老者的声音充满沧桑,有或许他不常开口言语,是以有时还要略思考一下措辞。
      听完老者那所谓的故事,花音陷入长久的沉默。回想起当年缝在离开前每日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她本没有想到那么多,却原来,他为她做了这么多。
      心,瞬间被有些酸涩的幸福填满。
      风,风。
      你做了这般多为我,教我问怎能忘记你,怎能恨起你,怎能不爱你。
      “孩子,我的故事讲完了,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老者咳嗽了两声,看向坐在另一张木椅上,因听了故事而震惊得直掉眼泪的老妇,之前一直如死水的红褐眼眸此刻盈满柔情。
      “唐御江他,大概也不会让我有机会离开的,不过我也已经活得够久了,这一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啊,唯独风那孩子和她我放不下,所以,孩子,你愿意替我带她离开这里吗?我不能逃走,但至少她……”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老妇却未等花音开口便急切地打断老者的话,她擦干眼角的泪,眼神坚定地回视他。
      “我只想与你生死与共。”
      “你……”
      老者意识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花音看他们默默相望,她于是脑袋微垂,阴影掩去了她脸上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抬起头来,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般,对他们道:
      “我要带人走的话,没有人可以拦得下我。”
      语罢,转身大步走出这陋室。
      又过了不久,她再次跨步走了回来,带着一身血腥,握在右手的□□泛着森冷的青光。
      “已经不会再有人阻止你们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了。”
      她道,用衣袖轻拭刀面。
      老者也是在社会的黑暗面打混过的人,自然对花音干菜出去做了什么了然于心。只是,他对唐御江这个该是他儿子的人并无半分感情,甚至还带着些许恨,所以,他自是生不出心疼或是别的情绪的。
      或许,他真的是太自私了吧。
      “这些给你们,应该足够在凯里【注】去置办一套好一些的房子,剩下的也应该足够给你们养老了。”
      花音把刚才在唐御江处收刮来的银行卡给了他们,并随手朝下银行卡的密码——这是刚才,出自临死的唐御江之口的。他就和那时候的她一样,祈求着自己深爱的亲人多注意自己一点,只是他们用的方法不同,得到的结果却意外相似。不过,这件事已经没有必要告诉其他人了。
      老者双目微湿,他颤抖地伸出手,那粗糙的手指抚摸上花音的脸。
      “风娶到你真是他的幸运。”
      他扑捉到了花音眼里闪过的苦涩,又道。
      “孩子,既然你不愿意替我带她走,那么,答应我另一个请求。”
      “……什么。”
      花音沉默了一小会儿,问。
      “请你好好爱他。”
      老者的话一出口,他便感觉到花音的身体狠狠地僵住了,一双黑瞳也剧烈地收缩了一阵。
      “他从小到大,我没有给过他父爱,在那个家里他也没有体验过家人的滋味。你是第一个给他家的温暖的人,我想,他一定很爱你。所以,我希望你也好好爱他,不要因为他做的选择而放弃他。那孩子,他无论做什么都总会有他自己的道理的,你一定要信任他。”
      “我知道。”
      花音转身,马尾随她的动作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的弧形。
      “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爸,妈。”
      说完,她离开了那个简陋的屋舍,一袭黑长的风衣将她与夜色融为一体。

      只是有些羡慕而已。
      ‘我只愿与你生死与共。’
      风,若你那时告诉了我你那时的离开会要我等那么久,我定也会随你一同前去。
      不过,那大概是你不愿见的,所以,现在的我只剩等你这意见可以做到的事了。
      呐,早点回来吧,我的……

      【注】凯里是贵州省黔东南地区的一个城市,距离西江非常近,也算是贵州省重点开发的一个城市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贰拾肆 媳妇见公婆,请你好好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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