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冷物》锦魂

1、分手

　　凉在水人如其名，极少说话，做的是销售职业，尽管性格不怎么好营业额照样稳定上升，这多半归功于他态度冷静低调不缠人以及有副好看皮相。五官标致柔和，下巴尖尖，眼神清亮，鼻梁高挺，薄唇经常抿起，乍一看去像古代才子模样。严格说，是与周围人违和又没存在感，非常普通，偏偏看着特别顺眼的那种。
　　倾龙财团最年轻的董事长倾扶眠和其他苍老古板的董事不同，容貌俊美，姿态优雅，曾凭借出色外形与身高从事模特行业。双性恋，为无数俊男美女憧憬对象。倾扶眠很少在公司食堂吃饭，偶尔几次，位置正好在凉在水对面。
　　连续一星期巧合同桌用餐，后来倾扶眠不再去食堂。凉在水之后才听别人叫这个长得很美的男人倾扶眠。过一个月，倾扶眠再次出现在凉在水面前，凉在水正吃着盘青椒炒面，在这食堂属于最便宜的菜。沉默会儿，凉在水发现对面人坐着未动只是盯住自己，顿了顿，迟疑道：“……情妇绵？”

　　倾扶眠双手抱臂，下巴微扬，动作傲慢却显得高贵无比，他一手慢慢放下，手背落在青椒炒面旁边，摊开手心里有张纸。倾扶眠开口：“我是倾扶眠。”语罢，再说遍，“倾扶眠。”
　　声音幽婉美妙，如同精灵般魔魅，比寻常男子嗓音动听。
　　他手上的纸其实是张狂欢邀请函，一家同性恋俱乐部。
　　凉在水看着纸上红底黑字，淡淡瞥眼倾扶眠，摇头。
　　倾扶眠收回手继续刚才双手抱臂姿势，等凉在水快吃完时起身离去。

　　那时凉在水十七岁，倾扶眠比他大四岁。仅半年时间，凉在水与倾扶眠从认识到上床。倾扶眠是个优秀的情人，知道凉在水是第一次，整个过程很温柔，事后体贴地照顾发烧的凉在水直到身体恢复。
　　到倾扶眠去国外进修之前，倾扶眠很平淡地约凉在水去一所咖啡厅。
　　倾扶眠每次见他都会送一两件礼物，开始是贵重奢侈品，后来发现引不起对方兴趣，就改送折纸挂件之类的东西。凉在水最激动的表现就是不说谢谢。
　　倾扶眠以往和情人相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凉在水应该是破例。和凉在水在一起很单调，没刺激，却有种身心放松的惬意。
　　直到准备回家，倾扶眠仍没主动多说话。

　　凉在水搅动瓷杯里浓郁咖啡，阵阵香气弥漫，液面冒出热气氤氲他的脸，朦胧不清：“倾扶眠，你喜欢小孩子吗。”
　　刚起身的倾扶眠不回答，只低头看凉在水没表情的脸。
　　紧接着，凉在水说：“还是说，你讨厌小孩。”
　　倾扶眠神情略显复杂，细眉微蹙。
　　凉在水动作愈加漫不经心，透出少有的懒散，问：“你以后不会打算不要孩子吧。”
　　“我喜欢孩子。”倾扶眠道。
　　“哦，你小孩应该会和你一样好看。”凉在水居然笑了，浅浅的，不易察觉，荡开来渲染眼角眉梢，整个人变得温润许多。他不紧不慢道：“你说你喜欢孩子，那如果你……”
　　“我们分手吧。”

　　手中铁匙微松，发出清脆碰撞声，凉在水猛地抬头，眼中一丝错愕，嘴巴张了半天，只说出：“啊……？”
　　这时倾扶眠又坐下来，没再重复刚才的话，静静看着冷在凉。表现得从容，显然准备好应付后面各种情况。
　　凉在水也等倾扶眠后话，见对方许久没反应，神色微低落，目光闪烁不明，轻声道：“好，分手。”
　　这次轮到倾扶眠怔愣，只有一瞬，他道：“其实你觉得还……”
　　“我明年可能结婚了。”凉在水淡淡截断对方后面的话。
　　倾扶眠顿住，直视凉在水，狭长美眸眯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悠扬嗓音略微压低，缓缓道：“你要是觉得不甘心，我不介……”
　　“那就分手吧。”凉在水说得干脆。
　　倾扶眠盯住冷在凉半晌，然后从唇间逸出三个字：“……好，分手。”

　　凉在水回到家首先奔向洗手间，扑在马桶边吐好久，呕着呕着又吐不出东西，彭地一拳砸在瓷砖墙壁上，指节破皮，渗出殷红。眼眶泛红，站起身照会儿镜子，看镜中狼狈落魄的自己。
　　不自觉，手捂上腹前。凉在水眼里平静无波，很快撇过头走向客厅。他拨了通电话，只说句“明年一月份你挑个日子结了吧”，没等那边回应就挂掉。
　　第二天倾扶眠飞去巴黎进修管理，凉在水得知后辞去工作。

　　和凉在水结婚的是凉在水从小到大一起的青梅竹马，念敏，很活泼可爱的女孩，她清楚凉在水的身体状况——和男人上床会有可能怀孕的体质。凉在水这种血统很罕有，世代遗传下来，在一个国家出现的几率大概亿分之一。毕竟不是女性身体，因此每个怀孕的男子都只能选择孩子与自身保其一，生存率在百分之二十以下。
　　凉在水只在小时候把这个秘密告诉念敏，他们从小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凉在水处处保护念敏不让她有半点委屈，两人亲如兄妹。念敏当时说长大要学妇产科，如果凉在水以后生宝宝的话帮他一把。没想到这话真应验。
　　不愿意去医院，无论念敏怎么劝。凉在水这人平日随性冷淡，某些时刻还是死撑面子钻牛角尖。在家静养八个月，凉在水肚子已经明显隆起，更加不肯出门。

　　念敏站在床边看凉在水面容明显憔悴，皮肤苍白，刘海长到遮住眼睛，双唇干燥裂开。唯一不变的是凉在水眼神清冷明亮，毫不示弱。
　　她哽咽着，手捂嘴，眼里泪水涌动，声音断断续续：“求你了，求求你了，去医院啊……不去会死的，真的会死的。呜……我求你，不要这样啊……”
　　凉在水抬眼看她，伸起手。念敏擦掉快滑下脸的眼泪，坐在床边。凉在水手掌轻柔缓慢抚过她头发，一时以为他露出微笑，实际仍旧面无表情。他语调放缓，好像安慰小孩般：“没事没事，别哭了。”
　　“我是为你好……呜，你要听的，你为什么不听。我不想你有事……”刚勉强缩回去的眼泪再次溢满淌下，一发不可收拾，念敏粗鲁地用手臂擦脸，直到凉在水拇指轻轻拂去她眼角湿润，她撅嘴，嘴唇颤抖。
　　“没事没事，别难过。”凉在水将念敏揽入怀里，耐心顺着。
　　“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啊我不要！！”念敏又开始喊起来，小巧脸蛋哭得满是泪水，濡湿白色棉被，印出块水渍。

　　正要继续说话，凉在水忽然倒吸一口气。
　　念敏看见凉在水双手紧揪床单才急忙起身。冷在修咬得下唇泛白，倏地眯起眼，双眉紧蹙，缓了一阵才大口喘息。
　　“怎么了怎么了，刚才我压到你了？怎么了，你怎么了……”念敏见此况慌乱地问着。
　　凉在水深深喘气间声音不稳：“我好痛……疼，疼……我肚子疼……”说着，一手捂住腹部，唇咬出血，冷汗涔涔，衣衫在动作间凌乱。
　　不消一会儿，床单被血染红，看去甚是骇人。
　　凉在水手很抖，挪动身子，身下一滩血渲染白布格外刺目，他睫毛微微发颤，唯有眼底坚持强撑清醒，眸子冷静无波仿佛回光返照。
　　念敏呆怔片刻反应过来，当下做了决定，她拉开凉在水衣服，被凉在水一把抓住。
　　凉在水剧烈呼吸，虚弱吐字：“你给我剖腹……吧，好痛……我可能，真的会死了。”
　　“不要说这个！你不要死！我会救你，我救你，我救你……”念敏泣不成声，一边嘴里不断喃喃一边脱下凉在水衣物，停顿几秒，她说，“我不能让你生孩子，不要孩子了行不行。”

　　凉在水身形微滞，张唇，只有出气没进气，喉咙嘶哑，固执地摇头。
　　“我说不要了就不要了，呜……你要孩子以后我给你生行吧，求你了，不要了……”念敏哭得更凶，动作却冷静下来，拉下凉在水裤子，从旁边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细长镊子，带上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伸入凉在水身后。
　　“别胡闹！”凉在水像是用最后一口气喊出这么句话，英俊容颜只剩痛苦，挣扎。感觉冰冷器物探入体内，他脸上出现难得的绝望，声音顿时冰冷下来，“我唯一一次，求你……我想孩子活。我想……唔，我只要孩子活，不要这样，你听我的好不好……”
　　凉在水第一次在念敏面前表现得这么卑微低下，以前都是他保护念敏，甚至念敏一度认为只要凉在水在身边，无论面对怎样困难都不要紧。
　　凉在水已经昏过去，这时念敏才看见他眼角泪痕。
　　“我答应你，我救孩子……我救你，救孩子……”

　　凉在水一周后从昏迷中醒来，环顾四周，还是自己房里。然后低头看肚子，瘪下去的肚子。
　　门被重重打开，念敏怀里抱一个小团跌跌撞撞跑进门，低着头，口中还念：“哦乖哦乖，不要叫，我们去看看妈妈有没有醒。”
　　凉在水坐起身看她，念敏又低头亲亲那团布：“是爸爸。”
　　“这是……？”凉在水皱眉。念敏忽然抬头，一脸笑咪咪，跟献宝似的把怀里的东西往前放。一团柔软舒适的布严实裹住，露出个粉嫩嫩的婴儿脑袋，脸色红润，樱口微张，大大眼睛只眯条细缝，漆黑眸子清澈滋润。
　　见凉在水还有些疑惑，念敏直接道：“你的孩子，公宝宝，你做‘妈妈’喽~”
　　凉在水垂首注视宝宝，伸出细长食指戳弄宝宝嫩小的嘴，神情淡然，眼里浮现柔情，嘴角隐约扬起，“真是我的？”
　　怀里宝宝似乎开始犯困，渐渐闭上眼皮，露出一脸安详。凉在水收回逗弄他的手，淡淡道：“叫他异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