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拥抱 ...
-
这一晚麦小凉睡至凌晨三点半醒来，她感觉口渴，迷迷糊糊起来喝水，见到客厅月光照射下的人影有些纳闷，脱口就道：“何天，几点了？”
童真自月光下慢慢抬起头来，看了看麦小凉没有说话。麦小凉明显感到气氛有些不对，这才清醒过来，原来自己仍旧停留在童真家里，她自觉说错了话，先是自己内心震惊了下，有些发僵，后来看到童真没有表情的脸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我不是何天。”
说完也不理麦小凉，只兀自拿了个杯子喝水，喝了几口，又沉默了片刻，突然拿起手中的杯子猛地往地上一惯，轰的一声，一大部碎片在地上扬开，麦小凉吓得肩膀忍不住一颤，还没准备好童真已经快步走到她跟前，脸色铁青低低地叫嚷道：“看清楚了！我是谁！”
麦小凉有些艰难地扬起头，却不敢说话，只怔怔地看着他。她不是对何天旧情难忘，但是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一种习惯，因为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回到了从前，真的以为那是何天。沉默了一会儿，童真无奈地倒在沙发里，万分挫败地按住额角，而麦小凉将地上的碎片收捡好，胡乱抱起来往厨房的垃圾筒一扔，再回到客厅，缓步走到他身边，哑着嗓子说了声“对不起”。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自己和童真这样模棱两可地暧昧着，是出于寂寞，还是已经有些喜欢他了呢？她思考过此类问题多次，却得不到一个准确答案。其实童真是喝了点酒的，他脸色有些微红，头发因为方才发的脾气有些凌乱，衬衫扣子随意地扣着，也不说话，瞳孔微微收缩着，周遭安静极了。麦小凉见他对她的话没有反应，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对不起”。谁料童真突然将她紧紧抱住，她挣脱不开，只好低声道：“快放开，童真，你这是怎么了！”
童真置若罔闻，抱着她的手微微揽紧，好似害怕失去什么，勒得麦小凉有些疼痛，鼻息之间夹杂着淡淡酒气，还有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童真，只好拍拍他的手，轻轻道：“好了，抱一抱可以了吧。”
话音刚落，便感觉脖颈有些湿润，待反应过来才发现那是热热的泪滴。她的身子顿时僵住，有些酸涩，又有些疑惑。
“你不要走好不好？”童真的声音有些哽咽，瞳孔也急遽收缩，拥着一圈圈朦胧的水气，脸色苍白得仿似不是他。
麦小凉听闻此话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脆弱，不能自控地回抱住他，“好的，我不走。”
与童真相识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此刻的模样，从来他都是意气风发，骄傲自信的，哪里就如现在孩子般的脆弱乖觉。童真埋头在她怀里，他的衬衫上沾了点泪水，有些微微的凉意，鼻息间满溢着的都是他的味道，她似乎有些沉迷，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童真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你继续睡吧。”
麦小凉拧着眉头看了看他，企图再次询问，看童真安静地靠在沙发上出神，也不说话，于是只好作罢。实际上童真的脑子是混沌的，他的心里围绕着一种悲凉的情愫，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无力，又仿佛看到年少青葱的自己和麦小凉，那些在他记忆里的美好如白驹过隙，霓虹飞逝，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些美好的旧时光就在这急急流年中渐渐被淡忘了。她刚才对着自己叫何天，是不是她还爱着那个人？倘若真的是这样，自己该如何自处？离开她，那是痛不欲生的开始，但是他似乎也要渐渐失却这样留在她身边的资格了，想到这里，他的胸口就仿佛压了层层浓郁的雾气，久久不能散去，这种猝不及防的憋闷几乎令他窒息。真的是巨大的难堪和羞辱，自己什么时候喜爱她到了自动送上自尊让其践踏的地步呢？是了，年少时可以说是情窦初开，可是多年过去了，这种情愫不减反增，竟然隐约有些狂热之感，他拿出嬉皮笑脸的一面面对她，就是带着对她的小心试探，而自己答应和苏美景在四月春暖花开时订婚的那一幕反复在脑海里出现，还有父亲的病情，母亲的哭泣，以及麦小凉并不爱他这个事实。
自己为何活得如此卑微，如此痛苦？
房间里的气压很低，沉重地压迫着客厅的微弱灯光。麦小凉坐在童真身边，有风夹带着冷然的意味席卷周身，刚才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不停打转。
第二天上班，她萎靡不振地走进资料室，心情烦乱没有头绪。也不理会身旁简丹的打趣，将总结好的资料交给她就匆匆离开。一路晃荡到某个咖啡店，她静静站立在玻璃窗前，看着投影出的自己。在广阔深邃的世界里，她好似浮尘，淡淡地，呆呆地，随时有被风吹散的可能，他和她相拥的画面再一次在脑海回放，他垂首在她怀里，眼神落寞的情景像一根刺，深深刺痛了她。她想要弄清楚为什么，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资格。是自己错认了人吗？还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
她不敢想下去，也不敢承认自己开始对童真有一点点喜欢了。当她转身准备离开，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不算陌生的人。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好久不见。上次通过你母亲找你再次约会，结果，你也没有赴约。”
麦小凉以为自己眼花，再定睛一看，确实是首次相亲的对象，那个表字知悦的人。不过通过母亲，她突然想起，某天麦妈妈的电话，但是那时她一心想着自己和童真的事，无暇他顾。她离开的动作一滞，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何知悦示意她，“要不要喝一杯？”
麦小凉摇了摇头，拒绝道：“不了，我还有点事。”
何知悦并未露出被拒绝的难堪脸色，只善解人意地问道：“每次看见你，都好像愁苦不堪，你怎么了？”
麦小凉有些郁闷地闭上眼，童真的脸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地出现在她眼前，她依旧捉摸不透他的飘飘忽忽，静默良久，她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这个依旧陌生的只见过一次的人说道：“那就喝一杯吧。”
现在是白天，酒吧并未开门，可是跟着何知悦，麦小凉来到一家地下酒吧。她微觉疑惑，抬头问道：“这是？”
何知悦淡笑：“走吧，我朋友开的酒吧，不会对我关门的。”
麦小凉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童先生的病拖不了多久了。让他出院，回去休养休养吧。”医生淡淡说道。
童真的母亲当场哇一声哭了出来，童真在一旁僵着背，任凭母亲呆滞地哭泣着，他只是看着虚空的某一点。
父亲要消失了，有一天他消失了，就不会再有人逼着他辅念工商管理了吧。父亲要消失了，有一天他消失了，世界还是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吧。他不想父亲消失。虽然有时候因为意见分歧赌气想要父亲消失，或者自己消失，不见他，不理他。但是他真的不是这样想的。
等等，他还有很多事没有陪父亲做。他还没有让父亲听他拉的曲子。还没有告诉父亲其实他修完了工商管理的全部课程。
等一下，怎么会这样？
童真微微发抖起来，愈抖愈厉害，他听到自己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第一次明白原来接近死亡是这么的孤单，可怕，无助，困苦。
接着是接父亲出院。他看着父亲苍老的背影，感觉到时光的流，发出低微的声音，从周身滑落出去。上帝会眷顾他吗？天空是蓝蓝的，有飞机很慢很慢地飞过，他想到儿时父亲第一次带他坐飞机的情景，在这样微弱的回忆里，他终于意识到，父亲真的快要离他而去了。
父亲的精神很好，他招呼童真坐到床边，他并不知道自己为时不多，“小真，这一关我挺过来了，还怕什么呢？我听说了苏家要和我们联姻的事，你不用担心，爸爸的情况再糟糕，也不会卖子求荣的。”
童真愣了一下，眼眶有些湿：“不，爸爸，答应娶苏美景，是因为，因为......我是喜欢她的。”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是的。”
“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妈呢？这么多年，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临了还给她来这么一出，她这次呀，是吓坏了。喏，你叫她进来。”
童真将屋外的母亲扶进来，母亲拼命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没有力气微笑，头一动，眼泪又顺着眼角滑下来了。
“你又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放心，健康的很了。”
童真听到地下有氆氇氆氇的声音，慢慢涨高，慢慢淹没地板，淹没床脚，只差淹没父亲。
他知道，那是死亡的声音。已经慢慢逼近。
他走出房间门，暗暗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找到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拥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