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同人）定风波》醉年

41、第十三回（4）

　　众人心中都感沉重，那禅印法师又道：“这物证，吾一藏便是数十年。前些时日，那钟六突然再次出现，嘱我不多时日便会有人前来探访，是以老僧在此已等候众位大人多时。
　　“并那钟六有话要老僧带与众大人，请火速前往江宁。百里勋此前打探得风声，知晓路大人军队要在扬州上岸的，故而集结人马盘守庐州，计划在江宁与庐州之间设下埋伏救那冯贼。钟六当日再寻到林家二小姐，后二人费尽心思混入崔文浩手下人马中，此次亦随军而动，会在江宁府等候诸位大人。”
　　既得禅印大师如此说，众人倒也不再犹疑，自金山寺告辞之后，一路回转，便计划江宁之行。
　　回到临安，见了路安，将此前事情都与他讲了，路安亦道：“横竖本就拟要去江宁打探一番，如此倒不用再踟蹰。”
　　几人商议一番，船上压着冯贼，路安是离不得船的，此行便依然只能由龙二带人前往，只不过队伍中要多子瞻山谷他每；那书信乃极机密紧要之物证，便干脆由龙二带上，倘事情有变，便觑空直接赶赴上京，亦是灵便，便是路安这里亦不用再分心照看。
　　如此又议了些细节，便各自散去整理行囊准备再次上路。

　　此次绝不似以往，一众人轻装简行。此前百里勤信中便说他有武力将百里勋一行拿下，既如此，众人又横竖并非以剿灭百里勋部队为目标，便不曾动用到路安船上正规军，只从临安当地营盘里抽带了几十人的一支小队，日夜兼程，不数日便抵达江宁。
　　这一路行来到不曾遇到些阻碍，到得江宁府，向衙门递交了公函，一众人先在驿馆安顿下来，这才有心去做接下来的安排，龙二带着人马直接往庐州方向迎去，子瞻他每则留在江宁府寻找那钟六。
　　要说寻那钟六，其实不难。他每到此间第二日便有小童上门来请，道是有位安平夫人，与众人乃旧交，想请众位大人过去坐坐。
　　子瞻哪里认识什么安平夫人，问山谷，山谷亦是摇头不知，方要拒绝，灵光一闪，再看山谷时，山谷亦是仿佛恍然大悟，便干脆答应下来，吩咐明月清风收拾过，带上屋门，便随那小童而去。
　　这一路去，七拐八拐，本来他每与这江宁地界便不熟，现下更是头晕眼花，直走的东西不辨，这才来到一个小小院落之前。那小童上前叩门，长长短短极有规律，不多时内里便有人来开了门。
　　众人抬头向内望去，却见来者竟然就是那唐遂，虽则已有准备，只多少还是吃惊。那唐遂倒是十分坦荡，侧身让过众人入内，复又仔细合了门，取了一尺来长一截门闩把门关好，屏退了那领路的小童，这才转身向众人拱手行礼：“诸位大人，里面请，夫人已等候多时。”
　　子瞻同山谷不由面面相觑，一旁清风最是直愣，脱口而出道：“上次便想问，你是活的？”话方出口便见众人瞪他，自知莽撞，忙一把捂住自己嘴。
　　那唐遂却不甚在意，只笑笑道：“诸位大人请随我来，稍时都教大人每明白。”

　　一行人往里走，这院子不大不小，收拾的十分整洁，屋内墙上书画娟秀，炉内香烟袅袅，便是那纸窗垂帘，处处都是透着精细，显见得主人家十分有心。
　　走过两道门，便是内院中庭，唐遂引众人到正中厅内，安排坐了，这才走去内室门边，起了帘子，向里招呼道：“夫人，大人每到了。”
　　就听内里有女子声音柔婉答应，不多时走出一名妇人，身边扶着一个小丫头。那妇人头上斗笠，笠上挂了层层面纱，直把容貌遮了个严实，出得正厅来，上前几步，向子瞻他每纳头便拜：“民妇东京侑红院侑霜，拜见苏大人黄大人。”
　　子瞻听她报上名来，心里大致已经猜到前后，面上却不露，只忙摆手道：“妈妈不用多礼。”
　　侑霜仍是礼数充足，实实的磕过头，这才起身。请子瞻他每落座，让小丫头送了茶，便把人支开，这才向子瞻开门见山道：“想来二位大人已知民妇身份。”
　　子瞻见她将那小环支开，独留下唐遂，知她有话要说，便点头应道：“二小姐此前派钟六通风报信，苏某此番便是按钟六嘱咐前来寻人。”
　　侑霜猛可里听到“二小姐”三个字，身形一震。众人虽则看不到她面容，却都突觉悲哀起来。那侑霜却是十分懂得克制，不过刹那，便道：“大人见笑了。侑霜如今身在娼门，早已不是什么小姐。此次冒昧请大人每前来，还是有事相商。”
　　“请讲。”
　　听子瞻如此说，侑霜却不言语，只是伸手去拔头上斗笠，不多时取下数个小小发卡，那斗笠才得以脱下，便听她道：“侑霜冒犯了。”
　　众人不解，都向她望去，这才大吃一惊。
　　此前听她声音，绵软细腻，婉约动听，却不想那斗笠下一张脸虽则眉目清亮，却是横竖密布刀痕，右侧脸颊更有拳头大一块烫伤，蜿蜒直至脖颈。那伤都看得出是旧伤，已然收口，却扯的周围面皮肌肉统统扭曲不堪。怪道她常年出门便要戴着斗笠，似此一张脸，决然可以想象当年情状如何惨烈。
　　不待众人反应，侑霜又唤一旁唐遂道：“钟大哥，你也与大人每看下真面目。”
　　话音毕，就见那唐遂仿佛早有准备，就由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瓷瓶，从天井里端来一盆水，将那瓶内物体倾倒入水，细细搅拌之后，取布巾浸透覆于脸上。不多时，便用手沿着脸四周摸索撕扯，竟就生生扯下一层脸皮来。
　　众人虽则猜到有此一出，到底亲眼所见，颇为震撼。待那钟六将脸上面具取下，又重新洗过脸，众人这才看清，眼前男子其实面上早已皱纹堆垒，竟是一名老者。
　　见子瞻他每默默无语，那侑霜复又将斗笠戴好，这才重新向子瞻他每福身行礼道：“罪臣之女林巧珠见过众位大人，惊了众位大人，罪该万死。但此实乃不得已之举，当年吾同家姐都被卖入娼门，若不曾自毁容貌，当保不得此一身清白。”
　　原来当日那钟六急急赶回东京，却还是不曾赶得及，那二位小姐已被侑红院买下。
　　二小姐林巧珠为保清白，自毁容貌，被充作了伙房丫头，但总算那脸被自己划的十分可怖，倒不曾被糟蹋；那大小姐林巧珍出阁前有次上香不慎被那崔文浩姻亲家唐闻达撞见，从此日日上心，林直在日不得其门而入，现下林家倒了，他便乘虚而入。
　　巧珍被他带去南方，在他手里倍受折磨，又因家中被难之时偷藏罪证出来，落下隐秘病根。那唐闻达却因初夜不曾见得落红，此后愈发张狂，巧珍屡次寻死，那唐家便威胁她如若再自裁，便将她妹妹也捉来，如此一来便是求死都不得，终在临盆时血崩而亡，当日产下那幼子便是唐遂。
　　这些事情当时巧珠并不曾得知。后那唐遂长大，加入父亲谋反活动之中，却是不曾得知当年事情真相，故而侑霜才敢与他相认，进而设计谋害于他。只当时认他便嘱他莫要同他父亲提起，那唐遂亦是合该丧命，竟真的只字未提，这才终于死于非命，此乃后话。
　　当日她在京中，因容貌被毁，时日久了，身份渐被淡忘，被她觑准机会，慢慢打听得当日谋害自家的仇人身份；后得钟六协力，各方打探消息，更用尽手段，屡次铤而走险，这才渗透入崔氏一路。数十年下来，成为崔氏在京中敛财兼窝藏赃物之重要帮手，这才掌握了仇家真正证据。
　　“那崔文浩联合南方冯延庭，一心想要在琼州诸岛自立为王。幸而并不知妾身多次抄写他出入物品帐目，现下那些帐目都藏在侑红院吾住处。大人每回京后可以直接去那里拿取，真相立现。”
　　“此番百里勋集结人马，想要在庐州至江宁路上截冯延庭，亦是那崔文浩的意思，妾身便是由他派来此间监察，否则仍不得出京。只多年不曾南下，此前请钟六与众位大人送信时都还不知那禅印已经换过庙宇，幸而天可怜见，不曾耽误得。”
　　言罢终于如释重负，长叹一口气，泪如雨下：“三十年沉冤，而今可望一雪，家父在天有灵，终究可以瞑目了。”
　　众人见她痛哭，一时都有些乱了阵脚，想劝又不知如何。还是那钟六，常年跟随的，见状抢上几步，扶那侑霜回了里间，不多时内里哭声渐小至终不闻，当是劝慰见效。
　　那钟六回转，向众人拱手道：“二位大人见谅。吾同小姐，这些年相依为命，情同兄妹。今日这些话，亦是吾多方打探，知晓二位大人此番必然要彻底查察那崔文浩所为，这才斗胆前来，将前情都讲与大人知。还望大人明察秋毫，还林家一个清白名声！”言毕噗通一声重重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匍匐不起。
　　子瞻忙忙的上前搀扶：“钟义士不必多礼，当官为民，此间曲折吾自当竭尽全力，务必令真相昭告天下。”
　　那钟六闻言又是重重的磕了许多头，这才勉强站起，送子瞻他每出门回转。

　　既知了真相，苏黄二人回到驿馆便商议上京日期。如今那崔文浩显见得是知了消息，自然能尽力抢在他前头发难才好，否则被他再做下手脚，销毁证据，却是一番功夫就要白费。如此思量再三，便干脆写了书函发送去临安，告诉路安他每二人要直接奔赴东京不再回转，亦叫路安那边能早做安排，免得万一有事手忙脚乱。
　　一来一回，又过二日，龙二亦从庐州送来信函，道百里勋一众已在百里勤协助下捉获。既然前途已清，苏黄二人不敢耽搁，连夜兼程奔赴庐州，与龙二汇合。只出发时却又被钟六拦下，原来侑霜那日见过苏黄二人，身世已然交付，生无可恋，早追随自家骨肉至亲而去。
　　“二小姐她道自己一身，虽在娼门，幸不曾真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只设计杀了唐遂是为姐报那私仇，其余所为，行事坦荡，可对苍天，走得倒也安心。只留下钟六，愿跟随大人回京，亲领大人将那证物取出，扳倒崔文浩，钟六此生便也再无所求。”
　　子瞻知他心思，多半亦是怕自己半路倒戈，又向了崔文浩；山谷却是对那林二小姐一生颇为感叹钦佩。二人不谋而合，便认了钟六一路做陪，直奔庐州而去。
　　到那庐州地方上，同龙二将详细说了。此前百里勤怕夜长梦多，已然亲押了百里勋上京，龙二只在庐州善后。得知子瞻他每事情进展，二话不说，当即打点行囊，一众人快马加鞭，直奔东京而去。
　　这一行，风餐露宿，又是隆冬时分，天寒地冻，一路向北，路上积雪渐深，绝不比春日里押送唐遂尸身上京轻松。无何众人心中都压着事情，半点不敢耽误，轻装简行，一路狂奔，待到东京之时，各个灰头土脸，早都失了文人风采。
　　幸而欧阳老大人早得了消息，一直在府中等候他每回转，此时终于等到众人，亦不多话，安排他每住下，又着人随那钟六前往侑红院拿去证据，安排第二日便要入宫面圣上告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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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按计划补完～～
于是还有最后一章了，没意外本周内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