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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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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叫之间,一盏温暖的烛火从不远处飘过来。折锦看得清楚,是先前的那个人。那人面上似乎还带着笑意,戏谑道:“被猫和耗子吓到了,真没用。”

      猫和耗子?折锦回过神来,看看地上,什么都没有,耳边却传来几声吱吱声。

      “原来是这样……”折锦松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心里暗暗抱怨这客栈老鼠怎么这么多。以前在山上很少看见耗子,就算看见了,也是被钟娘抓住晾在厨房外暴尸的那种。

      烛火在身边摇曳片刻,在空中划了道闪亮的曲线,准备向远处移动。黑暗重新包围折锦。

      “喂,你要走了?”折锦急忙冲着那人的背影叫道。方才猫和耗子带来的虚惊叫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找掌柜换间房,也许身边的这个人能叫自己心安些……外面还有魔物……换房还要花铜板……

      “怎么不走?我又不是你爹。”

      折锦被这话窘得红了脸,小声道:“我有点害怕……”若是要他冒着被魔物吃掉的危险胆战心惊地度过一晚,他才不干呢。想来想去,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那人嗤笑了一声,拿烛火在折锦面前一晃,故意照亮折锦一张心虚而窘迫的脸,以及一双黑亮水润的眸子——可怜的兔子受惊了。

      动了恻隐之心呢,他摸摸下巴,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害怕了?跟我过来吧。”

      回到客房里,折锦看着那张床就不挪脚了。

      他心里觉得好笑,早先的郁闷之气好像在逗弄这无辜兔子的过程中渐渐淡化,嘴里不自觉地戏弄道:“怎么?看不起这张床?”

      折锦犹豫着,结结巴巴地说:“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不太好吧?”不是没有跟别人挤在一张床上过,以前窝在楠时床上的时候就不少呢。可是面前的这个是陌生人,还很蛮横……

      “两个大老爷们,怕什么?”那人倒是一脸不在乎的神色,忽然一把抓住折锦细瘦的手腕,将他拽到床上!折锦大惊,立刻极力挣扎起来。其实那人也没使什么劲,大概是故意的。因此折锦一挣扎,手腕便从那铁钳般的手掌中松脱了出来。他没踩稳床前的脚踏,一骨碌跌到地上,摔得半天直不起身。

      看到兔子狼狈的模样,那人丝毫没有一点欺凌弱小的耻辱,反而无法抑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怎么这么欺负人?”折锦心肠再软也要恼怒了,他狠狠地瞪着对方,心说我真是倒霉,没遇上魔物,反而先遇上了恶人。

      那人笑了一阵,见折锦满脸恼怒却无可奈何的表情,心想大爷已经散了些恶气,今天就作罢。于是歇了笑声道:“谁说要你跟我睡一张床的?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说着,用手指了指脚下——床前一条七尺长,一人宽的木制脚踏。

      折锦一愣,不相信似地问道:“这,这是踏脚的,怎么可以睡人?”那么窄的脚踏别说睡觉,就是躺上去翻个身就会摔到地上。他摇摇头,表示无法接受。

      “你不想付房钱,自然只配睡在脚踏上,要不,你睡地上也行。”那人随意地踢掉靴子翻身上床,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抖啊抖。

      折锦不理他,立即转身出了门。可一走到黑咕隆咚的房间外,耳边的吱吱声似乎更密集了,还夹杂着猫儿几声愤怒的低吼。折锦犹豫了,在那一刻他深恨自己的咒术和武艺学得太差劲,在山外的世界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在门口磨了半天鞋底,折锦咬着牙折回屋内。

      那人看着折锦沮丧而为难的模样,颇为得意地笑道:“睡吧,啊,一张脚踏怕什么?大户人家里的通房丫头都是睡脚踏的。”

      折锦不理解“通房丫头”是咋回事,不过依照面前的情况只好将就着熬一晚了。将房间迅速地重新扫视一圈,八仙桌太高,椅子太窄——好像还是脚踏当床比较靠谱。

      他慢腾腾地走到脚踏边,一眼也不看那可恶的陌生人,用衣摆擦了擦脚踏,从包裹里取了件比较厚的冬衣当铺盖,然后将包裹攥成一团当做枕头垫在脑袋下面。

      没想到钟娘的威胁快成为现实了……折锦被坚硬的脚踏硌得背痛,他抓住衣服的边角努力将自己的全身裹好,像一只虾子一样蜷起来。

      陌生人压根不关注折锦在脚踏上任何煎熬,他只关注自己和自己将要做的事。

      朱莲洞的兵器打得不错,族长连腾的火牙刀便是那里打造,何越的剑听说也是那里打造的……他望着头顶灰暗的帐子想,那家伙掩藏得很好呢,居然从来就没有叫我发觉他对那个位置有意,枉我一直将他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伙伴……他冷哼了一声,从小到大,我还将他当弟弟一般爱护和迁就,那家伙什么时候长出了獠牙?何越原来那么依赖自己……

      黑暗而寂静的夜将他的思绪拉回很久以前,那时的何越和自己都很小,比床边的这个少年还小一些。小孩子无忧无虑,一天到晚只知道疯玩,不过更多的时候则是为了一点小事打架。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发现武力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包括那个念头的产生。

      “追炎哥哥,我怕……”何越躲在他的背后小声地说,瑟缩地抓住他的衣角。

      “怕什么?有我呢!”他硬着声音回道,可是望着面前三四个个子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孩子,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你们抢了何越的弹弓,快点还给他!”

      “你说还就还?”为首的男孩左右手交换把玩着一把做工较为精巧的弹弓,呲着牙道,“凭什么?想要的话就自己过来拿。不过我看你没这个胆!”

      此话一出,那男孩身后的几个小子都附和地拍手叫起来:“没胆了吧?回家找爹妈去!”“连雄哥就是厉害……”

      “族长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连个弹弓也要抢别人的!”他大声叫道,咬咬牙扑了过去。

      连雄见了,也不急,从兜里抓了个小石子——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就为了试试那个弹弓的威力。谁叫那弹弓做得那么漂亮呢。眼见着靶子送上门来,连雄弯起嘴角,石子压在皮条上,就那么一扯,然后松手——“啪!”尖锐的小石子打在追炎的额头上,带出了一朵小血花——事后族里的郎中说若是力气再大点,他的额头上就会留疤。追炎撇嘴道:“男子汉留个疤算什么?打架打赢了才叫好。”

      追炎本来只是想抢回弹弓就算了,打架很可能打不赢。可是被连雄那突然一石子打到,他整个人都懵了。随即清醒过来的追炎犹如被激怒的狮子,疯了一般扑上连雄,什么招数都不用,只是连撕带咬,混杂着暴怒的拳打脚踢。

      妈的,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今天爷爷就要叫你知道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连雄被追炎的突然暴起惊得晕了头,等他发觉自己的身上挨了好几个拳脚之后,才想起要反抗。可是追炎那小子像是打了鸡血,浑身上下都是猛劲。连雄想推开追炎,耳朵上冷不丁被咬了一口,痛得连雄扯着嗓子大叫:“你这个疯子!小田,阿吉……快来帮我!”

      平时跟在连雄屁股后面的小田阿吉们见头儿有难,也想过去扯开二人,可是追炎那小子实在像条疯狗,叫连雄身上一会儿就见了血。

      谁劝架谁倒霉……几个小孩在心里默默达成共识。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何越终于强忍住了害怕,跑过来叫道:“别打了!追炎哥哥,别打了!”

      追炎卯起劲将连雄揍了半天,此刻也有些累了,便松了手,从连雄身上爬起来,冲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族长公子啐了口含着血丝的唾沫,接着捡起地上的弹弓,拉着惊慌的何越拍拍屁股走人。

      族长公子挨了打,追炎那胆小的娘当天就带着他去给那连雄赔不是,还带了整整一篮子鸡蛋做赔礼。

      那篮鸡蛋足足攒了一个月,是要用来换钱修房子的……追炎很不服气地看着娘亲在族长连腾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还有连雄缠了一脑袋绷带却带着坏笑的表情,一个强烈的念头像添了油的火焰一般从脑子里窜起来,我以后也要当个族长叫你们看看,到时揍了谁都不用赔礼道歉!

      他对着空无一物的帐子沉默,心里被许多东西塞得满满的,何越究竟是什么时候起了异心呢?脑海里似乎还晃着何越曾经带着羡慕与依赖的面容,哼,追炎恼火地攥起拳头。

      床上的追炎夜不能寐,床下的折锦辗转难眠——他想辗转来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实在太难受,浑身都发僵了——可是辗转不了。大通铺难熬,小脚踏也不好过。勉强熬过这一晚吧。

      该在这镇子上找个什么活呢?反正不会再找个采石场的活了,伤口还有点痛呢。胡思乱想中又想起楠时哥哥来,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与柳师姐成亲?倘若成亲了,估计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吧。楠时哥哥的选择没有错,他确实应该找个女子成婚生子。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楠时哥哥还不知道我现在下山了吧?枕头里还装了几封楠时哥哥写的信,本想留在山上,可又怕被虫子蛀了,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去山上,还是留在身边,有空看看,睹物思人也不错。

      手脚实在有些僵了,折锦稍微动了动,还想摆个别的舒服姿势——“哎呦!”,折锦的脑袋磕到地上,痛得他叫了一声。

      “吵死了!”床上的大爷用牙缝里迸出的声音表达不满。

      折锦赶紧回到脚踏上:“不小心摔了下去。”

      脑袋重新枕在包裹上,腿摆正,双手搭在肚子上——怎么好像寿材里的姿势?折锦弯起一条腿,单手扒住脚踏的边,他想侧着睡——“啪!”再次摔在地上,还好是后背着地,不怎么痛。不等追炎发话,他赶紧解释道:“没躺好。”

      追炎忍住火气,没找他的麻烦。

      可是折锦这会儿躺上去一会儿便睡着了,也许是太困了吧。心脏好像随着山峦起伏,他茫然地向四周张望,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球正沿着山坡冲他冲过来。

      “啊啊啊——!”折锦吓得失控大叫,惊慌失措之下,于是再次摔下脚踏。

      “简直要被你烦死了!”追炎看也不看,一只手抓住折锦的衣襟,也不知抓的什么地方,一把将折锦提上了床。后者被骤然收紧的衣领勒得差点窒息,趴在床上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

      追炎不屑地哼了声:“怎么这么弱不禁风?还一个大男人。”

      “你勒到了我的脖子……”折锦愤愤地说。他才不想被人看扁呢,尤其在这种蛮横的家伙面前。

      “好了,睡了!你再吵我的话,就在屋子外面过一晚吧。”追炎快速打断他的分辩。再说下去,今晚就别想睡了,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

      折锦只好闭嘴,扭了几下之后,在床上蜷起来。床到底要比脚踏舒服得多,旁边那家伙把被子也分给了他一点,折锦觉得自己可以正常入睡了,虽然还是不那么自在。

      听着旁边逐渐平稳深沉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的倦意压住了他的眼皮,然后压住了他所有的思绪……

      大概是床的缘故,折锦很快睡着,连梦都没做一个,一觉睡到天亮。他以为自己可以多睡一会儿,毕竟昨天运动了一整天,身体需要多点时间来积蓄力量。可是,那人怎么会叫折锦达成所愿?脑子还在朦胧之际,耳朵就被一声响亮的咆哮吼醒:“快把你的腿拿开!重得跟石头一样!”

      “呃?”折锦迷茫地问了声,努力睁开眼后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腿正压在人家的肚皮上,而那肚皮的主人正拿一对喷火的眼睛不客气地瞪着自己。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折锦赶紧拿缩回脚。

      那人偏过脸去,不再理他,面色不善地抱怨道:“害得我做了一晚上噩梦!”说罢,抬脚越过折锦下了床,穿戴好之后扔了句:“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

      你以为我希望再见到你么?折锦在那家伙背后翻了个白眼,想了想,也用不着跟那家伙告别,自己再睡一会儿,反正还没到退房时间。

      追炎以为床上的小子会说几句来反驳自己,可是等自己准备扛起包裹走人也没听到背后有动静。他用眼角一瞟,嘴角抽搐地发现那臭小子已经卷着被子睡着了!敢情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是对着空气说的!

      他想走过去教训那不长眼的小子一顿,可是自己刚刚才说“再也不要见到你”的那种话,还不至于转个背的功夫就出尔反尔吧。他哼了一声,大步走出了门。

      小客栈的门半开着,掌柜依旧在帐台后打着呵欠。追炎一掌拍醒了掌柜,结清了房钱。一只脚迈出大门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那小子的名字。算了,反正也不会再见,管他呢。

      没了追炎这个野蛮人,折锦畅快地睡到近晌午。后来还是肚子饿了,眼皮实在闭不拢才慢腾腾地爬起来,洗洗漱漱出门找活。

      找活之前先填个肚子,折锦舍不得进饭馆,便寻了个路边摊,那摊主是个手脚不太灵便的老头,卖的是家常烙饼。

      油少了点,面的劲道还行,折锦嚼着没有任何馅料的烙饼想,吃下去暖烘烘的,身体也有点劲了。

      高桥镇虽大,但适合折锦的活仍然不好找。酒肆饭馆嫌他反应不够灵活,盘子都端不稳,还惹怒了客人。折锦也怒,那个喝得醉醺醺的家伙竟然抓着他的手不放,甚至还想摸他的脸,折锦当时都恨不得将一盘子菜扣在那混蛋脑门上。另找了家店打算做体力活——倒泔水,且不说折锦对那冒着怪味的泔水险些呕吐,店家还嫌他身子单薄,搬个桶走一步,歇一步,叫人看着就怀疑那泔水桶接下来会不会砸到他的脚。

      就这样,折锦几乎将整个高桥镇转了一圈,活还是没影。眼见着夕阳悠悠地给大地投射上最后一层金色,折锦犯了难,难道还去找家客栈住一晚?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着,悲哀地发现一个残酷的现实——肚子开始呱呱叫了。这肚子可不比人,人可以不干活,可以对诸事无视,可肚子到了时辰就想要吃点什么,不然就要折腾得人难受。折锦摸着瘪瘪的肚子想,能不能不吃东西呢?抬眼一望,先前的那个烙饼摊近在眼前,老头正准备收摊呢。

      烙饼还算便宜的,折锦念头一动,急忙赶过去,叫道:“老伯,我想买两张烙饼,还有么?”

      “还有,还有。”老头听闻有人要买饼连忙回应道,说罢就取了几张烙饼出来。

      折锦一边啃着冷掉的烙饼,一边看进老头手边的篮子里——还有好些张烙饼,不禁问道:“怎么还有这么多?”

      老头听到这话,满是皱纹的脸上泛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没人买,只好剩下了。”

      “那为什么没人买呢?”折锦又问。

      “这谁知道呢?”老头摇头,将篮子拿起来就要走。这时,折锦却一把扯住他的手臂:“老伯等一等,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老头疑惑地看着这名陌生的少年,问道:“后生,你有话就快点说,天快黑了。”

      折锦舔了舔嘴唇,长话短说:“老伯,收我做工吧。我会做饼,你只要给我个地方住,包我一天三顿饭就行了。”这主意还是在吃烙饼的时候想出来的,没法子,先安顿下来再说。再说,自己还是会做点糕饼的。

      老头更疑惑了,心说这孩子不是特地来耍弄自己的吧,自己这么一小摊,一天下来挣的也就勉强糊口而已。

      “后生,你不是说笑吧?我这儿不招人,更付不了你工钱。”

      “老伯,我不要工钱,只要管饭,有个住的地方就行了。”折锦急忙露出最为诚恳的表情说道,他也瞟到了逐渐沉重的暮色。一定要赶在夜晚到来之前抓住这份活。

      老头看了他半天,见折锦不似作伪,心想自己年纪手脚不便,多个人帮忙似乎也不错,盘算半天后终于点了头:“一天两顿,只有烙饼。行不行?”

      “行!我帮老伯拿东西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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