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锦记》乐魔猎手

3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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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院子里时，已经是掌灯时分。炊烟袅袅，小圆正在厨房里数着米粒下锅煮饭，追炎坐在饭桌边抹汗边喝水，一碗水咕噜咕噜喝下去，翻着眼皮看了看走进厨房的折锦，随口问道：“找着多少了？”

　　“这……”折锦这才记起自己当天的主要任务便是找回青鸟的羽毛，但是——怀里只有一根羽毛！自己好像忘记了这件事，只顾着跟慕峦逛街吃糕饼，后来还……想到这里，折锦情不自禁红晕上脸，实在不好回答追炎的提问呢。

　　他这么一副发窘的模样，追炎一看就明白了，八成是没找到多少。自己仗着一身武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是找到两百多根，何况没有武艺也不会咒术的折锦？于是，追炎也不再追问，继续喝水，他实在渴得厉害，一天下来也顾不上喝上一口水。

　　忙着煮饭的小圆朝折锦瞥了一眼，颇为理解地说：“羽毛本来就轻飘飘的，哪里抓得住？我也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八百五十七根。”

　　追炎一听这话，脸便垮下来：“谁不知道你用了咒术？我就看见你的小狐狸了。要是你不用咒术试试看？”

　　“会咒术就用咒术呗，没人规定不能用咒术吧？”小圆吹了吹灶火道，“谁叫我咒术好呢？”

　　“哼！”追炎撇过脸不理他。

　　折锦倒是奇怪起来，问道：“小圆，你会变出小狐狸？”

　　小圆笑嘻嘻道：“其实人家是狐族啦，只是害羞，所以之前没跟你们说。”说罢，屁股一动，身后嗖的一下出现一只毛茸茸的棕色大尾巴，“手感非常舒服哦！折锦，你要不要摸摸看？”

　　看上去确实很有趣似的，折锦有点好奇，便走过去，打算摸上一摸。手指还碰上狐狸毛，就听见追炎不冷不热道：“有什么好摸的？狐狸毛不就是那样？杂草似的，看什么看？小心被火烧成秃棒子！”

　　“追炎。”折锦看了那嘴欠的家伙一眼，后者假装没看见。

　　小圆双眼泛起濛濛水光，拉住折锦的衣襟，一脸委屈道：“折锦，他又欺负我……”

　　追炎那家伙肯定听不进劝，折锦只好安慰小圆道：“别理他。锅里的米饭要搅一搅。”

　　这时，从院子中传来一阵阵鸟叫，清脆悦耳，似乎混合了无数翅膀的拍打声。

　　出了什么事了？刚刚慕峦说在院子等一会儿，也没说要等什么。折锦赶紧跑出了厨房，只见半空中数不清的鸟儿，低低地盘旋着，鸣叫着，好像在跟站在屋檐下的慕峦告别。而慕峦手中的布袋鼓鼓囊囊的，折锦低头打开一看，全是青色的羽毛。再望向天空，鸟儿们渐渐变成浅淡的影子，继而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折锦迷惑不解，

　　慕峦的声音很平淡：“这是我所使用的咒术，能帮忙找回羽毛。数目应该不差。晚饭后就能过去温家那边交差了。”

　　晚饭上气氛仍是怪异，小圆一边飞快扒饭，一边嘟哝着自己走路如何如何累，找一根羽毛如何如何累，堪比穿着草鞋在三界跑一圈。追炎则时不时冒出火来，打断小圆的啰嗦，说小圆说得再悲惨也引不起别人的同情，小圆就可怜兮兮地瞧向折锦。折锦只好措着词安慰他，叫他好好吃饭，免得噎住。眼睛却偷偷去瞟正襟危坐的慕峦。后者平静得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没想到慕峦会咒术啊，变出那么多小鸟来应该很厉害的，可惜我什么咒术都没学好。折锦的心里一半羡慕一半惭愧，也没再说什么。

　　吃过饭，四个人将自己收集到的羽毛拢在一起，数了，一共两千九百九十九根。

　　“少了一根。”折锦道。

　　慕峦从怀里掏出最初的那根，“这是最后一根。”

　　“齐了！”小圆开心地叫道。

　　追炎抬了抬眼皮，不吭声，心说今晚自己要好好洗个澡，被那该死的洗脚水泼了只是随便擦了擦，现在身上还有味儿。

　　看到羽毛总算全拣回来了，折锦松了一口气，暗暗朝慕峦投去感激的目光。

　　“你过去吧，我等你回来。”慕峦微笑道。

　　提着装满羽毛的袋子过去温家，旋羽先是吃了一惊，面上轻微的不屑：“还没找齐？也是，才过了一天时间，还有两天呢。”

　　“不是，”折锦笑了笑，把袋子交给旋羽，“全找回了，温公子你数数。”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数羽毛呢！旋羽心想，也笑着接过袋子道，“看不出你们铺子里还有能人呢。这羽毛我拿回去数好了。”

　　折锦本来想说行，也许是经过的倒霉事太多，此刻突然多了个心眼，急忙拦住旋羽道：“温公子，你还是在这里数好了。”

　　“嗯？”旋羽蹙眉道，“你不信我？”

　　折锦笑道：“当然不是不信你，只是我们在那边数了个全数，你这边拿回去数，若是少了几根，也挺麻烦的不是？”

　　这小子屁事真多！旋羽正色道：“我数数好得很，怎么会少？”

　　“温公子一个人数不累么？刚才我们四个人数了半天才对上数，要不要我来帮你？”

　　旋羽气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我不会累的！”

　　“那能让我看温公子数羽毛么？”折锦也不依不饶，满脸诚恳。

　　让我数羽毛，傻乎乎地叫你看着笑话我？旋羽终于被折锦的话绕得失去耐心，“既然你们数了是整的，我这边就算你们过关了。”

　　“那就谢谢温公子了。”折锦大喜，连连给旋羽作揖，又不相信似地追问，“温公子说话算数么？”

　　“自然算数！”旋羽咬牙切齿道，这小子简直就是只蚂蝗，粘着人就不走了。他摆摆手，示意折锦可以走了。

　　折锦也想回去，就冲着慕峦那句话，心里甜得仿佛吃了蜜。就在这时，在屋里听了两人对话的转翎急冲冲地跑出来叫住折锦：“上次跟你说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嘛？”

　　折锦愣了半天才想起转翎之前说的关于糕饼的事，便应道：“我的把握不是很大……”

　　“没办法了，现在只有死马当活马医。”转翎做了个无奈的动作，“你就试试看吧。”

　　折锦想了想，又问：“是做好了就送过去么？”

　　“那可不一定。你不知道那些官家府邸规矩多，进去还得通报。”转翎摇头道，“先前第一次去还在外面等了半天。”

　　“这样啊，”折锦摸摸下巴想，“食盒下虽然能放炭饼，但是总不比刚起锅的那种。呃，对了，那张家夫人有什么嗜好没？”

　　“就是喜欢吃甜的呗，也不喜欢人家说她身体不好，还说其他铺子的糕饼她都吃腻了什么的。真是难缠呢！”

　　“转翎！”旋羽的语气微带责备，“怎么能如此口不择言？”

　　转翎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旋羽又转向折锦道：“其实那张夫人倒不是不好想与之人，就是口味稍微挑一点，也没什么。不过，若是想做出新鲜的糕饼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你可先回去想想再过来。”

　　温公子这是下了逐客令，折锦再迟钝也明白了。便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应该不会花很久的时间。温姑娘，你不要太担心。”

　　这话听得转翎稍有安慰，即使还有点担心，也不那么着急了，便跟着旋羽去了书房。

　　折锦回了这边厨房，慕峦正在饭桌边看账本。折锦心中欢喜，面上却不好明说，也不打搅慕峦。自己将所有的食材全看了一遍，就坐在饭桌边冥思苦想。所有的糕饼不过蒸、煎，想吃糕便是蒸，想吃饼便是煎。那张夫人喜甜不喜腻，那么做糕应该是首选，可要做什么糕才合适呢？折锦托着下巴思忖，像张夫人那种官宦之家的夫人，什么口味的糕饼都应该享用过了。最好不要用糖……不少食材蒸熟后都有天然的甜味，比如地瓜，南瓜，桂花，红枣，绿豆……不过好像都太普通了……

　　“折锦，你在想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把折锦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小圆。他趴在饭桌上歪着脑袋看折锦，一脸好奇相。

　　“还不是在想温姑娘的事？”折锦犯愁地说。

　　小圆摸摸鼻子，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道：“就是她相好的那家么？那家也太挑三拣四了。”

　　折锦心说难道人家没资格挑三拣四么？那么大的府邸，还是做官的。“你有没有好的法子？”折锦将自己之前的分析说了说。

　　小圆挠挠头发，“这个可难了，我虽然吃得多，但是从来就没有关注过这些……沉香楼有不少好吃的，你要不要去那里问问？”

　　一听到“沉香楼”这三个字，折锦的脸立刻红了，赶紧拒绝道：“还是算了，让我再想想。”

　　“所有的吃食，不过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慕峦突然出声，“我倒是想起个有趣的物事来。”

　　“什么物事？”见慕峦微笑，折锦觉得有戏。

　　慕峦也不卖关子，便直接说道：“你们吃过香芋么？”

　　折锦摇头：“听都没听说过。那是什么？”

　　小圆眨眨眼睛道：“听说过，没吃过，沉香楼好像没那个东西。”

　　见二人不解，慕峦便道：“我吃过香芋，它外形像红薯，味道似板栗，芳香浓郁，极是特别，炒，炖，煮，煎，蒸均可。生时白色，熟后紫色，色、香、味俱佳，用来做糕点应该不错。”

　　“好像很少见……”折锦为难道。

　　慕峦用手指敲着桌面，轻笑：“温家既然想定下这门亲事，就不会考虑这点小问题。折锦，你对那温姑娘说想要香芋做食材便是，应该不难。”

　　次日一早，折锦便将香芋之事跟转翎说了，旋羽也在一旁。

　　“这香芋要十来文钱一两。”旋羽狭长的眼睛里微芒闪过，“嗯，这点钱我们还是出得起的，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原来香芋这么贵……折锦心中主意打定，便道：“就麻烦温公子将香芋之事办妥，其他的就交给我吧。”

　　旋羽办事效率很高，只不过一壶茶的时间，便有一小篮香芋摆在折锦面前。那些香芋形状如梭，个头如小红薯，带着点特别的香味。糕饼一般做好后蒸熟，折锦抚摸着香芋粗糙的外皮想，不如只做个冷的罢。

　　做蒸的糕点，用粘米粉最好，因为它黏性最小，基本没有颗粒，粉末摸起来十分细滑。不过，若是一点黏性也没有并不太好，折锦想了想，又加了点糯米粉。加水揉成大小合适的面糊。

　　折锦做糕饼的时候相当专注，睫毛微微垂着，淡色的嘴唇轻轻抿起来，围裙系上细瘦的腰身，袖子捋至肘弯处，手臂纤细，手指却是灵巧有力。小圆趴在旁边看得入了神，直到折锦叫他：“小圆，你和我一起给香芋削皮吧。”

　　“……好。”

　　面糊已经放进蒸笼蒸上，趁着这段时间，折锦和小圆将香芋洗净削皮，也一并放进蒸笼。

　　到了合适的时间，面糊和香芋分别蒸熟。折锦将面糊晾在一边，拿起熟透的香芋看，此时的香芋变成紫色，清香扑鼻，折锦尝了一口，甜倒是甜，还是要加点糖。接着他用刀背将熟透的香芋拍成泥，掺上少量的白糖，为了让口感更细腻，加了一点熟猪油。将之揉好成馅儿。面糊也放凉了，折锦顺手擀成薄皮，将馅儿卷了进去，雪似的面皮下透着隐隐的紫，晶莹可爱，小圆当即就叫出声来：“看上去好漂亮！”

　　“漂亮么？”折锦却对手下这圆嘟嘟的香芋糕不满意——外形太一般了，不一定入得了那张夫人的眼。厨房里有些做糕饼的花模，但是样子太过寻常，还是自己做吧。

　　小圆等不及，抓起第一个香芋糕一口吃了，吃完就啧啧称赞：“甜甜的，好香！”

　　“你一口吞了，还尝得出味道么？”折锦笑道，也拈了一个小口尝了，清甜软糯，口腔里尽是香芋那种特别的芳香。慕峦去铺子那边了，若是他在场，也让他尝尝，给点中肯的意见。不过，这种味道应该不错了。

　　“小圆，你会做花形么？”折锦问道，他觉得自己手拙，像那种精致的模样八成做不出来。

　　小圆指了指香芋糕：“给这个做花形？”

　　折锦点头：“好味道还要有个好模样。有个漂亮的花形，这样，色香味才是全了。我看你挺会做饭的，手也巧，不如做个花形试试。”

　　这是在夸奖我么？小圆心里那个甜，小脸漾开了花，被折锦这么夸了，真不好意思~也不谦虚一下，便朗声道：“那是，我会做的可多啦，做个花形完全不在话下。”

　　“什么不在话下？吹牛倒是不在话下！”一个洪亮的男声突兀地打断了小圆自吹自擂。小圆撅起嘴，就见追炎一脸汗珠走进厨房来，他刚在院子里练完把式，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小圆的话，心里不爽，便开了口。不理小圆气鼓鼓的模样，他弯腰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猛灌下肚，然后一抹嘴巴，看了看案板边的二人，再看看蒸笼里的东西，明白了，便说道：“小圆，你要是有两把刷子，就让别人看看呗，光吹不做算什么？”

　　小圆不服气地说：“我什么时候只说不做？看我的！”他将白色的面糊与紫色的香芋看了半天，口中喃喃：“白的，香的……”咬了咬嘴唇，叫道：“有了！”净了手，照折锦的手法将香芋馅儿裹进白色的面糊里，然后十指上下翻动，如在琴弦上弹拨捻弄，只不过对象换了吃食。

　　不过一会儿，一朵透着紫意的白色小花出现在小圆的手下。

　　追炎蹙眉道：“这是什么？花么？就几个尖子翘起来。”

　　“我做的是紫玉兰！不懂就不要胡说！”小圆狠狠地瞪了那讨厌的家伙一眼。

　　折锦瞧了半天，将眼前的小花与印象中的紫玉兰比较了半天，终于认可：“像倒是挺像的，是不是做得更精致一点比较好呢？毕竟是送人的，倘若自己吃，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小圆扁了扁嘴，道：“头一次做嘛……第二次做就好了。”说完，将那朵不太精致的小花又弄了弄，折锦点了点头。

　　这时，慕峦也进了厨房，说道：“店牌到了，折锦，你随我去看看吧。”他看到案板上的小花，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香芋糕，你要不要尝一尝？”折锦将香芋糕递给他。

　　“看上去不是刚出蒸笼的。”慕峦微笑着尝了一小口，咀嚼片刻后道，“味道不错，香芋无论是冷的还是热的，本身的甜味都不会受到影响……你是怎么做的？”

　　折锦便将步骤说了说，慕峦便道：“先将面与香芋分别蒸熟再做成糕点我倒是第一次知道，这么一来香芋糕便是冷的，唔……”拈着小花剩下的部分，指间突然冒出寒冷的白雾，将香芋糕裹住，须臾之后，白雾散去，香芋糕仿佛蒙上了一层晶莹的薄霜，他又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样味道就更独特了。”

　　“是么？”折锦拿过慕峦手中最后一点香芋糕，细细嚼了，双眼放光，“这是咒术么？冰凉可口，味道很是独特，像是含了一块甜味的冰，却是香极了。”

　　慕峦微笑着点头。

　　心情大好之下，折锦忍不住说：“我来取个好听的名字，就叫冰皮玉兰紫芋糕。这个名字不错吧？追炎，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哪里不舒服？”